神秘的中国兵器（泸州北方）-原255厂建厂90年鲜为人知的秘密

第一章：1933年——1949年

图源：泸州北方

“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雨果语）。让我们打开心灵的窗户，聆听从历史的旷野，传来的时间的脚步声。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震惊世界，也惊醒了中国这头“睡狮”。

有一种伤痛，叫觉醒；有一种悲愤，叫燃烧。这是一部中华民族遭受列强欺凌的屈辱史，这更是一部中华民族反抗外敌入侵的抗争史。

图源：泸州北方

1932年底，国民政府军政部在兵工三年发展计划中，决定“建设吾国破天荒之化学兵工厂，以应国防需要。”为对付日军的化学战，国民政府耗资9万美金，从美国孟山多化学工厂引进我国第一条工业化接触法硫酸生产线，设计生产能力为日产15吨。

图源：泸州北方

1933年1月，国民政府择定河南省巩县孝义镇为化学兵工厂厂址。7月，化学兵工厂筹备处在南京成立。10月，在孝义厂址征地380亩。

1936年2月1日，巩县兵工分厂正式成立。吴钦烈任第一任厂长。工厂有900多个工人，300个士兵。9个工场分别生产化学战剂类、防毒器材类、工业原料类的14种产品。因为要保密，按“天、地、日、月、玄、黄、宇”代号命名各工场组织生产。

图源：泸州北方

图源：泸州北方

雄心勃勃的吴钦烈厂长，为化学兵工厂题词：推陈出新法门为化学，富国强兵基础在工业。

化学兵工厂从筹建到竣工，蒋介石曾三次到厂视察。

“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拉开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的序幕。

1935年，在“一二.九”运动中，北平学生悲愤地喊出：“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何况一个庞大的兵工分厂，一个充满火药味的中国兵工厂。

河南巩县兵工分厂成了日本侵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1937年，日本侵略军对河南巩县兵工分厂多次狂轰滥炸。巩县兵工分厂损失惨重。

图源：泸州北方

1937年11月16日夜，巩县兵工分厂接到兵工署急电：“要将全部机器星夜拆除装车，转汉运川。”接到电令，厂长吴钦烈马上召开会议，商议搬迁方案，并派员在重庆、泸县等地选择厂址。

残酷的战争，逼迫巩县兵工分厂的工人离乡背井，他们中有的携妻带子，有的抛妻别子，投入到史学家称为“东方敦克尔克大撤退”的洪流中，这是中国历史上又一次悲壮的大迁徏。

第一代兵工人，像爱护自已生命一样爱护拆迁的机器设备，他们边拆卸、边包装、边上火车。巩县兵工分厂拆卸的机器设备、仪器、产品、原材料以及文卷、簿籍等总重8000余吨，经陇海铁路运到汉口，然后又卸车装船，逆流而上，过三峡、闯夔门、战惊涛、斗恶浪。机器设备等运到重庆后，暂时存放在南岸大佛寺，然后换小吨位轮船，转运泸县罗汉场。

1937年12月，国民政府勘定四川泸县罗汉场为厂址。

1938年2月，兵工厂成立泸县工程处。在罗汉场高坝征地1682亩建厂，并征用泸县小市体仁堂房屋为防毒面具工场。

图源：泸州北方

1938年4月16日，国民政府军政部命令：兵工厂更名为军政部兵工署第二十三工厂。

征地1682亩建厂，这在民族工业尚处在初级阶段的中国，这样宏大的兵工厂，可以说屈指可数。足见，二十三兵工厂在抗战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1939年10月，硫酸工场恢复生产。

西南很大，可藏龙卧虎。二十三兵工厂，为什么要选择泸县（即泸州）罗汉场高坝？

这也许是一个历史之谜。我们只能用合理的历史想象，辨认出事件的逻辑，最大限度地还原历史的真相。

高坝，地势开阔平坦，前有长江，后靠大龙山，大通山，与城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而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

