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nirv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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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十年代，湘西人口中的“湘西三杰”，周朝武、陈渠珍、贺龙。每一个都充满了传奇色彩。相比于两把菜刀闹革命而闻名天下的共和国的开国元帅贺龙贺老总，以及后来成为湘西王的陈渠珍（特别是后来写了一本《艽野尘梦》的确圈粉不少），周朝武的光芒似乎已经完全被掩盖，但是在晚清民国初期，周朝武的名声却是三人中最大的，今天就让我们来聊聊这个被叫做“周铁鞭”的湘西豪杰的故事。

壹

周铁鞭真实的名字叫周朝武，字绪棠，清朝光绪二年生于大庸县（今张家界）官坪乡的一户贫苦农家。周朝武母亲早亡，一家人的生计全靠着父亲耕种租田，来艰难维持家中的生计。

晚清时的湘西，社会很乱，盗匪出没，官兵横行，因此当时人们都习武以求自保，小孩子十多岁基本上都学会武术了，小朝武从小便喜好耍枪弄棒，加之身体魁梧，气宇轩昂，秉性豪放，尤其是臂力过人，又特别擅长双刀，据说耍起刀来，密不透风，周围人向他泼水，他身上也不会粘上一点水，因此十来岁时就在当地小有名气了。

光绪十九年的时候，湘西大旱，粮食失收，租谷无出，而周家族长多四公却上门逼其父交租，周父苦苦哀求却没换来同情，反而招到多四公手下人一顿打骂羞辱。

17岁的周朝武义愤填膺，盛怒之下，自屋中取出大刀，在院中砍伤多人，并将夺路而逃的多四公砍伤。

老实的周父见儿子闯下如此大祸，急忙叫儿子出门避祸，周朝武无奈只得逃往湖北来凤关刀口。

就在这时，周朝武偶遇了拳师敖云山，周朝武佩服敖云山的武艺超群，敖云山也见周朝武是块练武的好苗子，于是便收了周朝武为徒，传习其武艺。

贰

董福祥

敖云山又带着周朝武行走四川、甘肃等地，后来见周朝武已经学得自己真传，对周朝武说：“为师的功夫都已经悉数传你，你胸有大志，绝非池中之物，年轻人就应该去博取功名，你有个师兄叫董福祥，现在是新疆喀什噶尔的提督，你到他帐下去从军，那里可能才是你的出路。”

于是周朝武惜别恩师，千里迢迢前往喀什噶尔，董福祥见是师弟，对他也相当客气，收留在了身边。

清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当时又正值慈禧六旬庆辰，而日军已由海陆两线直逼大清国门，已经升为乌鲁木齐提督的董福祥晋尚书衔，被荣禄从西北征召，率甘军入卫京师，屯驻蓟州一带。

董福祥率军整日操练，严阵以待，后中日议和，甲午之战以大量赔款而告终，董部官兵听闻议和“痛哭坚卧，不肯起食，可见参战将士皆有死志。”

董福祥也不满结果，遂上奏朝廷，要求带兵回籍。但是光绪未准许，并传谕“该提督忠勇朴诚，朕所深悉。”然后给董及手下将士封赏了一番。周朝武也在这时擢升为布龙吉都司和嘉峪关游击。

结果次年三月初八，西北突然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河湟起义，三月十五日，首义的循化起义军趁着月夜，用羊皮筏子渡过黄河，奇袭甘都塘，西宁镇标中营游击王振德不战而溃，军装器械火药号衣丢弃殆尽，两三个月之内，参加起义的人数就达数万人。

西北大局岌岌可危，清廷认为要挽回西北危局，唯一可以倚重的人物也就董福祥了，于是急调董福祥来甘，周朝武也随军前往。

此次战争，周朝武战功卓著，并且在围攻敌营时，周朝武神勇无比，单骑冲入敌营，刺杀了义军将领郑西林，并且夺得郑的铁鞭，周朝武也认为这是自己值得骄傲的荣耀，因此后来就将郑的铁鞭随身携带，自此就以“铁鞭”为号，得了个“周铁鞭”的外号。

叁

1898年9月，慈禧太后秘密在准备发动戊戌政变，一方面令袁世凯“即日回防”，一名调董福祥的甘军进驻长辛店，另外部分甘军部队杀气腾腾开进了京城，其中就有周朝武的一部人马。

但是周朝武居然是站在保皇党一派，这个事情偏偏康有为又知道，事情很奇怪的是，都到火石落脚背的时间了，康大人逃离北京的时候，还郑重的交给周朝武一本唐伯虎的画册，说我素闻你是侠义之士，武艺又高强，我把这画册交给你保管吧。

周朝武觉得康有为信任自己，于是慨然受命，并保证一定妥善保管，结果戊戌政变后，城中搜查保皇党，周朝武于是就逃出了北京。前往河南洛阳，结果被当地清军搜查时就发现了唐伯虎画册和康有为的一枚印章，一个军法官认出了这两样东西，因此将他认定为保皇党逃犯，将他制住，五花大绑的投入了监狱。

