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味蕾中的蓝色乡愁-读王寒新著《东海寻鲜》

作家王寒又出新书了，书名叫《东海寻鲜》，一本写海鲜的美食散文集。

捧读王寒的新著，感觉她就像一个大厨，在不经意间，又捧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海鲜大餐，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暗自称赞，心生羡慕。“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她又生机勃勃地开创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创作领域。

《东海寻鲜》是“故乡有味道”系列的第三本，是王寒继《无鲜勿落饭》《江南小吃记》之后，第三本介绍故乡美食的作品集。第一本《无鲜勿落饭》出版后，加印了七次，并在台湾出版了繁体字版。在她的老家台州，甚至是与台州隔海相望的台湾，“无鲜勿落饭”这句方言，已然成为一句经典的广告语。作家王寒也成为家乡美食的代言人。

人对食物有依赖的惯性，源自故乡，也来自味觉记忆。记得温州作家程绍国说过，他每次进京去看望温州籍著名作家林斤澜，问先生要带点什么，林先生总是说带点鱼生就好了。鱼生，由生的小带鱼和萝卜丝腌制而成，加红曲，又腥又咸，是很多人眼中的黑暗料理，却是温州人心头的白月光。据说温州人把它带往海外，过海关时，往往会响起警报。拿去检测，好家伙，细菌超标三百万倍！海关检查官问“这也能吃？”当然能吃，温州人吃得不亦乐乎，因为他们的胃里，早已培养出消化这种细菌的酶，也就有了鱼生的味觉记忆。

食物和故乡、和记忆的关系，最是密不可分。当一个人的味蕾从小习惯了本地的食材和味道，成年后，他已离不开这种味道。离开家乡后，故乡的味道就成了乡愁，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王寒说，美食里面有过往的岁月。

王寒也一样，她出生于西湖畔，却成长于东海边的台州，从小吃到大的海鲜就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这本写东海海鲜的美食书，字里行间弥漫着蓝色的乡愁，而美食的背后除了地理和风物，民俗和风情，更多的是乡愁、亲情。写这本书，王寒调动了她半辈子关于海鲜的生活记忆。在《一挟虾虮千条命》一文中，她写道：“父亲在东海边长大，他觉得虾虮是人间美味。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怀旧，常跟我说起旧人旧事，念念不忘家乡的夹糕、大黄鱼和虾虮。而母亲在西湖边长大，很难理解父亲对海腥味的追逐，她一辈子都吃不惯糟鱼生、烂虾虮。所谓的味道，其实就是故乡的风物、气息、口味、过往的岁月以及挥之不去的乡愁，共同聚成的味道。”

我曾经和王寒同事多年，也有幸品尝过她父亲做的家常菜。在这本书里，王寒多次提到精通烹饪、尤其擅长做海鲜大餐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家庭熏陶，使得王寒对美食尤其是海鲜有特别的感情。父亲是上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喜欢喝酒，一年到头，她家的餐桌都是海鲜唱主角，不可一日无鲜，背景音乐是红灯牌收音机传来的带着电流噪声的新闻播报。在餐桌上，在父亲的嘴里，王寒知道了黄鱼七兄弟；知道了墨鱼、章鱼、鱿鱼、望潮、鲑蛄的区别；知道了黄鱼要吃嘴巴，鳓鱼要吃尾巴，鲳鱼要吃下巴；知道了正月雪里梅，二月桃花鲻，三鲳四鳓，什么季节要吃什么海鲜。父亲边喝酒边现场教学，完成了对王寒的海洋生物启蒙，也培养了她“无鲜勿落饭”的口味。让父亲感到自豪的是，他培养的三个孩子都很优秀，王寒兄妹三人在八九十年代都考上了大学，哥哥和妹妹都在海外留学并定居。父亲将之归功于“我天天烧鱼给你们吃，鱼吃得多了，脑子好使，所以你们能上大学。”

故乡的味道让人觉得珍重，也因为地域的关系。王寒的故乡台州靠山面海，所谓“在山吃山，靠海吃海”。故乡得山海之利，从杭州湾到象山湾、三门湾、台州湾、直到乐清湾，沿着漫长的海岸线，王寒一路寻访丰富的海鲜，对于海鲜的味觉固执，使得她像一个勇敢的渔夫一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漫无边际的海鲜世界。

作为浙江地域风物的代表作家，王寒的文字一向轻松、有趣。她写节气、写风物、写草木、写城市、写美食。在浩瀚的东海边，她边走边写，边吃边写，书写了40余种独特的东海海鲜，二十四时，三十六味，桃花鲻鱼、清明马鲛、芒种虾皮、夏至鳎鱼、大暑鲈鱼、秋风蟹紫、西风鳗鱼……哪怕她在走过四十多个国家，走过大半个地球之后，最想念的滋味，仍在家门口，在家乡的那片海域。她执着地探寻着各种活蹦乱跳的东海味道，也书写了海鲜背后的种种传奇，就像她说的，来自东海的每一口鲜甜，都跟江河、大地、海洋有关。

食物里面有地域文化，有市井风情，有人情温暖，有生活日常。像我这样的山里人，尽管离开山区到海边的城市工作生活了多年，但对海鲜还是一窍不通，每次去菜场买菜，或者去饭店点菜，对于琳琅满目的海鲜，总是一头雾水，现在好了，摆在我面前的这本《东海寻鲜》，就是一本最好的海鲜指南。

味觉的记忆需要一代一代人的传承，故乡的味道需要作家去传播。王寒说：“我想给故乡留下风物志”。对于喜欢美食的老饕而言，读这样的风物志，亦是一种享受。

东海寻鲜，故乡寻味，王寒笔下的海鲜美食和故乡滋味，让人觉得生活美好，人间值得。（陈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