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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名史观今

编辑 | 名史观今

-＜久违的尊严＞-

“阿婆，不怕，不怕，洗澡很舒服的，很快就好了。”助浴师聂积燕，轻声的安慰着王奶奶。

王奶奶，家住上海虹口区，因瘫痪在床11年，已经对水产生了恐惧感，因此她一听说要洗澡，本能的蜷缩在床上不肯配合。

聂积燕让护士对老人的身体进行了评估，随后又与几个小伙伴一起，轻轻的将她移至浴缸里，谁知刚接触到水，王奶奶的全身就开始颤抖起来。

“阿婆11年没下水，下水一瞬间，她惊恐万分，每一寸皮肤都颤抖起来。”

此后，每每回忆起给王奶奶洗澡的情形，这位老人的反应，都会深深触动聂积燕的内心。

作为一名“助浴师”，聂积燕已经在这个行业干了三年多，并且帮助500多位老人洗过澡。

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至2021年底，我国老年人口已达2.67亿，而其中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就高达4500万。

当这么庞大的群体，对洗澡这个最简单的日常活动都会“失控”时，谁又能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呢？

于是“助浴师”职业应运而生，这是个新兴行业，目前在国内一二线城市非常走俏。

上门服务时，助浴师会带着可折叠的浴缸、专业洗浴用品，用特定手法为老人洗澡，时长控制在一到两小时内，费用大约400多元左右。

聂积燕刚选择这个职业时，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谁知三年下来，她已经对这个行业产生了颠覆性的认知。

“由于受客观因素的约束，很多失智失能或独居高龄老人，几乎很长时间不曾洗澡，因此，当这些老人享受一次助浴后，他们不仅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与解脱，更体会到了一种尊严。”

聂积燕提起自己的职业时，内心总会流露出深切的职业荣耀感。

2021年1月14日，聂积燕和同伴们来到黄浦区的崔云祥家。

此时66岁的崔老伯正卧在床上，由于小儿麻痹导致他重度残疾，日常生活都难以自理，更别说洗澡了。

聂积燕先问了问老人的情况，然后测了血压，感觉可以下水，于是几个人合力将崔老伯移至浴缸内。

随后，聂积燕他们开始用特定的手法和力度，清洁老人的每一处肌肤，对此，崔老伯感激不尽，他说，即便价格450我也愿意，因为我得到了安全和体面。

是的，每个人都会老，而且老了后都想被善待，如果能为老人的体面负责，那就是一种光荣。

在聂积燕职业生涯中，她最难忘的就是对老人临终洗浴，可以说震撼心灵。

徐汇区的李锦妹，是尿毒症晚期患者，当她的人生只有3个月的寿命时，家人就签了一份定期助浴的协议，而聂积燕就成了李奶奶的定期助浴师。

由于所剩时日不多，李奶奶的丈夫便有了一个请求，希望在妻子最后时刻，能让她清清爽爽的走，可否让助浴师无论多晚，都能上门帮着洗一次澡。

聂积燕所在团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她们认为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李奶奶并没有等到这一天，她的突然去世，导致没能洗成最后一次澡。

对于此事，聂积燕每次回忆起来内心都很酸楚，因此她总是经常说：“我们早晚会老，对老人好一点。”

-＜犹如一束光＞-

“其实直到做这一行，我才终于找到人生方向了。”

烟台的孔丹丹是一名助浴师，她走进过上千位失能老人的房间。

起初，每次一打开门，便会有一股腥臭的尿味，混杂着汗味，以及其它味道扑面而来，着实令她望而生畏。

然而，在这个行业待了一年后，孔丹丹便逐渐产生了一种最朴素的职业观，原来老人的尴尬、尊严和羞耻感，远超出于洁净身体本身。

有一次，孔丹丹去给75 岁的陈老伯洗澡，刚进门，他的儿媳妇就用手煽着空气说：家里总有一股味，我怎么都去不掉，你一定给我去掉啊。

其实这是陈老伯戴了尿袋，发出的一股腥臭味，而他的家人从没有在意。

老人年轻时身体很健康，只是晚年后因腰椎间盘突出导致瘫痪，一直卧床从没洗过澡，偶尔儿子帮着擦拭一下，不过，根本去除不了那股味道。

按流程，孔丹丹先给陈老伯测量血压、血氧，然后剃了一个简单寸头，最后让同事们将原本两截的浴缸安置好，几个人又一起用担架将老人抬到浴缸的升降架上，再慢慢降到水面之下。

下水时，孔丹丹怕老人紧张，便会轻轻握着他的手，这也给到了老人一种安全感。

由于老人长期卧床，血液循环一定比常人缓慢，于是孔丹丹先将他的脚泡在水里，慢慢适应水温，随后将一条大浴巾裹在老人身上，用柔和的流水慢慢渗入全身。

洗澡过程中，孔丹丹会与老人聊天，让他放松心情，并按照顺序从头部开始洗起，然后颈部、胸部和下半身。

整个洗浴过程近两个小时，老人从最初的拘谨慢慢绽放了笑脸，孔丹丹尽管满头大汗，但她却有一种自豪般的成就感。

临走之前，孔丹丹抱了一下这位慈祥的老人，谁知先前还一直微笑的他居然哭了。

孔丹丹顿时湿润了眼角：“不哭啊，不哭啊，好好吃饭。”

“多数失能老人活的很颓废，但洗完澡后，整个人精神多了，像重生了一样，我一定会将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孔丹丹目光坚定地说。

