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传之苏轼梦中的“前世今生”

苏东坡传李一冰著

苏轼慨叹人世的荣华，本是南柯一梦，所不幸的是梦已该尽时，却还不能回头。对于生命的无常，苏轼认为人生只是连绵起伏的梦境，和云阔黎之室一样的空虚。然而，自古以来，幸福和伟大，常不两得，自由与安全，亦无法两全，苏轼之必须成为悲剧人物，几乎是必然的命运，但他也和苏格拉底一样：果是天意如此。

苏轼与佛印和尚

梦和迷信，以现代人的理解，都是精神反射作用所产生的潜意识活动。梦是现实生活中缺憾的补偿，而迷信行为，则有填充心灵内部空虚的妙用。每个人暗中都有自己的梦，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人在游离现实内外的梦境中，获得一切意愿的满足，所以迷信神异，能使彷徨无主的心神得所寄托。人所遭遇的神异， 往往只是自己痛苦的经验混合热烈的想象，在精神恍惚下所产生的情况。苏轼离群孤立，彷徨失措中，独多神异梦幻的奇遇，正是他心灵空虚、热情无所归着的反映。所以，苏轼自嘲醉梦未醒，身心疲惫，却还在玩沐猴而冠的把戏，技穷的戏子还要被强迫登台。但是，苏轼又凭借着“梦”中这种向往，使他的心灵境界，骤然从平凡人世的悲惨现实中， 一跳登上了想象世界永恒的边缘。

五戒禅师

公元1083年（即元丰六年）十一月，皇帝在京城南郊祀天于园丘，大赦天下。苏轼的好朋友杨绘(元素)升迁做了知兴国军，已到任所就职。苏轼感念他们之间的友谊，不惜从九江原路折回到与武昌很近的兴国去看望老朋友杨绘。苏轼看望了老朋友杨绘之后，就又赶赴筠州想去看一看他的弟弟苏辙。由于乌台诗案苏轼被捕后，弟弟苏辙上书皇帝，用自己的官职赎哥哥苏轼的罪，那么，苏辙被贬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动。弟弟苏辙在筠州交往的朋友比较少，苏轼常相往来的朋友，仅有洞山云庵和尚、黄蘖道全禅师和圣寿院的蜀僧有聪禅师这三人。他们在接到苏轼要来筠州信之前的前几天的晚上，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其中，云庵和尚梦到：自己、苏辙和有聪禅师，三人一同出城去迎接五祖寺的五戒禅师，云庵和尚醒后觉得十分奇怪，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来告诉苏轼的弟弟苏辙。云庵和尚对苏辙的话还没有说完，有聪禅师急急忙忙也来找苏辙，苏辙便迎上去，对有聪禅师说道：“我正与云庵和尚说梦到您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说昨晚自己做梦的事情吧?”。有聪禅师便说道：“昨天晚上，我梦到我们三人一同去迎接五戒和尚。”。苏辙拊掌大笑说道：“世间果然还有同梦这样的事情，真是奇怪!”。没有过几天，苏轼给苏辙说来筠州看望他的送信人就来到筠州。苏辙、云庵和尚两个人喜出望外，到了接苏轼的时间，二人就雇了竹轿，到城外二十里的建山寺去接苏轼。苏轼到了建山寺中刚落座，苏轼和苏辙弟兄二人久别重逢， 一时也不便说其它话语，苏辙等人就各将前些日子所做的梦说给苏轼听。不料苏轼听后，也说给大家一段故事来。“我在八、九岁的时候，经常在梦中梦到自己是个和尚，在陕西一带活动。另外，还有苏轼说小时候听母亲程氏说，母亲怀我的时候，也曾经在梦中，梦见一个和尚要来我们家投宿。母亲还记得梦里的这个和尚身材瘦长，并且瞎了一只眼睛。”云庵和尚听完后，大吃一惊说道：“五戒和尚是陕西人，而且瞎了一只眼睛，在晚年间，离开了五祖寺游方至高安，最后大彻大悟。从现在算回去整整过了五十年。”。而苏轼这一年也恰好四十九岁，于是，大家都相信五戒禅师是他的前身。苏轼自己也很相信五戒禅师就是他的前世这样的话。在元祐中年年间，苏轼继续给在京城给云庵和尚写信时，还常说：“戒和尚不识人嫌，强颜复出，真可笑矣。既法契，可痛加磨砺，使还旧规，不胜幸甚。”。

