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澍:神鬼莫测的人物(3)

到了民国三十四年(1945)七月下旬的一天,叶耀先、孙时林两位朋友,邀我晚上到李家吃晚饭——李家就是李士群的遗孀叶吉卿家。因为我平素不大注重过生日、做满月这一类的事情,不知道这天是他家的什么好日子,所以也没有深问。刚巧这一天发出去的报告比较多,而胡永安一个人翻密码的速度又特别慢,只得自己帮他的忙,希望快一点儿弄完,能争取到时效。

等译完了,已经快七点了,急忙穿好衣裳,又弯到静安寺路买了一盒水果前去李家赴叶耀先之约。没有多少客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喜庆事,只见叶吉卿等几个老搭子早已入局在打麻将了。她一看稀客上门,忙叫她侄儿叶耀先替她打着,过来招待烟茶。

自李士群去世后,叶言卿为了不愿意触景伤情,同时也是由于和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相处不睦,既比邻而居,就难免碰头碰脚,所以就在法租界贝当路租了一所花园洋房搬开了。近来,听说叶吉卿与佘爱珍嫌已释而言归于好,同时也是为节省开支,已搬回愚园路旧居有一两个月了。想想这两户主人家的命运,因为非作歹,而死于非命,且都先后遭日本军方毒手予以杀害。这在八年的民族抗战中,应是最具警惕性的故事之一了。

且说这天晚上,大家玩到三更半夜才散局,我手气不错,赢了一箱"三五牌"香烟(当时币值不稳定,多半以这一类的消费品作价当赌注。若不然,就是以"小黄鱼"——金子一两为单位,再用零钱找换)。

回到"九十九号",倒头便睡,因为太疲乏了,睡得很实,用我们家乡话也说"睡得很死"。熟睡中,不知道有人急敲房门敲了多么久,这才猛然惊醒,我在床上很不高兴地大声问:"谁?"门外应声的原来是胡永安。接着他又大声叫我快开门,说是"出事了"。

胡永安面无血色、颤颤抖抖地说:"不好了,张亚民给日本宪兵铐了去了。"也许是我没睡醒,智能顿然降低,也顾不得作任何安排,慌忙拉开衣柜,顺手抄起一身蓝绸子短衫裤,又从抽屉里把仅有的一两金子和一些零碎钞票,塞到口袋里,一句话也没有和胡永安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了楼。

出了大门,一看弄堂口既无车又无人,快步走出弄堂,没有多远就跳上黄包车,似乎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愚园路"。

坐在黄包车上,我又别转头去看了看,并没有什么。这才想到:"去哪里呢?"距离最近的是李家,为了避免在路上暴露过久,自然是越近越好。而且这个去处也是人家万想不到的,此外,他们家里有电话,可以对外保持联络,再次,此刻的李家已今非昔比,不至于再加害于我了。于是决定先到李家再说。

叶吉卿或许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这样早会到她家来?我也不加隐瞒地告诉她说:"出了问题,发展下去一定会牵连到我。现在,先借个电话打打。"说着,我拿起电话,打回"九十九号"。接电话的是做杂务的小魏,他一听是我就说:"喂!你是先生,门口来了一卡车日本宪兵。喂!刚到,现在都跳下来了……"咔擦,他把电话挂断了。

我无可奈何地也挂上电话,觉得脸上发烧,心跳得好厉害,一场大祸,即将临头。叶吉卿问:"怎么啦?"

我说:"真的出了事,不能回去了,要找个地方避一避。你有靠得住的好朋友没有?给我一个方便。"

叶想了想回答说:"我看先到蓝兰(小有名气不大走红的电影演员)那里躲一躲,不过,她那里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靠虽靠得住,总嫌乱了点儿。"

