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三百二十三）-天下与长河

天下与长河

文/刘贵香

几月前，一部气势恢宏的历史剧《天下长河》深深吸引、震撼了我。时隔多日，镜头中那翻滚着的黄河巨浪仍时时在脑海中奔涌。

“黄龙来了！”

忘不了那一声声惊恐的、声嘶力竭地叫喊；忘不了那浑浊的黄水瞬间冲毁大堤，吞没人群时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忘不了靳辅义无反顾，奋勇护堤时的坚毅面庞；忘不了治河奇才陈潢黄河边铿锵的话语和自信的目光……

这的确是一部久违的好剧。

《天下长河》主要讲述了清朝康熙年间，康熙帝不拘一格提拔靳辅、陈潢两位治水能人，在半个世纪的栉风沐雨和朝政风波后，终于使得黄河安澜、两岸百姓平安的故事。该剧以历史真实人物为原型，是一部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的治河史诗。同时，也是一部大视野，立意高远，有厚度的难得好剧。

黄河，一直以来被誉为中华民族的摇篮，几千年来孕育了灿烂的中华文明。但就是这条华夏民族的母亲河，也曾是一条给人们带来深重灾难的忧患之河。千百年来，黄河多次决堤，无情地吞噬和威胁着两岸百姓的生命财产。

“黄河边，黄河边，十年就有九年淹。家无家，粮无粮，刀尖之上过时光。”

这首民谣正是从前黄河两岸人民深受洪水祸害的真实写照。电视剧《天下长河》中的黄河水患就发生在康熙皇帝的青壮年时期。当时，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康熙帝力排众议，任用安徽巡抚靳辅为治河总督，并让自称河伯转世的治河奇才陈潢与靳辅通力合作，治理水患。

靳辅是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他由安徽巡抚改任河道总督，入仕数十载，虽也深谙为官之道，但始终洁身自好，从不攀权附贵，贪赃枉法，而是两袖清风，安贫乐道，一心为国为民。在靳辅看来，他倾力治河绝不是为取悦皇帝，而是为黎民百姓，为了千秋后代。在当时，这种高洁品格与情怀实属难得，康熙帝也对二人寄予了厚望。

他们二人志同道合，强强联手，夙夜研究根治黄河水患的良方。在治河筑堤一线，他们总是身先士卒，与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赢得了民工及下属的敬仰与爱戴。他们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可谓赤胆忠心，为了黄河两岸百姓的安危可谓肝脑涂地。

可就在二人踌躇满志，为根治黄河水患大展宏图之时，却遭到了一些朝堂权贵及地方官员的掣肘、刁难，甚至诬蔑。多年来，有些朝堂高官与地方官员上下勾结，结党营私，朋比为奸。不少河道官员也是置黄河两岸百姓生死于不顾，在治河工程中弄虚作假，侵吞工程款，中饱私囊。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一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靳辅、陈璜雷厉风行的治河整顿措施极大触动了历年来在黄河水患中牟取暴利的贪官污吏们的利益，引起他们深深地嫉恨。于是，一众贪赃纳贿的官员沆瀣一气，对治河工作进行重重阻挠，甚至破坏。当靳辅前往归仁堤工地巡视，见到应该实心建筑的拦河大坝下面竟是空洞时，怒不可遏。如此空心堤坝，洪水来临，定会一冲即毁。思及河督府省吃俭用的银两都已进入贪官口袋，两岸百姓安危不保，靳辅愤怒地举起马鞭当众狂抽贪官王登选。后来，靳辅还发现刚刚运来的筑堤的青条石也被动了手脚，浮脆如土，全部不堪一击。靳辅看罢深为震惊，此等豆腐渣工程，如何能阻挡汹涌肆虐的洪水？此时的他才明白了多年来黄河决堤，水患不除的真正原因，不由痛心疾首。这岂止是天灾？简直是人祸呀！

