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台州小记

骑着自行车咯儿噔地在这夜色中，吞吞吐吐地前进，这条古老又崎岖不平的甬道挽留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四五点的时候，山峰的线条最骨感分明，浓淡相宜。到了晚上，山岳潜形，只剩立在山头的塔，明亮突出。我想，无人拜访时的古城，总有一丝清冷的味道，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肃穆又漫长的城墙，像这座城市冷峻又凝重的视线。这双眼睛的闭合之间，吞吐出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望不到长城的尽头，周边景色叫我驻足。城墙的边上是居民区和学校。说来也都是寻常建筑，甚至异常老破。闲情雅致的茶馆背后，参差不齐地插着好几栋有年岁的楼。我眺望，顶楼上往往有一只小小的阳台，竹竿一架，晾着泛黄的衣服。逼仄的角落里堆着稀稀落落的瓦罐、搪瓷盆。花，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阳台好像是未曾擦拭过的积着灰尘的历史，而这些娇艳的花，一朵一朵，有多明艳就有多明艳，叫人看着松了一口气：似乎是觉得这楼空空荡荡，鲜有生气，怕是无人居住，而这花便是那些人插在生命之路上的旗杆，告诉所有人，只要花还开着，我就还在。

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六七岁的光景。奶奶家也有这样的一个阳台。我至今都说不清为何我对阳台情有独钟，大概是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别的人家在厨房做饭的场景，可以听到女人在踩缝纫机的声音，可以趴在阳台上等着太阳落下去再爬起来……好像我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裹身于万千烟火气之中，叫我倍感温暖。

临海古城著名美食小吃蛋清羊尾。CFP供图。

台州更让人难忘的，怕不是风景，而是嘴里的味道。这里的吃食多得不得了，一钻进这升腾的食物的香气中，就让人找不到北。众多物欲之中，唯有食物是真诚的温柔乡。蛋清羊尾刚下锅的时候，好像悬浮在黄昏上的云朵，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我端着刚出锅的蛋清羊尾，穿梭在小巷当中。这小小的棉花似的团子里藏着一拳细密醇香的豆沙。我最爱豆沙。专挑着豆沙多的地方下口，一口下去属实烫得慌，一股子热气甜气油气在口腔乱窜。于是这只饱满的气球漏了气，你会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像一间只摆了床的空房子。撒糖霜还是白砂糖，也很关键。糖霜是润物细无声的，她甜得均匀又舒服，不过也正是如此，不留神就容易喧宾夺主。白砂糖，往往会站不住脚自己滚落下去，权当你记得她了蘸一蘸。

炊饭，也得提上一提。她就是很像我们舟山的粢饭，你看俩人发音多像。方言和普通话，总是带有不同的情致，方言中的食物，你都能听到咀嚼的声音。可能是吃法不同，这里的炊饭得湿漉漉地吃，我反而喜欢。油条酥，肉沫，蘑菇和肉松等炊饭伴侣在汤汁里翻江倒海后进入你的口腔，入味不说，还有点意料之外的鲜甜，一勺接着一勺，不久就能见底。

临走前，吃了一碗海鲜面。留作纪念。历史会消逝，建筑会老去，只有味道不会坍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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