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皇上对眉庄道：“虽然朕明知你是为甄氏之事而来，可朕还是想与你说说心里话儿。”

眉庄见皇上一语道破来意，亦不好再否认，也只得低了头，略显愧意地唤了声：“皇上。”

皇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悲凉，沉声道：“眉儿，朕与甄氏已无话可说。若你只为她的事来看朕，这回子就算已经看过了，回去吧。”

“皇上，是因为太在乎嬛儿了，所以，才这般放不下？”眉庄忙趁势问道。遂亦觉不妥，便又改口道：“嫔妾只是随口一问，还请皇上不要介意。既然皇上不愿提她，那不提也罢。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皇上却凝视着眉庄，缄口不语，半晌方道：“你既受人之托，必要忠人之事，‘说别的’恐要负了此番见朕的使命吧？朕怎忍心让你‘失信于人’？”

眉庄不禁有些惭愧，复又底气不足道：“皇上怕是误会嫔妾了。”

“眉儿，你对她便这般诚心么？你原本是个清冷孤傲之人，为何却甘愿被她每每利用而不会心灰意冷？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皇上，怕是误会嬛儿了，她并不曾利用嫔妾。”

“呵，你还真是她的好姐妹呀，朕问你，甄氏初次滑胎失宠，被齐妃长街羞辱，是谁引朕去依梅园与她‘破镜重圆’的？”

“什么？皇上您，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眉庄讶异道。

1：“姐妹情深”未适度，甘化他人脚下路，为人作嫁并无偿，至死依旧犯糊涂

“当然，朕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是嫔妾自作聪明了。”

“还有引朕去甘露寺，你与苏培盛在朕面前一唱一和，你以为朕看不出来？——”

“如此说来，并非是嫔妾哄骗了皇上，倒更像是成全了皇上。这也足以见得，彼时的嬛儿，在皇上心中分量之重，”

“彼时，朕爱重于她，也算“事出有因”，可你又算怎么回事呢？”

“皇上指什么？”

“甘心屡屡被她利用——恰如碎玉轩走水那一次，分明是‘在她的碎玉轩走水’，被烧伤的却是你，而她，竟毫发无损。既然她能躲得过这突如其来的灾厄，为何你却偏偏受了伤？”

皇此话瞬间戳中了眉庄的‘心病’，眉庄一时无言以对，竟痴痴呆怔在那里。

“罢了，看来，你倒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样很好。朕亦希望你能如此宽怀豁达，这样方能活得轻松安乐些。”

“皇上，在世为人，不就该当如此么？既然伤疤都已经好了，又何必主动去揭它——引它疼痛？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你想说什么？”

“唉，当初嬛儿不过是错穿了纯元皇后的一件故衣，此事并非嬛儿有意冒犯，皇上何须龙颜大怒，将刚生下胧月的嬛儿——赶至‘甘露寺’受苦？”

“你觉得是朕小题大做，过于薄情了？”

“嫔妾不敢这么说，只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此事令嫔妾对皇上不得不‘心存畏惧，敬而远之’，因此，嫔妾才要躲入碎玉轩，避宠三年。不求重获恩宠，但求明哲保身，至少，不会累及父母家人。”

“你终于肯承认，当初是你‘有意避宠’了？”

“嫔妾资质平庸，无才无能，且彼时的嫔妾身单力孤，无依无靠，也唯有不与人争，方能避免他人的怨妒算计。”

“呃……”

“皇上，分明是您拿嬛儿当纯元皇后的‘替身’在前，才引发了此后的种种风波与意外——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是皇上不肯释怀了呢？将心比心，换做是嫔妾被人当替身，嫔妾也会伤心不已。”

“你说反了。”皇上的声音低沉而冗长，且夹杂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什么？”眉庄不解。

“不是朕拿她当‘替身’，而是从一开始，她便把朕当成了‘果郡王’的替身。且还欣然接受了‘果郡王’的邀约。彼时的她虽未侍寝，却已经是朕的妃子，却依然与一个自称‘果郡王’的陌生男人约会，你怎么看这件事？”

眉庄诧异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嫔妾从未听嬛儿说起过。”

“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肯告诉你。另外，还有一件事，朕必须要纠正。”

“什么事？”

“她从未被朕欺骗过感情，她一早便知道，自己长得像纯元。”

“皇上何出此言，可有依据？”

“芳若之前曾侍奉过纯元，后来却又成了甄氏的教引姑姑。”

“皇上的意思是，芳若在教授嬛儿宫廷礼仪时，便趁机把此事告诉了她？”

