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被炸遗恨三章

京山被炸遗恨三章

王华坤整理

此三章是王祥明(王祥明，京山曹武上王冲人，晚清落第秀才，民国士绅)先生生前口述三事。王先生亲生儿子王金锁在1938年8月29日日军轰炸京山城时丧生，胞弟王祥贵在日军侵华奸、掳、烧、杀的暴行中丧命，其弟媳被日本鬼子蹂躏。他家的遭遇是一部活生生的日本侵略中华的血泪史。为缅怀抗日前辈和死难烈士，故将王先生口传三事整理为《京山被炸遗恨三章》以作京山被炸70周年纪念。

一、轰炸夺子

应秋季之考，1938年8月28日，我送儿子金锁(乳名)到京山县城高等小学就读。当天下午四时，我爷俩步行20余公里后，抵城关查家大院(现三角洲旁)一简易旅馆就宿，我们饮、食、洗后，出于金锁的好奇和兴趣，逛京山夜市。当时京山城内家家灯火似同白昼。绸缎铺、杂货铺、百货铺、雨伞铺、餐馆井井有条，楼台上的琴声、戏院的锣鼓声，还夹杂着几处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好不叫人心神向往，夜不能归。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们清理后正准备去学校报到，这时上空由东至西飞来了飞机，出于常态，我本能地数着数着有九架。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架飞机斜着翅膀，拖着长烟，向西驶去。我稍一回神，见我儿金锁躺在血泊中，右腿被炸断，鲜血直流，不停地在地上抹着什么。这时我如乱云飞渡，如泰山压顶，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光明。可我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急忙跑过去携着他，向人群最多的地方跑去，不料，又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开了花，直搅得哭声、呼救声惊天动地，顿时皮肉横飞，衣片挂满树梢，血流成河。

幸好我们父子俩均倒在牌坊下面才免遭一死。稍一平静，我们继续向城外跑去，刚下窝猪塌，又来三架日机扔下一连串炸弹，一群弹片正击中我儿胸部，他应声倒下，鲜血直流，身子发抖，两手向我伸出，亮出一对乞求的白眼。我本能地跑过去。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千呼万叫，可他没有任何反应，我看到他那双白眼渐渐地失去了光芒旁的难民也只顾逃命，无一人可相助。

我呼天唤地，真没想到，那大一个京山城和上万的城关居民，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和一堆冤鬼。

二、暴行戮弟

京山县曹武镇上王冲村与应城、天门接壤，是三县交界处，也是新四军中原抗日的前沿阵地。日、伪、顽经常在这里骚扰，村民与之斗争，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其中我的胞弟遇害，回忆起来，历历在目。

那是1942年农历三月三日，正值春暖花开，百草茂盛。春耕季节，村民们正沉浸在春播的幸福之中。忽然听到“啪!啪”的几声枪响，转眼间，村民们的喜悦心情被震到九霄云外了。小日本惯例进村扫荡了！这次领头的又是那个“肆野”，他们又是冲着我胞弟──曹武抗日根据地林泉山保保长王祥贵而来。日寇因前几次到此扫荡，不仅一无所获，还劳命折员，吃了大亏。

这次，他们一进到村子，就叫嚷：“八路的!王保长，报仇的!”他的手下十几个人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耀武扬威，横冲直闯，不一会儿将村子所有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逼到了禾场，随后又将牛、羊、猪、鸡……全部赶到了村头。这时肆野凶神恶煞，大打出手，狂叫“花姑娘的，漂亮的来一个”，指挥部下行奸。肆野正好挑中一俊俏女子——我的弟媳、胞弟王祥贵之妻。我弟媳拼命反抗，无可奈何，鬼子得逞，大喜过望，将马绳系在自己的大腿上，肆野兽性大发，猛扑下去。弟媳用红包袱把脸一掩，谁知马见红受惊，长啸一声，拼命奔跑，将肆野连滚带翻拖跑了。这时肆野喊爹叫妈，嗥嗥嚎叫。我弟王祥贵灵机应变，顺手一刀，将在旁的一个副头目砍死了。一时间，群情激愤，一片欢腾，杀得日寇人仰马翻。不料，从村头第一家又窜出一个日本人，此人见状，举手一枪，可怜我的胞弟应声倒下，结束了生命。说时迟，那时快，全村老百姓蜂涌而出，一阵刺杀，杀得鬼了无措所施，抱头鼠窜。

这次，小日本在华中抗日根据地曹武上王冲又吃了一大亏，从此以后未敢再犯。

三、大月山排险

1941年，时任曹武区游击大队长屈萼领导的人民自卫队和基干民兵经常活动在华家河、汤池、曹家场、邓李、廖家桥、九里岗一带与日、伪、顽周旋、战斗。

8月的一个晚上，我作向导，由屈萼、毛正培率领的区中队、梅花岭的基干民兵大队和自卫队数十人夜战京皂公路。在曹家场至九里岗约五公里的地段，破坏敌人公路、桥梁、电线和军事设施，经过一整夜的奋战，顺利地完成了预定任务。拂晓前，回到了我的故里——曹武大月山北面的上王冲栗林湾。天蒙蒙亮，有小雾，刚放出警哨，就发现南面大月山上有敌人。屈、毛等领导误认为是汤池的伪军尾随而至，就命令区中队从西面抢占大月山高地，准备迎战。

从种种迹象是，屈大队长很快意识到不是汤池伪军，而是真枪实弹的日本鬼子。待觉察过来，我军指战员已全部上山，日军百余，我军仅40人，敌人兵力三倍于我，两军相隔在大约几十米的一个马鞍形地带。我部队全部上了山，失去了回旋余地，骑虎难下，想回避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屈示意我这个向导立即下山，他们来与敌人斗智。我要借家乡群众基础完成使命，一方面派人向区委报告，一方面组织村民虚张声势，借天时地利用炊烟起火，迷惑敌人。

敌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实情，双方经过喊话，决定派负责人徒手在马鞍山中心地段对话。我方由毛正培同志前去，敌人要求主要负责人去，最后决定屈萼同志为全权代表与之对话。敌我双方在阵地上问清军编、军情、军务当问到我军有多少人时，此时上王冲一带由于我事先安排，正做早饭，炊烟四起，屈大队长机灵地指着这一带村子说：“你们看，这满山遍野都住的我们的人”。恰恰又见不少农民群众背着冲担、扁担上山砍柴，在薄雾中来往晃动，敌人信以为全是我们的部队，因抹不清底，有些紧张。而我们则因为力量悬殊，也想尽量脱险，于是双办吱吱唔晤约定互不接火，三日后到源泉镇谈判，于是各自罢兵。以后才知道，这股日军是前往京山县城的途经之敌。

王华坤，京山县曹武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本文写于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