滚滚长江，流经高坝。在此建厂，长江就是一个天然屏障；在河床文明时代，在烽火连天的抗战期间，长江不仅是当时中国物流的黄金水道，有通江达海的交通之便；还是一条比黄金更宝贵的生命大通道。

高坝，有茂密的香樟林和桂圆树林，在此建厂，树林可作兵工厂的天然掩体。

据说，1939年1月11日，日本侵略军的3架飞机轰炸泸州，敌机的军事目标就是二十三兵工厂。幸好有香樟树和桂圆树的掩护，兵工厂幸免于难。

再则，泸州高坝，与兵工城市重庆相距仅有一百多公里，一衣带水，血脉相连。

图源：泸州北方

电，是现代工业的动力。

选择在高坝建兵工厂，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紧靠济和水力发电厂（高坝洞窝水电厂）。

济和水力发电厂，是继云南石龙坝水电站之后，我国自行设计施工建造的第二座水电站，是四川最早的水电厂。可以说，没有济和水力发电厂源源不断的电力，二十三兵工厂是难以生存与发展的。

如果说二十三兵工厂的建成，济和水力发电厂功不可没；那济和水力发电厂的建成，税西恒工程师功勋卓越。

济和水力发电厂，从勘测、选址、测绘、设计、建厂、筑坝、安装、输电供电等系统工程，都是税西恒亲自主持完成。除水轮发电机是从德国进口外，整个技术问题都是在税西恒的领导下，由中国人自行独立解决的。

图源：泸州北方

税西恒生于1889年，泸县白云场（今属泸县太伏镇）人。税西恒早年就读上海中国公学，受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的熏陶，他立志投身革命，1911年加入同盟会。1912年，考入德国柏林工业大学机械系。在德国留学期间，他胸怀“工业救国”的大志，勤奋好学，不仅学完必修专业课，还选修水利、建筑、釆矿等学科。1917年，他以优异成绩毕业，获德国国家工程师称号，任德国西门子电力公司设计师。

1921年，立志“工业救国”的税西恒回到祖国、回到家乡，担任永宁道尹公署建设科长。领略了西方工业文明之光的税西恒看到，那时的泸州，还在黑喑中徘徊，还在用菜（桐）油和煤气灯照明。这不仅影响了百姓的日常生活，还会制约泸州地区现代工业的成长。在他看来，建厂发电，迫在眉睫。让税西恒寝食不安的是，建厂的大量资金从何而来？他希望通过社会集资建水电厂。可是，那时的中国，军阀割据、时局混乱、民不聊生、集资者寥寥无几。

在川南师范学校任教的共产党人恽代英，得知税西恒集资建水电厂的艰难，大力宣传建水电厂对泸州发展的好处，动员市民积极集资。在恽代英的宣传鼓动下，集资有所好转，但资金缺口仍然很大。建水力发电厂，是税西恒报效祖国的梦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万般无奈，他只好求助祖母，向祖母陈词三日，从中国的贫弱讲到列强的欺凌，他声泪俱下，终于打动祖母，答应分家。税西恒将分到的4000株树和部分财产卖掉，补足资金。

1922年秋，税西恒筹集了20余万元（银元），立马动工修建水电厂。为了把有限资金用在刀刃上，他只吃伙食不领工资，他的行为感动了所有的同仁，大家也不计报酬。税西恒日夜坚守在工地上，工程进展十分顺利。很快，建起了一座支礅连拱拦水坝。在德国西门子电力公司担任过设计师的税西恒，轻车熟路，从德国西门子洋行购进320匹马力冲击式水力机，每小时发电140千瓦发电机等先进设备，他亲自指挥安装。

图源：泸州北方

1925年2月，济和水力发电厂建成投产。它的建成，给泸州城区带来光明，全城百姓，扶老携幼，欢呼雀跃；它的建成，推进泸州加快走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脚步；它的建成，结束了泸州无电的历史，在中国水电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图源：泸州北方