就在靳辅决定彻查此事时，他自己却落入了别人的巨大圈套之中。由于贪官与刁民的构陷，致使负责监管工程材料的靳辅的儿子在青条石案件中惨遭嫁祸，含冤入狱后又被流放苦寒之地。而靳辅和陈潢苦心修建的拦河大坝也因空心坝问题未能阻挡住不久而至的汛期洪水，致使黄河决堤，殃及三省，百姓伤亡惨重。朝堂之上，以索额图为首的别有用心者借机落井下石，弹劾靳辅失职之罪。幸而康熙珍视人才，并未重罪处罚，而是令靳辅、陈潢继续戴枷治河。难能可贵的是，经历了儿子被诬发配，自己也获罪后的靳辅仍不忘治河初心，为使天下苍生不再受水患之苦，他无怨无悔地与陈潢一起，不遗余力戴枷治河。康熙南巡黄河时，在治河工地的劳动人群中找到了满身泥垢的靳辅、陈潢。看到二人满手血茧，处处伤疤，康熙不由百感交集。他询问靳辅为何不给自己写奏报去枷，可靳辅却说，枷可去，三省百姓不可忘，若是能够海晏河清，去不去枷又有何妨？这就是以天下为重，把一腔热血都洒入滚滚长河中的中囯好官！

然而好官难做，忠良难当。后来，为黄河安澜耗尽心血，功高志伟的靳辅、陈潢，却受淤田案牵连，被奸人诬告结党营私，屯田扰民，再次罢官，囚车押解回京。临行前，靳辅遥望黄河有感而发，自己无惧于砍头流放，纵然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倘若有何遗憾，唯恐苦心经营多年的工程，到头来竟要毁于一旦。思及至此，靳辅吟诗伤怀，愿能黄河久治，安澜万古。这就是心中无我，胸怀天下的靳辅，滚滚浊浪中的一股清流！

而陈潢，靳辅的黄金搭档，虽是一介书生，但自小熟悉黄河水性。他立志以大禹、李冰、潘季驯为榜样，有着宏大的治河抱负。他性情豪爽，耿直坦荡，对官场蝇营狗苟之事颇为鄙夷，甘愿以布衣之身治河救民。陈潢为制定治河工程计划，跋涉险阻，上下数百里，一一审度。在治理方法上，他继承和发展了明代著名治河专家潘季驯“束水攻沙”的治河理论，在具体做法上，采用了建筑减水坝和开挖引河的方法。为了使正河保持一定的流速流量，还发明了“测水法”，把“束水攻沙”的理论置于更加科学的基础上，为推动黄河安澜作出了巨大贡献。但就是这样一位治河奇才，最后却遭到奸佞小人的陷害，以违抗皇命和屯田扰民之罪被投入狱神庙。其实，康熙并非昏愦帝王，但抵不住险恶用心者三人成虎，污蔑陷害，于是康熙便对陈潢心生了嫌隙。后来，积劳成疾仍不忘初心的陈潢拖着病体在狱神庙四面墙壁上画满黄河路线图，并附带文字注解。他凭借一支残笔，一笔一画勾勒出了大清的盛世河山。然而，当他完成他的倾心之作《河防述言》时，他的生命之火也燃至尽头。一代治河名臣就这样冤死于奸佞结党的污蔑之下，以一破席裹尸，凄凉落幕。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悲兮！痛兮！

几年后，康熙帝再次乘船南巡。此时的河道总督于振甲在经历了因其迂腐、固执己见而导致黄河决堤的惨痛教训后，只得改用了靳辅、陈潢的治河策略，才终于实现了真正的黄河安澜。镜头中，只见康熙皇帝神情肃穆地伫立船头，久久注视着水波平静的万里长河。这位开创了“康乾盛世”的“千古一帝”，此刻也许想起了当年洪灾过后，饿殍遍野的悲惨场景，想起了刚正不阿、含冤而逝的陈潢，想起了鞠躬尽瘁，一心为民的靳辅。他应该对自己当初没能明察秋毫，护靳辅、陈潢周全，反而听信谣言，对二人心生猜忌而愧悔了吧？