此刻,我心神稍定,一想,不对,此处以及她的朋友,均非可托之所,因为我们毕竟是两条路上的人,还是另打主意为上。

于是我再打电话给唐老四(生明)说马上就来,请他不要出去。其实,他还没起床呢。叶吉卿一番好意,她要用她家的汽车送我去,也好,这就比坐黄包车快得多了。

唐老四住在法租界金神父路,独所的花园洋房,非常宽敞。我知道他楼上有个假三层,大小房间好几个,再隐蔽不过了,不知道他肯不肯腾出来让我暂住几天。等我把来意说明之后,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原来,他有一群专做"物资交流"的朋友,都是他们湖南同乡,其中还有几个日本商人。这帮人布置了一处招待所,是专为应酬来往客户而设的。唐老四说这个地方,常有日本人出入,且与日本官方有交往,在这个地方停留个三两天,想是万无一失。我也认为很不错。

说着,唐老四打了一个电话给一位程先生,关照他安排一个小房间,有一个好朋友这就来预备暂住几天,请多照顾,其他的见面再谈。对方连声说好,一个大问题算是解决了。

唐老四没有送我去,他顾虑到万一被人看见,总是不妥,他把地址告诉了我,叫我到了之后找程先生就可以了。我问他说:"你看我这身打扮,合适吗?"他说:"我的衣服你又不能穿,凑合着到下午再想办法。"

我找到了地方,那位程先生却不在,接待我的是两位小姐。她们穿的是同一样式的服装,说是制服吧,又不像那么回事。二人异口同声地说:"程先生有急事,实在不能等,他非常抱歉,请多原谅。尽管在这里休息好了,应用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有事按铃,会有人来。"

从午饭到晚饭,就只有我一个人枯坐在客厅里,那位程先生却始终不曾回来。我所企求的是有个小房间,也好躺下去睡一下,可是那位服务小姐就是不提这码事。问她们,都说程先生没有交代。不一会儿,那两位小姐竟下班走了。这么一来,弄得我六神无主,只有打电话给唐老四,偏巧,他一家人又都有应酬出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闷想,想来想去想到了韩尚英。韩尚英又名韩继文,是军校五期同学,民国二十一年(1932)在军校"特别研究班"受训,再度同班。据悉他现在在伪"上海保警总队"当大队长,原有个电话号码抄给我,只因平日少打电话,当然记不起来了。要找他,非自己前去不可,否则将毫无办法。

我仔细地估量过了,他顶多无能为力帮不上忙,绝不会对我不利,与其不上不下地吊在这里,不如跑了去和他打个商量,说不定他会给我一个安置。心思已定,我想打个招呼再走,不料想喊了半天连个应声的人也没有,这真是一大怪事。

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伪"保警总队"大概是在法华寺,与法租界相毗连,距离不算太远。大门口有个传达处,盘问了好半天,才肯替我通报。最令我为难的,如果写个假名字,韩尚英必然不知道来者为谁,事实所迫,非用真名字不可,此刻,哪里顾得了许多,只要见到他才有希望解决问题,见不到又要大费周章了。

还好,正赶上他在"值星",否则,这个时候来,他已经回家吃饭去了。待我表明来意后,尚英兄表示一定想办法,照他的意思,最好是离开上海,隐避绝非长久之计。于是他让我就在他房里稍等,他必须去找参谋长徐肇明商量一下不可,结果如何,尽快回来。

当晚,我就坐在他这间小办公室等消息,虽然十分困倦,可是合不上眼。等到近午夜光景,尚英兄总算回来了,他说:"你就靠一靠吧,徐已答应帮忙,我们已经研究出一个办法来。"

他替我找来一套队上弟兄们穿的军服,临时填了一个符号,试穿了一下,也就不脱下来了,又带上配件,端详了一下,除了皮肤太白之外,表面上看不出其他的破绽。尚英兄指点我:"天亮吹起床号的时候,你再整理一下服装,集合号一响,你跟我来,我会指给你队列的位置。"我问尚英兄:"而后呢?"