1939年11月，二十三兵工厂收购济和水力发电厂（即洞窝水电站）的140千瓦和240千瓦水力发电机各一台，保障工厂的电力供应。

图源：泸州北方

二十三兵工厂迁建泸州高坝，历史永远铭记：第一代兵工人的丰功伟绩。

那时，高坝没有公路，兵工厂的机器设备只有通过河运。船靠码头，没有机械装卸，第一代兵工人肩抬背扛，把一台台沉重的机器从船上抬到岸边，又从岸边抬到厂址。那时，工厂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片平房，连一条像样的路也没有，运输全靠肩挑背扛。在简陋的厂房里，争分夺秒，安装调试机器。

那时，正值抗日战争风起云涌，前方急需军火。第一代兵工人深知，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先建厂后建窝，先生产后生活。他们不分白天黑夜，不计报酬，加班加点，尽快让新厂建成投产。配酸工一块麻布系在腰间，拎起一坛坛硫酸往池里倒，工棚內雾气腾腾，凝成水珠滴在身上，衣服皮肉都会烧坏……

在短短几个月里，二十三兵工厂的氧气工场、无烟药工场、氯气工场、盐酸部和烟幕罐装填工场相继复工制造。硝酸、以脱（乙醚）正式出产品。研制氯酸钾炸药成功，正式制造、批量生产。

图源：泸州北方

1945年8月15日，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军，向中国人民缴械投降。

1946年1月，因抗日战争胜利了，二十三兵工厂停止制造防毒面具、口罩、衣靴、黄磷、无烟药等产品，工厂生产转向工业原料为主。

图源：泸州北方

1947年8月，二十三兵工厂接收应用化学研究所。1934年，应用化学研究所在南京成立，1937年迁川，1948年迁往台湾，在这14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在泸州。

1948年8月，二十三兵工厂接收第一军械总库第五分库所属泸县蛋沟、河坝、花背溪天仙洞库。

新中国的曙光，正在穿破黎明前的黑暗喷薄欲出。

解放前夕的二十三兵工厂，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魂的炸厂与护厂的斗争，这是一场光明与黑暗的生死较量。

图源：泸州北方

1949年4月，百万雄师过大江，中国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挺进大西南。狗急跳墙的国民政府下令：万一泸州失守，立即炸毀二十三兵工厂和石棚、洞窝电厂等重要厂矿设施。

1949年11月25日，国民政府国防部保密局，派中校特务易学忠直奔二十三兵工厂，他直截了当地对代理厂长徐青云说：“上司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炸掉二十三兵工厂。”

代理厂长徐青云，早已接受地下党的思想教育，认清形势，顺应潮流而动。面对突如其来的严峻事态，他没有惊慌失措，为了拖延时间商量护厂的对策，他冷静地对中校特务易学忠说：“事关重大，我这个代理厂长作不了主，须得召开厂务会议研究一下。”

11月26日10时，在厂务会议上，参会者听说国民党要炸厂，群情激愤。有的说：想当年，我们二十三兵工厂从河南巩县迁来，历尽千辛万苦。有的人说：这二十三兵工厂是我们在荒凉的高坝，用血汗和生命建起来的。有的人说：如果炸厂，这座化工厂真的爆炸，必须引起原材料和军工产品的连锁爆炸，那整个高坝将变成一片火海，包括爆破队的人都逃不脱。有的人说：我家妻儿老小都在这个厂，这个厂就是我的命根子，谁要炸厂，我就和谁拼命。

易学忠是一个死心踏地效忠蒋介石的特务分子，他坚持炸厂。由于爆破队迟迟未到，易学忠限期5天，让职工及家属搬迁到狮子岩。

在紧急关头，为了完好地保护二十三兵工厂，中共川南工委决定，由工委书记李培根和泸县临工委负责人王新民、王家福、陈熹等，秘密进入工厂，动员职工拖延搬迁。职工没有搬迁，易学忠不敢下令炸厂。此举得到厂建筑课长唐璞的暗中支持，致使2000多名职工的搬迁工程11月28日才启动，到30日搬迁工程才完成一小半，易学忠气得发抖。

