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鹏 徐志摩《再别康桥》艺术美浅探

文/图 唐正鹏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

诗,是因风物或特有境况触发的情感,在诗人心壁碰撞出的回响。但凡上乘之诗词,或风风韵韵,婉转悠扬;或铿锵清脆,洋洋盈耳;或如喃喃私语,牵魂摄魄;或似林籁泉韵,丝丝入扣;更有胜于穿云裂石者,壮阔雄浑,荡心震俯……抑低扬高,顿出节奏,声调之高低与规律性的变化,让诗的语言富有音乐的韵律,听之,自是余音袅袅;而挫于转折,诗意与诗思的回环与转折,让诗境在变换中跌宕起伏,赏之,自然妙不可言。

《再别康桥》是最能反映徐志摩诗歌创作风格的代表之作,亦为现代诗歌中的经典名品,读之一如幽境聆仙乐,如入幽窅闲雅之境,如闻清耳悦心之曲。足以让你敏感而又细致地领悟诗中的美丽与平和、恬淡和怡然;亦如在喧嚣的、烦躁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处清幽而又柔恬的心灵家园,渐渐或者常常在不经意间享受着由纯净而生发的怦然心静,不由得你不去眷念红尘中的那份浪漫的乐趣与盎然的生机,这浪漫于朦胧中勿辨幻真,这生机深蕴生命独有的律动之美。

《再别康桥》之美,美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美,是一种原初感觉与性灵体验,是内容和形式的高度融合与谐和。传统文学样式中的诗与词(诗余),不仅追求意境之美,更注重格律的严苛、诗句的整齐划一,容不得半点差池。然由于形式上的过于规整,往往因炼字遣句而严重囿锢了诗境的营构,诗情、诗意的自然表达与宣泄。而现代体诗歌,倡导形式服从于内容,给予了“形式”的充分自由。故而,相较之下,传统诗词与现代体诗歌各有利弊,如能将二者优点巧妙结合,当为诗界一大幸事。徐志摩做到了,他的《再别康桥》为我们做出了典范:此诗由七节组成,每节四行,每句二至四顿,参差搭配,排列错落有致,基本上达到了传统诗词句子“规整”的要求,更实现了新月派倡导的所谓“建筑美”之要求。同时,每节二、四句押韵,且韵同调异,诸如“来”与“采”、“娘”与“漾”、“摇”与“草”、“虹”与“梦”等,虽超出传统诗词用韵必须同韵同调的法度,然抑扬之感顿生,音韵起伏跌宕,朗朗上口,不失为一种传承式的创新之举。加之一、七两节前呼后应,似金声玉振,回环往复,听之如赏仙乐。此外,诗中的“云彩”“金柳”“艳影”“柔波”“星辉”“清泉”“虹”“长篙”“笙箫”“夏虫”等词句,色、形、声、光无不兼具,深得传统诗词遴选风物、境况之技法,共同营构了一幅清雅巧丽的绝妙画卷,恍然如临仙境,让人好生恋念,不舍离去。

《再别康桥》之美,美在沉郁与浪漫之间。人与万物一般,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就一个人的性格气质、情感情绪而言,不可能是纯粹和单一的,只是在于不同成分多少与显隐的区处,诗人亦然。沉郁,意为情怀抑郁,是人对情绪消解和释放。浪漫,即为充满幻想的纵情,是人对情绪的自由宣泄,然绝不是浪荡和放浪。作为一种“诗风”,对于“沉郁”情绪的消释,“浪漫”情调的表达,不同诗派乃至不同诗人有着不同方式,或直白地直抒胸臆,或虚假地无病而呻。徐志摩却在两者之间找到了暗合“中和”之美的民族文化心理结合点,自由而巧妙地出入于“沉郁”与“浪漫”之间,用自身创作的实践践行了新月派主张“理性节制情感”的美学原则,变“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为主观情愫的客观对象化。徐志摩短暂的一生曾三次到过康桥(英国剑桥大学所在地),第一次到康桥,收获了丰硕的知识,体验过刻骨铭心的恋情;第二次去康桥,如惊鸿掠影,毫无收获;第三次来康桥,实为带着事业与爱情重挫而来的“安慰”之旅。也就是这最后一次,他写下了《再别康桥》,直到生命结束。诗人在这首诗里,把林林总总、错综复杂的情感所生发的“沉郁”与“失落”,以浪漫轻柔之手法巧妙且了无痕迹地作了消解和释放,从而获得了灵魂的“重生”。这正是徐志摩在《再别康桥》诗中,自由出入于“沉郁”与“浪漫”之间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再别康桥》之美,美在庞杂与清纯之间。繁多杂乱谓之“庞杂”,清正纯洁谓之“清纯”。诗歌是高度集中反映社会生活并具有一定节奏和韵律的文学体裁,饱含着创作者的思想感情与丰富的想象。诗歌永远不可能脱离社会生活,一方面诗人在反映社会生活的同时,以不同的方式褒扬或抨击社会;另一方面诗人试图通过借助风物、境况,展开富有个性化的想象,营构一个符合大众审美心理、审美理想的诗境,将潜藏在诗人潜意识深处的思想情感、理想追求显化,冲破“庞杂”社会之束缚,实现自我超脱。然而,要达此境界,就需要具备圆融乐观、豁达通透的禀性与气质。胡适曾在《追悼志摩》一文中深情地评价徐志摩说:“他从没有疑心,他从不会妒忌。”一语道出了徐志摩禀性气质之所以圆融豁达的原因所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不仅列强横行、积弱积贫,就连文化也处在极度混乱之中。作为年青一代的徐志摩,不可能不为这乱世之象所感所困,更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人们只知徐志摩是著名诗人,却忽略了他一直是一位有政治抱负的青年才俊,他曾远渡重洋学习西方《银行学》《政治经济学》,学成归来更想藉此倡导乃至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因不为当时社会所接受,导致政治理想破灭。但他并没就此消沉和颓废,转而以诗歌方式,轻松自如地跳出社会之“庞杂”,满腔热情地将美好的理想与愿景,化为真诚、柔美、秀逸、洒脱的文字,全部揉进了《再别康桥》这一至清至纯的美妙诗境里,在“价值”的此“破”彼“立”之间与“破”“立”融会之际,消愁释苦,陶情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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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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