尚英兄说:"我们的计划,是用一个大队的兵力为编组,以浦东南汇一带的游击队为目标,清晨出发前往搜索、清剿,完成任务后返防。"

尚英兄又补充说:"从这里到南汇,要渡过黄浦江。过江之后,预定先到周家浜休息,待至傍晚,再出发。请注意,一路之上,你是一名保安队员,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免得露出马脚,在周家浜休息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和你交谈。到时候再通知你下一步该当怎么做。"

我问:"目的何在呢?"尚英兄解释说:"据悉,浦东、南汇一带,有'忠救军'所属的游击部队出没,我们是想在行军途中,选一个适当地点,让你落伍、脱队,再自行与游击部队取得联络。现在所不能决定的,必须确实掌握到情况,才能作出最后决定。你放心,既然协助你出险,一定要做到完满、安全。"

我听到这句话,已经感激涕零了。

这一夜睡睡醒醒,当然不踏实。五点半天已大亮,起床号后,过十分钟接着听到集合号声,这虽然是旧营生,仍不免有些紧张。

尚英兄引导我站在第二中队的第二排,靠近排尾,也就是最不惹人注目之处。队中左右的人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我这个生面孔,不过并没有人作出任何表示。

正在参谋长训话,宣布任务的时候,这才注意老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日本军官。这一发现,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可是只能心里害怕,此刻如有任何举动,那就表示太愚蠢了。

出营门的时候,是四路纵队,离开营门就变成二路纵队了,三百多人拉得很长。我看到尚英兄和另外一个比他矮的人走在一起,那个日本军官却不见了。尚英兄不时地在行进中从我身旁越过,当我看到他时,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精神上多了一分倚仗。

渡江用的是机动帆船,一艘容不下,分为两艘,大约航行了二十分钟,已到达彼岸,这时候,一切顺利,心境轻松了不少。

列队再行,不久就到了周家浜。想了半天,这个地方好像是叫"周家浜"没有错,可是是不是这三个字就记不准了,至于是否属于南汇县的一个乡镇,也弄不清楚。这天恰巧赶上这个市镇有"集会",大街小巷一片热闹。我们这队人被指定在一所学校里暂时驻留,传令下来一概不许外出。

大家睡午觉,有一名传令兵把我带到一间学校的训育室,尚英兄先叫传令兵出去,然后介绍了另外一个人,他就是参谋长徐肇明。当他们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徐肇明、韩尚英互相谦让了一番,又和我致意了几句,随即把今后的行止动向对我作了说明。徐肇明兄说:"我们预定今晚十时由本地出发,朝南汇那个方向以缓慢速度行进。约在午夜后,也就是次日的上午一至二时之间,请你借故脱队,尽快匍匐于稻田或沟渠中,待全队走过,再脱下军服,换上便装,寻一个适当的位置,有耐性地挨到天亮。"

肇明又和尚英交换了一点儿意见,接着说:"天亮后,视线明显,改向左前方觅路行进,一直到遇有小溪和码头为止。这时候就可以雇船问路了。"

肇明兄言罢,尚英又补充说:"据了解,'忠义救国军'有一个 xx 总队在附近一带活动,总队长叫陈默,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如果能找到他,你的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以后,当然是照计而行了。写到这里,我要插几句后话——韩尚英同学、徐肇明先生表面上虽在伪政府担任伪职,实际上他二人均负有使命,唯并不隶属于同一单位。这也就是他二人大力协助笔者脱离险境的基本原因。民国三十七年(1948),徐肇明先生在南京曾任"中央训练团"某班的副总队长,韩尚英则于1950年至1954年与笔者同在郑介民先生领导下共事。

接着,再从夜间行军说起:这支队伍的纪律并不坏,一般队员的知识水平也不低,淡到政治意识,模模糊糊而已,用以维系的则在于"待遇不差"一个条件。这天夜里,全队奉令打扫干净后再静静地出发。

出了街市,一片田野,虫声、蛙鸣,晴空、繁星,又是一幅光景。行行复行行,不知走了多少路,只见尚英兄擦身而过,我明白他是叫我可以采取行动了。

我先是离开行列小解,没有人注意,随着我又蹲在地上,以缩小目标。待全队走远了,我借着草丛作为掩体,快速地把军服都剥下来,扭成一团,塞到稻田的泥巴里,再按了几下,而后把帆布包里的那套蓝绸子短衫裤拿出来换上,霎时间改变了形象。遗憾的是,习惯上从不戴表,所以不知道准确的时间,此刻,约摸是两点钟左右。

