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里忆母亲

今逢母亲诞辰一百周年，仙逝十四周年。年过花甲又失业在家的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越是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越觉得应该写点母亲的生平，留给儿孙们敬仰。

母亲七、八岁时就被抱到了我们家，是一个“童养媳”。那时父亲才三、四岁，姑姑刚刚出生。在那样的时代，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好在爷爷是本地有点名气的瓦匠，因此家中生活即便谈不上富裕，也还能勉强度日，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或许也是自小的经历，让母亲早早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充满了对美好家庭的珍惜和向往。

在父亲十来岁时，我奶奶就病死了，母亲的担子便又重了一分。好在母亲从小便很勤劳，虽然右手大拇指旁多生了一个小指（俗称六拇指），但丝毫不影响母亲的女工，缝、补、做衣裳样样能来。待到母亲二十岁，父亲十六岁那年，爷爷请了几个长辈吃个饭，便算父母成亲的仪式。

随着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不能做瓦工活了，又加上我的四个哥哥（前二个夭折）相继出生，家中日子渐渐变得窘迫起来。三年自然灾害（俗称共产风）期间，大哥八、九岁，二哥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当时的情况，连温饱都谈不上，何来补充营养？每次生产队分配了一点伙食，爷爷和母亲总是饿着肚子，省些给大哥二哥，尽量让二个哥哥多吃点。只有父亲吃着本份，因为分配的伙食必然是吃不饱的，要让父亲补充体力，去外面找些吃的，给一家人补充。共产风中饿死了很多人，有的父母太顾及子女，把吃的都留给子女，渐渐大人身体越来越弱，没有体力找吃的，结果一家全饿死了。有些父母儿女心弱点的，子女就饿死了。而我家靠着这样的办法和一些贵人的搭救挺过来了：一家人完好无损。

后来我和弟弟相继出生，生活虽然比困难时期好多了，但是每年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无米下锅也是常态。因为大米紧缺，母亲做饭时经常少煮点粥饭，搭配一些山芋、南瓜、洋芋掺着吃。为了让我们吃得下，母亲也是费尽了心思，我还记得母亲常常把大米炒一炒再煮饭，这样一来，同样多的米能多煮一些米饭，虽然不经饿，但吃得时候又香又饱。

就是在那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母亲不仅朴实勤俭，更难能可贵的是，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那是在吃“大食堂”时期，一个成份是地主的社员，带着大队给的一百斤粮票，去街边的粮站为生产队食堂买米。不知怎的在路上就丢了粮票，被也是去街上办点事的母亲捡到。母亲知道这一百斤粮票意味着什么，她就一直在原地等待失主。过了一会，母亲看到对面一人慌慌张张、焦急地沿路找着什么东西，便主动问他找什么，确定是粮票的失主，便立马还给了他。那个人激动的要向母亲下跪被一把拉起，随后千恩万谢地去买粮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一碗稀饭有时都能救几条人命，而没有粮票是买不到粮的，一百斤的粮票根本无法用现在的金钱来衡量。而且一个地主丟了这么多粮票，可能会被当时的队干部打死，甚至会连累其一家。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会知道我说的不夸张。失主回家后告诉子女，以后管我母亲叫姑姑——救他一家命的“恩姑姑”。直到如今他家的子女提起母亲还是一口一个“姑姑”。

记忆中，母亲没有杀过家禽。我小时候，家里飞进一只受伤的布谷鸟。在当时一般人眼里，正好是一只野味。而母亲捉住后用鸡罩喂养着。几天后布谷伤好了，放它也不飞走。一次飞走后晚上又飞回来了。我家养的一只猫都能和它和睦相处。这布谷便成为我家的“宠物”。想不到一个晚上被别人家的猫给弄死了。母亲为此伤感了许久。自此以后每当我们在外捉到小鸟带回家，母亲总是叫我们放掉，有好看的鸟我们不舍得，母亲就偷偷的放，好几次我们都生了母亲的气。

母亲和我姑姑的关系，情同亲姐妹，姑姑一直叫母亲姐姐，二人从没红过脸。母亲的善良我们都感觉到，对亲友都很和睦，对我爷爷辈的亲戚都很尊敬，不论贫富都一样，他们都喜欢到我家串门。家里若是有点好吃的，首先让爷爷尝尝。母亲还对我们说过爷爷的一件事：爷爷做瓦匠的时候，交了一个朋友。一次朋友邀请我爷爷去做客，因为朋友的母亲动作迟缓，老半天都没做好饭菜，他便发火凶他母亲。我爷爷见状，饭都不吃便愤愤地离开。回家说：对自己妈都凶的人，没什么好结交的。这也是一种言传身教吧。

母亲操劳了一生，共养了六个儿子，（前二个几岁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都夭折了），我的二奶奶，一个本地很了不起的接生婆，劝母亲不要伤心：这两个不是你的儿子，你儿子多得很。后来果然又养了我们弟兄四个。我们四人的婚姻全是母亲一手操办，父亲是只管外不管家事的。如今我弟兄四人，个个子孙满堂。本地人说是我父母行善积德惠及了下代！

母亲从突然不省人事到往生，一直很安详，宛如睡着了一般，应该没有痛苦吧！我想母亲应该是去了极乐世界！一八年父亲也离我们而去，享年九十岁。母亲是一个普通人，但在我心里，却是一座丰碑，闪耀着光辉，充满真善无言的感动！

现在我们搬出了父母生前居往的房子，住进了新楼房，儿女们全进城安家。我每次去老屋，总是要到父母生前的房间驻足看看，回想着父母在世的情景、回忆着他们叫我乳名的声音，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孝，真正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自觉鼻子一酸，悔泪满面：若是老天能给我重新侍奉二老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孝敬她们！

愿天下的母亲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