周朝武也是个人物，当夜趁着狱卒不备，挣断了绳索，掀开屋顶的瓦片逃脱而去。

周朝武一路向西躲避搜查，好不容易来到了陕西，通过陕西哥老会认识了陕西陆军混成协的号目张云山，并在张的介绍下到陕西陆军混成协一标三营做了右队的队官。

到了宣统三年的时候，陕西哥老会响应辛亥革命起义，聚众进攻西安城。周朝武率队从西华门攻入西安城内的满城，与旗兵巷战，旗兵将军文瑞战败自杀，革命军打扫战场之时，周朝武突然听得院中一处枯井中有人哭泣，过去查看见有一个女孩在井中低声哭泣，一见井口有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周朝武遂将其从枯井中救出，众人欲杀之，周朝武不忍杀害妇孺，便收留了该女子，后来就和这个收留的叫遮巧珍的满人女子结为了夫妻。

张凤翔

西安光复后，秦陇复汉军大统领张凤翔任命张云山为兵马都督，周朝武为都督帮办。十一月的时候，清陕西巡抚升允带领着甘军两营反扑，并占领了长武。周朝武率军接战，两战两捷，收复了长武。

十二月的时候，张云山转回西安坐镇，遂将兵马都督行营关防交给了周朝武全权代理。

民国元年五月，听闻周朝武在西安，周父从大庸带着周朝武的两个弟弟来到西安相见。这时，周朝武也随军远赴新疆，张云山立即召回了周朝武，让他们父子相见。不久后，周朝武决定解甲归田，周家父子于是辞别了张云山一起返回了大庸。

肆

辛亥革命起义，虽说清廷是倒台了，但是袁世凯的野心又来了，欲复帝制。革命人士不服，所以就有了南北政府的对立，当时同盟会只能节制南方七省。于是解甲归田的周朝武回到大庸后，鉴于时局变化无常，为了维护家乡的安宁，开始办团练兵，被大家推选为乡团总和县警备队长。

罗剑仇晚年照

1915年9月，为探听革命形势，大庸人罗剑仇到了上海，与孙中山派遣到上海筹集革命经费的程潜进行了会晤，并加入了程潜领导的民义社。不久，即受程潜委派回到张家界，组织武装力量，进行反袁护国活动，并奉命在湘西组织湘西护国独立军，四乡纷纷响应，很快就聚集了万余人，占据了大庸、永顺两县。

周朝武这次错看了形势，竟然率队逃到灃州（今常德澧县），投靠了拥护袁世凯的常澧镇守使王子斌，在王的手下担任第五营营长，不久后，王子斌被人在慈利被副使卿衡所刺杀。

周朝武率军为王复仇后，转投沅陵的辰沅镇守使蔡钜猷，蔡钜猷早闻周朝武名声，于是委他为辰沅剿匪指挥官，驻扎洪江。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时辰沅镇守使蔡钜猷请客，唐生智、陈嘉佑两个旅长都在，还没入席的时候，周朝武突然发现的烟榻上躺着个老头在抽大烟，好像又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于是他就向他请教，老头滔滔不绝的讲起当年曾任军法官的经历来。

周一下想起来了，这TM不就是当年在河南没收康有为给我的唐伯虎画册那老头吗，他现在已经是蔡钜猷的秘书长的岳父了。周是火冒三丈，立即喊来护兵将这个曾经的军法官捆起来要打，蔡钜猷、唐生智、陈嘉佑这几个急忙讲情，又让这个军法官承诺派人从湖北襄樊的家中将画册取来，周才放人。

1922年，周朝武回到大庸，召集旧部，收编游杂武装编为五个团，并被公推为司令官。

谭延闿

次年，孙中山任命的湖南督军谭延闿举兵讨伐北洋军阀赵恒锡，辰沅镇守使蔡钜猷策应谭延闿，任命周朝武为南路司令，攻打赵恒锡，周朝武率军东下，与赵部叶开鑫师激战于岳麓山，控制了湘江两岸。

伍

1924年，周朝武编入建国联军川军第二军汤子模的军队中任旅长，驻兵常德、桃源一带。赵恒锡曾派人联络周朝武，并送来了临灃镇守使的官印作为条件，并答应如果愿意接受，再立即送军饷十万元。周朝武断然拒绝，后来赵获知周朝武自尊心特别强，于是又再次专门派出代表到常德见周朝武，除了许诺十万军饷，又另外馈赠了黄金、彩缎等贵重物品，用以拉拢，但是仍然被周朝武拒绝。

1925年，建国川军入粤，周朝武所部被时任灃州镇守使的贺龙缴械，周朝武又回到了大庸召集旧部。因为周朝武这个人比较讲义气，因此很快他又拼凑了一支武装出来。

1926年，周朝武将新组建的部队开到了常德、桃源，赵恒锡因为周朝武当时拒绝自己的招募，怀恨在心，现在又要占据湘江西岸，截留财源税收，自然不满，于是就派湘军旅长戴斗垣攻打，周朝武的军队主要是些游杂武装，战斗力确实不咋地，很快就被打败了，只得再次退回大庸。