康熙三十一年寒冬，康熙传旨靳辅复任河道总督。然而此时的靳辅已心力交瘁，病重体衰。赴任后的他自感时日不多，便执笔写下奏折，请求为逝去的陈潢恢复名誉。笔落后他拄起拐杖，步履蹒跚向山下走去。他身后的草棚已衰败不堪，那曾是他和陈潢经常遥望黄河，憧憬海晏河清的地方。不久，靳辅病逝。

当康熙看到靳辅的遗折奏报后，屏退了众臣。他认真阅览遗折后，手握两本治河专著，一本是陈潢写的《河防述言》，另一本是靳辅在陈潢的基础上写成的《治河方略》，不禁潸然泪下。康熙感念靳辅为河务做的巨大贡献，赐谥号文襄，入祀贤良祠。继而下诏，使陈潢沉冤昭雪。

剧终，白发苍苍的康熙来至河神庙，他凝视着河神庙中塑立中央的靳辅、陈潢的雕像，陷入了深深的深思……

看完全剧，我对靳辅、陈潢两位治河功臣的高尚情操不由肃然起敬。他们才是真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大国工匠。但在崇敬之余，又不能不对他们的遭遇扼腕叹息。在人心不古，奸佞当道的年代，有识之士要想实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与抱负，何其难！剧中的靳辅和陈潢的经历与历史所叙基本一致，且在今日的黄河入海口处，昔日百姓为感念二人的丰功伟绩而为他们塑的雕像犹在，可见人们对这两位治河功臣的敬重与怀念。但就是这样两位毕生心怀家国天下的忠志之士，却在尔虞我诈的官场，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怎不令人痛心？

黄河九曲十八弯，弯不过那一副副丧尽天良的蛇蝎心肠。汛期来临，浑浊的黄水裹挟着一个个泯灭人性的邪恶灵魂淹没了良田，冲毁了民居，吞噬了千千万万苦难无辜的生灵。那些国家重臣，还有那些所谓的地方父母官，在明知豆腐渣工程难以阻挡洪水时，仍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为一己私欲，上下其手，偷工减料，真是丧心病狂！他们心中哪有天下，哪有黎民百姓？他们分明就是一条条贪婪的蛀虫，蛀毁了大堤，蛀痛了人心，蛀蚀得江山千疮百孔。这虽是发生在清初的故事，但仍足以震撼人心，警醒后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纵观中国历史，贪官当道，污吏横行之事屡见不鲜。他们枉读圣贤诗书，违背道义与良知，唯利是图，正所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如洪水猛兽般摧毁着江山，戕害着百姓。试想，有诸多祸国殃民之贪官存在，天下何安？民心何安？吏治清方能长河安，长河安方能民心安，民心安方能天下安。近期热播的扫黑反腐电视剧《狂飙》中有句台词说得好，“拨乱，必须要清源，长治，方能久安，顽疾不除，政令不通，以前的工作，都会付诸东流。”是的，只有大刀阔斧深挖掉一条条祸国殃民的蛀虫，社会才能风清气正，国家才会长治久安。

历史长河，波澜滚滚；天下长河，奔腾不息。靳辅、陈潢等人，一心治理黄河水患，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们都是民族的守护神。他们穷毕生心力实现黄河安澜，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才是真正的国家栋梁！时代需要靳辅、陈潢这样的治世良才，滚滚长河呼唤靳辅、陈潢这样的能工巧匠，天下更需要靳辅、陈潢这样的高洁忠志之士。

作者简介：刘贵香，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滨州市沾化区教师，先后从事中小学语文教学工作达三十年。工作之余，常以书为伴，尤喜爱文学、历史。 暇时偶作小文，忆过往，书真情，叹古今，思人生，唯愿世间真善常驻，美好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