“朕曾记得，芳若从不画‘远山黛’，而自从你因‘假孕争宠’被禁足后，朕亦曾冷落过甄氏，甄氏为了重获恩宠，便让芳若画了‘远山黛’来朕面前招摇，让朕“由此及彼”联想到酷似纯元的“她”……

“皇上，或许芳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要换一个眉型，怎见得一定是受嬛儿之托？”

“呵呵，问得好。可芳若画眉用的是‘螺子黛’，而这‘螺子黛’朕记得，只赏过华妃与甄氏，你告诉朕，芳若的螺子黛是从哪里得来的？——”

眉庄只听得心惊肉跳，不禁失声叫道：“天呐。”

皇上言及至此，便低了头，拿起炕桌上的数珠捻的“啪啪作响”，静默了半晌，皇上方又冷冷道：“她欺骗朕，可朕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眉庄听罢这话，心中一动，便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皇帝，却见此时的皇上神情有些异常，身子也开始不受控的微微摇晃起来，就连眼眸也似醉酒一般‘恍惚迷离’。他睁大眼睛，极力想看清眼前的事物，然，越是努力，眼前却越是迷蒙一片——

眉庄不禁心中暗惊：“难不成，是那‘提神洗心茶’起了效用？”思及至此，眉庄忙下得榻来，及至皇上近前，伸手扶了一把，皇上却趁势将她拉入怀中，喃喃道：“嬛嬛。”

尽管早有准备，可眉庄还是被唬了一跳，忙欲挣扎起身道：“皇上，嫔妾是沈氏……”

2：醉眼迷离看浮生，真真假假难分清，恍恍惚惚露坦言，句句令人心头惊

“是，朕知道，你不是嬛嬛，你是菀菀，是朕的爱妻。”皇上一面说着，一面搂得越发紧了。

眉庄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勒得几乎窒息，只得喘吁吁央求道：“皇上，嫔妾喘不过气来了，且把手松开些。”

皇上果真松开了手，却依旧盯着眉庄的眼睛，正色道：“菀菀，朕知道你恨朕，因此才化作甄氏的模样来报复朕——不仅背叛朕，还要一命抵一命……菀菀，这回咱们扯平了。”

眉庄大惊失色，忙用手捧起皇上的脸，郑重道：“皇上，您仔细看看，嫔妾是谁？”

此时的皇上却听不进眉庄在说什么，只自顾自道：“菀菀，你喜欢吹箫，‘她’也会，你擅长的‘惊鸿舞’，她跳的与你一般无二。朕知道，是你回来了。朕又惊又喜，以为这是弥补你的最好机会，因此，才会给赐她‘椒房之宠’与她‘洞房花烛’，菀菀，你知道么？自你大归之后，没有哪个妃子享此殊荣，就连宜修都不曾有过。”

此时的眉庄，有些懊悔，不该答应甄嬛来此窥探圣心，眼下的自己，进退维谷，恰似一位偷窥别人隐秘的贼，既羞耻又惭愧。眼下的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然而，此事后悔已于事无补，她无处可逃，只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菀菀，朕知道，你是回来帮朕的。年羹尧气焰日盛，不顾功高震主，朕急需有人来制衡年氏一族……恰好，你回来了，以甄远道女儿的面目——再度回到朕的身边，朕知道，你是回来帮朕的，对吗？菀菀，你怎么不说话？”

皇上松开手，慢慢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面色蜡黄的眉庄，不解道：“菀菀？你怎么了？”

眉庄趁势挣脱出来，绕至榻前，撩衣裙跪倒，正色道：“皇上，嫔妾沈眉庄叩见皇上！”

“沈眉庄？”皇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与茫然。

“是，嫔妾沈氏叩见皇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皇上似大梦初醒一般，不解道。

“嫔妾因多日不见皇上，心中甚是惦念，特意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来奉与皇上品尝。今儿见皇上龙体安泰，一如往昔。嫔妾也便放心了，皇上若无别的吩咐，容嫔妾告退。”

皇上缓了缓神，须臾，方沉吟道：“呃，那好。待朕得了闲，便去看你。”

“是。嫔妾告退。”

眉庄言罢，站起身子，唯恐皇上下一刻便会改变主意一般，急匆匆告辞离去。

皇上望着眉庄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似有未尽之意，遂唤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躬身进来，打千行礼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朕忽然想与你说说话儿。”

“哎吆，皇上，这是奴才的福分，奴才洗耳恭听。”

“你知道，朕为何要把甄氏赐婚于允礼么？”

“奴才不知。”

“这些年，朕明知她是利用‘菀菀’来博取朕的恩宠，朕却‘看透不说透’，你可知朕是如何想的？……

“奴才愚钝，不敢擅自揣度圣意。”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