助浴师的工作很普通，但意义却不普通。家里有一个失能老人，气氛基本压抑沉闷，但如果助浴进去，可能会带进去一束光。

80后助浴师唐博，笑容可掬、敦厚温良，许多老人都喜欢让他给自己洗澡。

而在为众多老人助浴的日子里，唐博也切身感触了老人的无助和无奈。

那天，唐博和同事为张爷爷洗完澡后，只见老人容光焕发，整个人精神十足，谁知，正当唐博和同事准备离开时，老人说了一句话：“如果能够将自己的双腿锯掉就好了。”

原来，老人因身患小儿麻痹症，双腿只能蜷缩在胸前，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伸直双腿。

唐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完全崩溃了，他忍不住跑出门去大哭一场。

其实在进入这个行业前，唐博是机场地勤，并没有感觉出所谓的职业荣耀，而当了助浴师后，他顿时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成就感，能帮助老人解决洗澡难题，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幸福有意义的事。

助浴师不是一个技术活，踏入的门槛也不高，但这个看似简单易不过的工作，其实也充满着辛酸、无奈和尴尬。

-＜火爆的助浴背后＞-

“上门助浴”尽管已经火爆并逐步完善，但由于观念、家庭不同等因素存在，每个助浴师也面临着很多尴尬与挑战。

其实对于助浴的客户来说，并不都是很富裕的家庭，有很多家庭没有热水。

要知道，烧一暖瓶水需要5分钟，即便把客户家里的所有器具都用上，烧满一缸40度左右适温的洗澡水，也得需要近一个小时左右，时间成本太大。

而且有的家庭因居住空间过于逼仄，很难再有多余地方放下长1.5米，宽1米的浴缸，就算家里可以放下，但上楼梯时，那狭窄的楼道，也得花很长时间调整浴缸角度才能进门。

除此之外，有一些老人与助浴师之间，仍隔着一堵厚厚的高墙。

比如那些有认知障碍的老人，情绪稳定时，他们会配合助浴师进行洗澡流程，而突然情绪变化时，就会不让任何人靠近，甚至表现出非常抗拒的动作，一度令人无法应付。

还有一些家庭，特别不喜欢男性助浴师前往，曾经有一位女性脑梗患者购买了助浴服务，丈夫见到来者的助浴师为异性，立即拒绝进门，然后随即退单。

尽管在洗澡过程中，老人的隐私全程包裹在浴巾之下，而且也明显规定，只有同性助浴师才可以清洗隐私部分，但很多男性家属依旧不愿意异性为妻子洗澡。

而且还有一种障碍，助浴师看似只是简单的给老人洗澡，其实也遇到一定的危险和困扰。有部分老人浸入浴缸后，由于受到水压的影响，感到胸闷气喘，便出现呕吐、大小便失禁现象，这无疑加重了助浴人员的难度。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惊险的是遇到那些平时需要氧气瓶供氧的老人。在洗澡开始前，老人为了享受更畅快地沐浴，便提前吸足氧，在躺进浴缸后，就拔了氧气管。

然而，等到窗户密闭，热度升高时，老人便会突然呼吸急促，喘不上气，助浴师必须停止洗浴，再给老人吸上氧气，面对老人脆弱的生命，这绝对是一次挑战。

其实，对于助浴师来说，遇到老年人的各种突发情况，还是可以想办法应对，但如果遇到一些大胆提出需求的老人，才是真正的难做和尴尬。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尽管老人体能在衰退，并不代表没有欲望和渴求，尤其有一些男性老人，面对女助浴师便会显出“不老实”的心思。

有的含蓄老人会委婉地提出，希望下次全是女的来。

而有的老人却直言不讳：能不能提供其他“特殊服务”。

甚至还有更过份的，趁着家属不注意，先用眼神示意，然后再肢体接触，确实令助浴师特别尴尬。

“上门助浴”已经火爆了几年，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有时候还是会引起很多人的误解。

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个年代怎么还有人喜欢干这种活？言外之意，洗澡就是伺候人的工作，很让人瞧不起。

可是对助浴师们来说，尽管在助浴的过程中充满了万般滋味，以及难以言说的困惑与尴尬，但同时也收获了很深的人生感触，并切身看到了每一个房间内真正的养老故事。

通常喜欢助浴的老人大多出生在上个世纪40年代，他们也曾经是大时代里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有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有建筑业的工程师、有报社的记者，也有工厂工人……

然而，随着日月更替，他们身体逐渐衰老，又被各类疾病所缠绕，不再奔跑在外面的世界，只能带着病痛蜷缩在床上，并且忘记了洗澡这件太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助浴师们，不仅给这些老人带去莫大的精神慰籍和心灵关怀，更是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尊严，这是一种善举，更是人间最暖的爱。

-＜结语＞-

据有关数据统计，中国有90%左右的老年人喜欢选择居家养老，因此“上门助浴”便成了养老行业的一种刚需。

但在这个职业的背后，又折射出多少失能、失智或者半失能老人的无助、孤独和恐慌？

每个人都会老去，希望年轻的一代在自己父母的有生之年，能尽最大能力的给予照顾、关切和爱意，不要徒留遗憾！

参考资料

《是享受，更是尊严！”我们全程跟拍了这次为66岁瘫痪老人助浴的服务》 新民晚报

《破解4500万老人洗澡难：“上门助浴”或成养老新风口，有舞蹈教师跨界助浴师》极目新闻

《新民快评 |“助浴”故事后的社会需求值得聚焦》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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