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五十卷 汉纪四十二

东汉·汉安帝元初六年（己未，公元119年）

【原文】

豫章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之，以问郡人唐檀，檀曰：“方今外戚豪盛，君道微弱，斯岂嘉瑞乎！”祗乃止。

【译文】

豫章郡发现灵芝草，太守刘祗打算作为祥瑞献给朝廷，询问本郡人唐檀的意见。唐檀说：“如今外戚之势大盛，君王权力衰微，这怎能是祥瑞呢！”刘祗这才作罢。

【解析】

之前有一篇文章说汉章帝时期进献祥瑞之事。

古代人们对自然认识有限，见到不理解的东西，就容易认为是祥瑞或天降异象。

于是，少不了一些人利用这个来大做文章。

比如上面材料中提到的这个豫章郡太守刘祗。

按他的意思，搞个祥瑞上报朝廷，说不定有可能有嘉奖。

但这事如果想要办，绝地不是上书时候说，刘祗偶有一日出游，路过一枯井见有祥云环绕，仔细查看，顿时有一黄龙冲出枯井直飞云霄，而枯井则发现一株灵芝草。

而是结合当时儒家经典，解读出现灵芝草的必然性和正确性。

所以刘祗才会找到豫章郡本地人唐檀询问。

唐檀何许人？

见百度百科上描述，唐檀少年曾经到洛阳太学求学，贯通《易》、韩《诗》、颜氏《春秋》。

求学有成后回乡教授弟子，在当地颇有名望，而且此人特别喜欢灾异占星。

这里的核心有四点。

其一，唐檀此人算是当时学者，所学又是当时主流学说。

刘祗找唐檀，最直接的意思就是希望唐檀能够在学术上为其背书。

其二，唐檀在当地有名望，教授弟子颇多，且常年身边数百人跟着求学。

刘祗是外地人，如果他想要把灵芝草这事给搞定，少不得要有本地人中有名望者来帮他撮合，形成舆论。

而在当时能够求学的多是家中颇有资产者，如果唐檀能够帮忙，这些学生背后的家族或可以为其所用。

其三，唐檀年少求学洛阳太学。

这就好比说年轻时在清华北大读书，自己有没有本事先两说，清华北大出来的大概率都能混到个不错的位置。

同理，唐檀当年的同学们，难道会没有几个朝廷高官？会没有同样是大学者的？

因此，刘祗还想利用唐檀的社会关系，让这些人为之美言。

其四，唐檀此人喜欢灾异占星。

刘祗来问，除了学术上背书之外，更是想看看假如自己献上灵芝草，对他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当然，刘祗能够来找唐檀，其意也是想拉拢唐檀，毕竟这事，找别人也行，找唐檀除了他的社会属性之外，其实潜台词之意就是只要你愿意出面，这份功劳也能有你唐檀的一份。

面对这种送上门来的生意，唐檀选择了拒绝。

按照唐檀的理由，现在外戚当道、皇权暗弱，就算出现灵芝草也不见得是好事，更不是祥瑞。

这话算是回绝了刘祗，断了他献祥瑞的心思。

其实到这里，咱们不难发现，刘祗和唐檀其实是两种思维模式。

刘祗是做事的思维，或者说如何把献上灵芝草祥瑞这事做好、做成。

但唐檀其实是站在更高层面的政治思维。

唐檀的回绝，其实包含两个方面的意思。

其一，体现唐檀的政治倾向，对当时外戚当政的不满。因此此时献祥瑞，那不就是在为外戚当政歌功颂德嘛？显然唐檀不屑如此，甚至反感如此。

所以，唐檀回答的内涵是他认可世界上有祥瑞这东西，但不认可此时出现的是祥瑞。

其二，献上祥瑞后的风险问题。

如果刘祗、唐檀献上祥瑞，基本上可看做两人站边了外戚集团，毕竟他俩这等于在给外戚歌功颂德嘛，否则干嘛这个时候献上祥瑞。

假如，甚至不用说假如，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只要邓太后一死，邓氏就算不遭到清算，靠边站也是必然，原来的邓氏拥趸是不是也要动一动。

这两个上祥瑞的家伙，刘祗、唐檀是不是也要考虑调理一番？

所以，此时献上祥瑞，对于刘祗和唐檀而言在未来有极大的风险。

综合来看，唐檀除了政治倾向之外，更有自保避祸的心思在，自然不同意如此。

【闲扯】

在之前有篇文章中，其实提到同一件事，越往下看到的就是事，越往上看到的可能就是政治。

就好比是晚清的杨乃武与小白菜奇案就是如此。

当然，咱们普通人到不了那种高度，但不妨碍咱们有这种思维去看待事情。

第一层思维视角叫就事论事的角度，即如何把事情做好。

这个倒是最简单的。

第二层思维视角叫人情世故的角度，即做事过程中涉及到各方关系，以及未来利益走向的。

当你到这一层，你会发现，事情难点并不在做事，而是在事情之外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

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又是很复杂的东西，涉及到层面颇多。

这里不好展开来说，点到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