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在河之洲

府河奔流到沙洲村便一分为二，分为外府河和内府河；二河夹一洲，简称夹河洲，这是一个小小的冲积平原。此洲掌大，却散落十几个村子，大多与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洲小村多，村子之间，道路相通，田畴交错，水塘串联。地少人多，沾亲带故，鸡犬相闻，风俗亦同。

夹河洲上，一口口水塘星罗棋布，或大或小，或深或浅，形状不一，就像一只只明亮而多情的眼睛，白天看灼灼太阳，淡淡流云；夜晚看皎皎明月，闪闪星光。倘若雨天，这些随心所欲分布的水塘则敞开肚量，汇集容纳来自村庄田野的雨水，供乡亲们浇灌。

村村被众多水塘包围，少则六七口，多则十几口，无村不塘，有塘皆有村。水塘供给吃水，滋养村民；便利洗涤，方便生活。每天清晨，雀鸟啁啾，家家户户都要到塘里挑几担水倒满水缸。那时的塘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滋味甘甜。渴了，掬一捧即可饮用，解渴润喉，滋心润肺。脏了，掬一捧洗涮，除尘涤垢。在水之涘，鱼儿摇头摆尾，优哉游哉；在水之湄，芳草离离，时有蜻蜓站立；水之中央，点缀睡莲朵朵，衬托一方幽静。

塘边绿树环绕，翠影婆娑，是人们歇息观景的好去处。春天，塘沿塘坡，绿草覆地，流碧摇翠，野花缤纷，芬芳馥郁，摇曳生姿，一派生机盎然，花草各展风骚。夏日，浓荫匝地，凉风习习，晌午，人们端着饭碗聚集在塘边树下纳凉消遣，女人们诉说家长里短，男人们阔谈天南海北，老人捋着白须给孩童讲古，更有多才多艺的民间艺人吹拉弹唱，演绎古今悲欢离合的传奇。秋天，金风送爽，塘坡上开满野菊花，流光溢彩，瀑布似的流黄淌金，映得满塘辉煌，恍若童话世界。冬天，枝寒水瘦，浅浅白雪围着一方清水，恰似一幅寂寞冷峭的水墨画。

记忆里，长塘村仿佛迷魂阵。此村名于一条长塘，长塘迂回曲折，蜿蜒回环，跌宕有致，似一条蛟龙摆尾犁地而成。屋舍沿塘而筑，家家面塘而居。有一次晚上去此村看电影，夜半散场，月色朦胧，沿着塘边树林中的小径行走，如入迷宫，走来走去，不免意乱神迷，折腾半宿。

联河村呈南北走向，夹在两串水塘之间，扭来扭去，别有韵味。村前一串水塘，拖家带口，挽臂相连，大小相错，共计八九口。一塘碧水，满塘风景，挨家挨户，涉目成赏，颇有江南画意。或坐在门槛上，悠然赏花，红粉摇曳，幽香扑鼻。或临水观鱼，嬉戏成趣，悦目怡神。或趴在窗前，赏荷塘月色，听蛙鸣蝉唱。或躺在户下，静听骤雨打新荷。村后一串塘，计有五六口，离村不过数十步之遥，间有连片菜园，碧色依依，菜花艳艳，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我家所在的村子前后左右共有九口塘，塘塘相连，像一串璀璨的珍珠挂在村子的脖子上，熠熠生辉。这些水塘成了我们的乐园，下午放学，邀几个伙伴一路飞奔，边跑边脱衣裳，到塘边直接跳下水嬉戏，清水飞溅，欢波涌浪，笑语盈天，整个童年在水塘里浸泡得温馨而甜蜜。

那时的水塘，充满诗情画意，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无不入得画，作得诗，谱得曲。塘坡也曾留下放牧的足迹，回荡过撒野的笑声，摇晃过追逐的身影。而这一切恍然如梦，一去不复返。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每当吟诵《诗经》里的佳句，便会忆起夹河洲上梦萦魂牵的丽影柔波。

（作者系湖北省襄阳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