苏轼

公元1083年（即元丰三年）二月，苏轼到岐亭去看望陈惜，须要在中途过夜，于是就晚上在团风镇借宿了一宿。苏轼晚上睡着了，在睡梦中梦见一个脸面破烂着而且还流着血的和尚向他走来，这个和尚好像对苏轼有话要讲，但是和尚又不知道怎么说，第二天早上苏轼醒来，不明白昨天晚上的梦是什么预兆。第二天，苏轼继续赶路到了岐亭碰到了陈惜，于是，苏轼就将昨天夜里的夜梦告诉了陈惜。第三天，苏轼与陈惜一同进山中游玩，走到了半路上看见了一座庙宇。在庙宇中国有一尊古塑阿罗汉，样貌非常威严庄重，但是，这尊罗汉脸部被人弄坏了。苏轼还没有想到前天夜里自己做的梦。这时，陈惜首先想到苏轼对他所说梦的事情，就赶紧对苏轼说道：“这莫非就是你所梦见的和尚吗?”，苏轼大吃一惊。后来，苏轼就将这尊罗汉雕像运回黄州，叮嘱安国寺的住持继莲大师雇佣工匠对罗汉雕像进行重新修复，左边是龙右边是虎，显然这是一座第五尊者的造像。最后，这尊尊者造像就供奉在安国寺中，苏轼并出资斋僧,作了一篇《应梦罗汉记》的文章用以记载这件事情。

苏轼

公元1091年（即元祐六年）三月初九日，苏轼在杭州任职时，从杭州的西郊乘船离开杭州，因为水灾的原因导致了苏州和湖州的情况为最严重，苏轼要从水路绕道灾区，亲自查看清楚水灾的具体情况。 苏轼决定查看的路线为先到湖州再到吴淞江最后到苏州。三月十八日晚上，苏轼乘船到了吴淞江这个地方休息了一下，睡到五更时分，苏轼做梦梦见仲殊长老，在弹一张十三弦的破琴，琴弦的音色非常怪异。苏轼觉得非常奇怪，在梦里便问仲殊长老：“琴，何为十三弦?”仲殊长老口诵一首诗回到道：度数形名岂偶然，破琴今有十三弦。此生若遇邢和璞，方信秦筝是响泉。苏轼在梦中对仲殊长老口诵的诗意，好像还能理解似的，苏轼醒后，这四句诗也记得很清楚，不过诗的意思却变得有点模糊了。苏轼吃完中午饭后在午睡中，不料竟又梦到了重复这一梦境，心里觉得奇怪，就取过纸笔将梦中情景记录下来，预备到苏州与仲殊长老见面时给他看，不料还没有记录玩，仲殊长老已经登船拜见了苏轼，这个时候，船支距离苏州还有五里的路程。这个“破琴之梦”,实非无自而至。

苏轼

公元1093年（即元祐八年）八月，苏轼在王闰之夫人逝后第十天的凌晨将要去朝廷进行早朝，洗涮完毕后，苏轼看看时候还有点早，按照他的习惯和养生方法，于是在干净的床榻上假寐一会，不料却在睡梦中好像回到了眉县自己的老家，自己在屋后的蔬菜园里转了一圈，又回头坐在南轩，又看见几个庄客在搬运泥土正在填塞庭院中的小池。庄客在掘得的土中发现有两支芦菔根，庄客们很高兴地在大嚼着。这时，苏轼拿起笔来，想作一篇文章，写了几句：“坐于南轩，对修竹数百，野鸟数千。”。突然间苏轼醒来，才知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仔细回想了一下梦境，那“南轩”就是父亲名之曰“来风”的那间厢房。

苏轼被贬至海外，流放至蛮荒绝境的岭南时，由于岭南的地势，西南尽为高原山岳地带，只能在陆地上行走。所以，苏轼雇乘轿子到达了澄迈，然后在当地士人赵梦得家中休息了几日后，继续向昌化行进。轿子穿行于山谷间，摇摇晃晃前进，苏轼就坐在轿中打瞌睡。在自己的睡梦中，得“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两句诗。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山中常有的急雨，急雨打在了苏轼的身上，冷风突然就把苏轼吹醒了，于是就有了“四州环一岛”句——初至海南所写的那第一首诗。

苏轼与佛印

在苏轼的梦境里，充盈着许多热烈的感情，被现实生活激发起来的思想和感觉，血液里面膨胀的欲望和情绪，错综变幻，构成诗人一串串的梦，将这些梦，用语言文字编织出来，就是诗。而诗中，蕴蓄着诗人真诚的生命。苏轼是一个流落天涯而又失去自由的人，更是喜欢以一个梦想来编织他的精神世界，做他无可奈何的归宿 — “以无何有之乡为家”,则虽身羁海外，亦未尝不归，这就是苏轼今日“以不归为归”的处世哲学。

苏轼的佛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