自从听说国民党要炸厂，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们人心惶惶，寝食不安。在地下党的协助下，徐青云将解放军逼近川南的喜讯在工厂里传播，坚定了职工护厂的信心和决心。

11月30日，狡猾的易学忠看见国民党大势已去，这座专门制造军火的兵工厂，马上就要落入共产党手中，他既痛恨又无奈。易学忠唯一的选择就是趁机捞一把后逃之夭夭，他一边在工人中散布谎言，说当晚必定炸厂；他一边狮子大开口，要挟徐青云说：你只要给我3000块大洋作路费，我可以放弃炸厂决定。作为代理厂长，徐青云为了顾全大局、保全工厂、保护工人，让工厂的出纳给易学忠3000元大洋，送走了瘟神，保护了工厂，整个高坝安然无恙。2000多名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悬吊在工人家属们心中的那块石，才一下落地。

中国人民解放军乘胜前进，兵临城下。国民党溃散的部队，像丧家之犬四处逃窜，兵工厂无人警卫。

1949年11月13日，徐云青召开职工大会，宣布成立工人护厂队，当场就有300多人报名参加。工人们爱厂如家，自觉行动起来，保护机器设备，严防敌特分子破坏。

1949年12月3日，泸县解放。就在当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兵工厂。徐云青带领工人，热烈欢迎解放军。

老兵工人甘录卿回忆当年解放军进厂的情景说：我是1942年9月19月进厂的，我终生难忘的是1949年12月3日。那天上午10点左右，我亲眼目睹解放军从泰安渡船过来。在为解放军带路时，我精神抖擞，步伐矫健，一位解放军同志对我说：“老乡，请慢点！”当我把他们带到工厂办公厅（现在的八分厂）时，像完成了一项神圣的光荣使命，心里充满幸福。

退休工人宣佛华回忆说：我父亲宣贵清，1938年从巩县过来。我父亲参加洞窝水电站的设备安装和检修，爱厂如家。我是1942年出生的，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家租农民的房子住，生活条件十分艰苦。

退休工人毛用莱回忆说：我父亲毛乃珂，浙江黄岩县人，我叔公那一辈人都是搞兵工的。我父亲是1938年从巩县过来，父亲忠厚老实，深得厂领导的信任。他在上世纪五十代，担任会计师。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经常提着一个小皮箱，乘船到重庆长寿去提款回来给工人发工资。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有9个，我占老六，家庭经济十分困难。我父亲是厂里的出纳，他的內心很干净，手足很干净。

图源：泸州北方

走进茂密的香樟林，寻觅当年工厂的标志性建筑——自来水厂澄清循环水池，是目前保存下来而且比较完整的建筑物之一。走近它的身边，仿佛能听到它的心跳和呼吸。亲眼目睹这个历史的“物证”，看到的不只是这个工程的坚固与精美，还有当年兵工人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还有当年兵工人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这个满目沧桑的水池，既是一处现代工业文明的遗址，也是二十三兵工厂的历史记忆。

图源：泸州北方

陈光富、余顺江、官长富、余汉明、冯朝鼎、范祥春、张亮之、王家德、朱永康、宣贵清、甘录卿、毛乃珂、……这些新中国建立前就入厂的老同志，是二十三兵工厂的第一代兵工人。他们身在异乡为异客，在高坝这块陌生的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辈子，就像一棵棵桂圆树，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落叶归不了根，他们早已经把异乡当故乡。如今，他们中有的已经“离去”，好在，青山处处埋忠骨。

已故的第一代兵工人，有的安葬在大龙山，他们的灵魂深爱着高坝这片土地，因为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他们出过力、流过汗，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他们的灵魂还在关注着高坝这片土地，因为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他们为中国兵工事业的发展，“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这是三代人的兵工情结啊。

@泸小州离乡背井的第一代兵工人，在那遥远的地方，失去了什么？在这陌生的异地，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只有他们心里最清楚。

文稿：白鸽（致敬，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