离着天亮还远,又不敢起来走动,这一下草地上的蚊子可把我欺负苦了。想找一块芋头叶子折下来当扇子扇,可是周围都没有。不得已慢慢地挪个地方,不一会儿成群的蚊子又追踪而至,实不胜痛楚。不过幸而没有过路的人。好不容易熬到东方发白,视野虽辽阔了些,可是朝左前方看,却找不到通行的道路,索性等到大色大亮了再走吧。说也怪,太阳一露面,蚊子全不见了。

远处,望见有人行走,于是我从原处折回,果然发现另有一条通往左前方的岔路。循着这条路前进,有一条二丈来宽的小河,沿着岸边再走,来到一处系着好几条小船的码头,说是码头,实际上,只不过是多了一副跳板而已。小船上,只有一条上面有人,其他的却空在那里。我正要上前和他搭讪着问路,那个人也恰好站起来向我招手兜生意。

因为这里仍是沦陷区,我不知道日本人的势力能够伸展到什么地方,也不知哪里有日本驻军,所以不得不多加一分小心。我的想法是:我方的游击队不会离着通衢大道很近,也就是说,他们必然潜伏于乡野。要找到他们,还得"深入"。于是我指着东边对船夫说:"我要到那边的镇公所。"船夫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叫什么镇公所?"我哪里晓得叫什么,遂答非所问地说:"我是去找亲戚。"船夫又要问,我不待他开口便立即补充说:"你送我去,除了船钱之外,另外再加酒钱,你看怎么样?"他又重新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招手叫我上船。

这条小河弯弯曲曲,窄的地方,伸开胳臂可以触及两岸,说起来这也是趣谈。为了避免和船夫多话,一直都在装睡,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来到了一处所在。船夫指着岸上说:"喏,那就是镇公所。"

下了船,不出百步,果然有个镇公所。我对于这个镇公所的名称虽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对于墙壁上贴的布告却印象深刻。因为领衔署名的有南京伪政权,也有国民政府。这给我作了一个有力的提示,那就是日伪的势力达不到这里。

我大着胆子向镇公所的人打听陈默,有的不理我,有的回说不知道。在不得要领的情况下,一时失去了主意。当我一个人正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出神,从镇公所办公室后头的小门里,转出一位老太太来,看上去,五十多岁,乡下妇女打扮。她操着本地口音问我说:"你认得陈默?"我加重语气说:"我们是同事好朋友,怎么会不认识。"她为了求证,再进一步盘问道:"你说说看,他有多大年纪?长得比你高、还是比你矮?有没有镶过牙齿?"

这可问不倒我,我和陈默虽然没有会过几次面,对于这些问题,还回答得出,我说:"他比我大个两三岁,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低,可比我粗壮多了。是否镶过牙,没有留意,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断地眨眼睛。"

老太太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她指着板凳叫我坐下来等,又拜托镇公所的人,给我买一碗面吃。我在纳闷,她是谁?

"等"的滋味不好受,此刻,除了等之外,可以说已无选择。一个钟头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真是心焦如焚。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头戴斗笠,一身蓝布短打,脚上穿的是草鞋,腰里别着一支驳壳枪,也就是俗称的"盒子",好像是毫无避讳。此人一进门就问:"哪一位是找总队长的?"我站起来说:"就是我。"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嘴里连说:"跟我来、跟我来。"

没有机会容许问个究竟,我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走了。

走的全是小路,偶尔也经过一座石桥。此人健步如飞,我已经息息待喘了。也不知道走向何方?以及还有多少路?他有斗笠,我却头上顶着大太阳,几乎被晒晕,实在吃不消。于是我喊了一声:"喂!"他回过头来,停住了。我说:"走不动了,我要歇歇。"不待他同意,找了一片树荫,一屁股就坐在草地上。

我很想和他说几句话,他倒跑到小水沟边,摘下斗笠,撩水洗脸去了。洗完了,远远地站在那里等我上路。

又走了一程,总算来到一户人家。这一家有房没有墙,房门外站着一名便衣守卫,虽然门口插着一面旗帜,却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想来,这大概就是总队部了。

