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世纪之交的马佩璋一生布满荣耀：外祖父是清朝著名将领、官至一品，丈夫白崇禧人称“小诸葛”，是百万雄狮的将领；儿子白先勇是蜚声海内外的华语作家，对昆曲《牡丹亭》的传承功勋卓著。然而，“马佩璋”在这些闪亮的名字中间毫不逊色。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马佩璋肖像

白先勇曾尊称母亲为“女英雄”，白崇禧为祈求她的平安不惜带着孩子们下跪祈祷。从出嫁、生儿育女、举家迁徙到骤然离世，马佩璋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掷地有声的传奇，她是家庭合影中永远的“c位中心”，在白氏家族近百年历史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忽视的“擎天一柱”。

家族独宠的掌家大小姐，结婚不哭的新式女学生

是母亲乐观进取、勇敢无畏的个性，才经得起日后跟随父亲经历惊天动地、一波又一波的历史考验。——白先勇

出身传承三代的官宦世家，马佩璋能在少女时期裙襟上便时常挂着一串钥匙，成为掌管家务的大小姐，与她雷厉风行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也许是受益于父辈的“独宠”，马佩璋从小就很有“主见”：她不愿忍受缠足的痛苦，便闹到人尽皆知、父母屈服；她不愿意受传统私塾的规矩约束，便选择到桂林女子师范这样的新式学堂读书。她决意在盛夏时节参加同学们组织的活动，这让照顾她的奶娘忧心不已，奶娘不得不提着水壶跟她走了一路——生怕大小姐中暑。

结婚那天，历来将马佩璋视如己出的奶娘为她做了一碗美味的鸡汤，因此上花轿前，马佩璋即使被掐了好几下也没能哭出来。那些用哭声表达对娘家不舍的虚礼，在年轻的马佩璋看来不值一提。

千金小姐嫁大10岁军官，婚姻因利而起她却拒做“名流”

这就是马佩璋女士，她是个很有骨气的人，这也是父亲尊敬她的地方。——白先勇

20世纪初的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马佩璋也不例外。当年马佩璋的父亲坚信年轻的军官白崇禧有“做宰相的命”，才舍得将掌上明珠嫁给年龄大10岁的男子。

白崇禧没有辜负老丈人的期望，婚后第8天，他就告别新婚的妻子走上了战场。然而令马佩璋的父亲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家竟然因为这个“金龟婿”被抓走成了人质，年仅22岁的马佩璋躲在医院的地窖里才躲过一劫。

婚后第二年，有人给马佩璋传来错误的消息，称白崇禧阵亡了。情急之下，马佩璋与表哥立即赶赴战场，想要为丈夫“奔丧”。一路上，马佩璋爬过战壕、冲过封锁线，在表哥犹豫不决的时候下令“开枪”，任凭头上流弹满天飞。以至于白崇禧后见到年轻的妻子后大吃一惊，忙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随着白崇禧战功赫赫、名声在外，社会上很多人邀请马佩璋担任代表职务，走上前台。然而，当年与丈夫一同流亡、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穿越大半个中国的马佩璋深知，这些名誉都是因为丈夫的关系，并非由于她本身的资格赢得，“她不要”。对马佩璋而言，10个儿女就是她的毕生的事业与人生的目的。

马佩璋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之妻”，然而她却连女性间的社交都很少参加。每年除了赴一次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宴请，其他应酬马佩璋均托病推辞。人们都说她是冬日里的“傲霜枝”，是比骁勇将军更难以接近的人。

率领80口迁徙避难的主心骨，真情真性的柔情贤妻

抗日战争爆发后，马佩璋一家所处的桂林城陷入一片火海。白崇禧在前线打仗，无暇顾及家里妻儿的安危，马佩璋就带着白、马两家80多口人，搭上最后一班火车，历时几个月，从桂林一路迁徙到重庆避难。

在马佩璋“率领”的队伍中，上至90岁高龄的祖母，下至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先敬。火车上满是逃难的人，就连车顶上也坐满了人，时常有人在途中遭遇意外。然而在马佩璋的关照下，白、马两家除了停站期间下车买食物而挤不上火车的两个人，其他人均平安到达了终点站——虽然最后很多人因太久没有洗澡，头上都爬满了虱子。

白崇禧虽然祖上世代书香门第，也难免有一些家道中落的“穷亲戚”。有一天，一位年轻女子怀着身孕、骑着自行车投奔到白家，马佩璋一下将她搂过来，流着眼泪说：妹妹，你怎么怀了孕还骑脚踏车呢？

59岁这年冬天，马佩璋因高血压住院治疗。心急如焚的白崇禧每天往医院跑，却眼见妻子一天比一天虚弱。面对马佩璋的病，一家人决定放手一搏，开刀手术。手术这天早晨，白崇禧带着四位子女一起跪在客厅里，祈祷马佩璋能够平安度过凶险。

然而，天不遂人愿，马佩璋还是因流血不止，在手术台上告别了人世。马佩璋去世的噩耗传来，白崇禧一下子张皇失措起来，血压直接飙到了200多。白先勇后来回忆道：父亲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他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功夫是出了名的，可是母亲遽然辞世，即使百战将军也难担当。

@文史哲研读间 觉得，白崇禧“模范丈夫”的美名，很大程度上在于马佩璋坚韧的性格、一生的付出。马佩璋自爱、自立、自强，不仅带领两个家族穿越了时代的巨浪，更教会了子女如何处事、如何生活。她的离世就像她奉献给孩子的最后一堂人生课，让当年只有25岁的白先勇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死亡，感到无比震撼，完成命运的启蒙。

青年白先勇

2019年10月，在文集《八千里路云和月》中，白先勇专门以“女英雄”一章回忆母亲，字里行间充满对母亲的敬佩之情。马佩璋命运的起伏与白崇禧的荣辱息息相关，她更是那个为家庭“托底”的人。马佩璋与白崇禧的关系，就像诗人舒婷在《致橡树》中描述的爱情：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