赵恒锡不想放过周朝武，于是穷追不舍，直至围攻大庸。

陆

1927年正月十六，赵恒锡的队伍开始攻打大庸，周朝武指挥所部日夜防守。一千多号人被围困在大庸城中，补给不易，所以一切军需，都是向城中居民筹措，最先还只是点名一些富户商家。到后来，有些士兵又冷又饿，就开始强占民房，抢饭、抢衣服被子。

群众都不满意了，开始偷偷叫他“被窝司令”。周朝武也有所耳闻，有天，周朝武到叶家渡去巡查，见一个士兵抢群众被窝被群众拦住，双方正在吵闹，他走上前骂士兵道：“没有用的东西，抢老百姓的被窝，快退给人家，夜晚冷，把火烧大点就是嘛！”

还有一次，部队正准备拆老百姓的房子当柴烧，周朝武急忙制止，说：“我都被喊成被窝司令了，不能再当烧屋司令了。”于是命令部下将自己家的一栋大屋拆了当柴火给烧了。

大庸被围困月余，弄得城内居民都已断炊，苦不堪言，再坚守下去，全城百姓势必同归于尽，周朝武只得暗地遣人同湘西巡防军顾家齐旅求助，顾家齐同意采取明围暗放的方法，于是1927年二月二十日，周朝武将队伍遣散，自己也化装出了大庸。

谭延闿

周朝武出了大庸，就去了广州，拜见了当时代理大元帅谭延闿，谭对他坚守大庸，抵御赵恒惕的壮举十分赞赏，并开玩笑说：“老铁，湘西好多人告你横征暴敛。”

周朝武说：“我不干，你们要我干，又不给军饷，官兵要吃饭，我不搞指名捐怎么?老子跟着你城墙都被炸垮了。”

谭延闿说：“现在给你拨几万元。”

周朝武笑说：“几个臭钱，修城墙买石头都不够。”

会见以后，谭延闿任他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军第二师师长。周朝武回到慈利把师部牌子一挂，他的旧部纷纷归来，很快地凑合了一个师。同年五月，部队开到常德，与谭道源师配合围攻商团李荣杰，李败溃，周朝武等部占领常德、汉寿两县。

开到汉寿县后，县长刘文及团防局怕他为儿子报仇，愿拿十万元抚恤安葬(1927 年四月周朝武长子周新，号小鞭，与马候祥、杨振玉三人，在汉寿参加农民运动，准备收缴团防枪支，武装农民自卫军，因叛徒告密，被县长刘文伙同团防局将三人逮捕，四月十三日枪杀于汉寿县)。周朝武说 ：“革命是要流血的，我不能拿儿子作交易。”拒绝受款。

1928年，第二师师部由汉寿移驻慈利，周朝武曾回大庸扩充兵力，开到常德、桃源待命整编。1929 年，部队又开往湖北松滋、公安整训。因为部队大多数是游杂武装，军纪不好，上兵不愿离开家乡，大批逃亡。及到宜昌，沙市时，部队所存无几，被鲁涤平部收编。

周朝武在汉口，闻讯后，带着随员流寓京沪，生活来源主要靠谭延闿、陈嘉佑等人接济。

柒

1931年，蒋介石派湖南省主席何键“围剿”贺龙的湘西革命根据地，何键就想起了周朝武在湘西一带的号召力，于是就致电周朝武，希望他回到湘西。周也想借此机会东山再起，于是先回到了长沙，但是这些年周一直在外，想当年，哪怕他的司令部只是一块空牌子，大庸过去那些游杂武装都能很快收罗过来，现在湘西那边武装都不听他的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何键于是只得让英雄迟暮的周朝武做了省府的顾问。印证了一句话“当时代抛弃你时，连一声再见都不会说”。

次年八月的时候，周突然得了一场大病，病死在了长沙。周朝武死前经济也十分萧条，

想当初，周朝武辉煌之时，他相信看相先生奉承自己是“黑虎星下凡”。他经常身穿黑皮袍子和黑皮马褂子，头戴黑皮帽子，自制一幅红绸帅旗，上绣黑虎图案和斗大的周字。他将旗子终日插在司令部门前。

他出门骑的是匹骏壮的黑骡子，骡子前面一人身荷红色丝线缠柄、吊着须子的驳壳枪一支，手拿一米多长的早烟袋一根，威风凛凛地在前面开路。骡子后面一人也同样地荷着小把连枪，还背有用红、绿绸子着上下两端的铁鞭一把，另有十余个马前呼拥。过路的人看见他喊一声“司令官来了!”

到如今，大势已去，当时湖南报纸曾登载：“绿林朝武”，“身后萧条”八个大字的标题，军阀刘建绪(当时四路军总指挥)亦作挽联云：“盖棺定论，不要人间作孽钱。”可谓为周一生之写照。何键给以葬金伍佰元，并通告沿途各县祭悼，由长沙运柩回大庸，安葬在陈家岗(今官坪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