引我到这儿的那个人,把我带到厅房,先朝着里间喊了一声"报告",里面传出一声"什么事?"接着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好瘦弱啊,我并不认识,他举止从容地让我坐了,谦虚地说:"请问阁下找我们陈总队长,有什么指教?"我爽爽气气地对他说:"我是前来投奔他的!我和陈默是同事,两年多以前,我是'上海区'的区长,他是'第二行动大队'的分队长,我的名字叫陈 xx 。"他一听喜形于色,连忙走过来和我握手说:"我是徐晓枫,曾经担任过'上海区'第六行动大队的代理大队长,现在是本总队的副总队长。"说也奇怪,我们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了对方,谁也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晓枫同志亲切地接待了我,他告诉我说:"陈默到上海布置工作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事先并无约定。这里的事由我负责,有事尽管交代我好了。"

我说:"关于我的事,除职权上请你报告上级外,我想打一个电报给戴先生,请你代译代转。"晓枫同志是怎样向上级报告的,我当然不能过问,我发出的电报,大意是:"电台失事,报务员张亚民同时被捕,日宪搜索甚急,已无法在上海立足,现在陈默、徐晓枫兄总队部待命,今后如何处之,请速电示。"

从此之后,每日晚间"见习"打游击,如果真的与日军相遇,那就要拼拼看,不会再逃了。

这是民国三十四年(1945)七月间的事。

打游击,不习惯。等回音,日夜盼。这正是我来到陈默游击总部后的生活写照。奇怪的是等了二十多天,竟然没有复电,究竟什么原因,迄今不解。

八月十四日那一天,陈部所属的报务员,收到了广播,宣布日本已经无条件投降了!这个消息太使人兴奋,只因乡野间无法求证,大家都不敢贸然相信。

翌日上午,陈默总队长从上海赶回来了。这时,我们才再度会晤。他给我们大家带来令人雀跃鼓舞的好消息——日本投降,八年抗战结束,我们得到最后胜利!

但对我们工作同志来说,喜悦总是短暂的,抗战结束只不过是一项任务的终了和另一项任务的开始罢了。

陈默急于把电台运到上海去,同时决定由徐晓枫整队率先进入上海。他所持的理由是在民国三十三年(1944)十一月间,奉有戴先生对"忠义救国军"的指示,其原电文如下:

限即刻到。中国(安徽省宁国县,与浙江省孝丰、于潜三县,同为"忠救军"据点)志超兄(马志超先生,"忠救军"总指挥)并转 xx 两兄均鉴:查"忠救军"之责任,在于光复上海与南京时,必先进入京沪,否则不仅"忠救"无前途,"军统局"亦必失色而受累,故我"忠救军"当前应力求兵员之足额,力量之充实,一切为配合盟军登陆,为我军反攻而准备。此兄等必须切实检讨积极进行者也。

陈默所属是"忠救军"的直属总队,既有令在先,他无须再等候指示,就率先进入了上海。至于说"先进上海"是否即列为大功一件,或者对于面临的新情势能有什么作为,以及对于个人有什么好处,这些问题都很难解答,因为深不是,浅也不是,又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得明白的,我看不谈也罢。

且说我和陈默回到上海之后,因为我们之间现在并无隶属关系,也就各干各的了。

据闻,陈默在上海,有一阵子好风光,也许是过去苦头吃得太多,再加上多数人所难免的一种劣根性,他也像历代胜利者从艰涩的战场上进入繁华的都市一样,也为财货迷惑,而不能自制。其后,由于陈默的"运气"太坏,竟为人所检举,结果以贪污罪受到处分。本来罪不至死,不幸的是陈默一时鬼迷心窍,又一步棋走错,就此送掉了性命。

连带又想起一个人,他就是上级派来的报务员张亚民同志。自从我专用的电台被日本宪兵队侦破后,他当场被捕,判刑后解至提篮桥监狱执行。胜利后,在提篮桥服刑的所有的抗日分子,全出来了,张亚民也是其中的一个。

不久,张亚民被任命为"淞沪警备总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科科长。好了,只怪上海滩毕竟是个坑人的大染缸,他也迷迷糊糊地跌进去了,终于葬送了性命。

陈默、张亚民,照说都曾经是我的部属,这里,不记述他二人为工作艰苦奋斗的事迹,反而谈及他二人的不幸结局,为的就是要特别指出:他二人应该算是"政策下的牺牲者"!再演绎下去,那就超越本书的记述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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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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