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莲塘浮生》(349)福州人的一个历史性误会

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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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九,福州人的一个历史性误会


上一章(第348章),程老汉讲到,冬笋宜切片,春笋宜切块、切段。

有读者问程老汉,笋干怎么切啊?
按程老汉的喜好,当然还是切段。

切段的口感好,顺着笋的纹理一丝一丝地吃。

当然你要切片也没有什么不行啦,并不违法。

像上一章讲到的那位居住香港的北京吃货,黄海波者,他愣把好好的春笋切片了放红糟去煮,不也还是大叫好吃吗?

总之,笋是好东西,怎么做怎么好吃。

(上图:泡发之后被切成段的福建建瓯笋干。)

话说,1934年5月6日立夏节那天,福州运输商人吴卓翰,利用做夏(过立夏节)的机会,把他“觊觎”了一年多的鳏夫、海军上校曹恩敏请到他儿子吴崇亮的家里,让恩敏跟他寡居的女儿雅茹同桌吃饭,为撮合恩敏和雅茹“牵线搭桥”。

程老汉在前面的章节说过,除了春节之外,福州的其他节日多以吃小吃为主。

鼎边糊是做夏主打食品,第一个上桌。

福州人在家里用餐包括在家里请客,主打食品粥、粉干、鼎边糊之类,通常拿一个大的陶钵装了,摆在饭桌旁的一个台子上,除了客人,家里人谁吃谁自己拿了碗自己去盛。

(上图:陶钵。)

若主食是干饭,那就直接将炊饭的饭甑搬到饭桌旁的台子上,也是谁吃谁自己盛。

当然,家里的老人、比较小的小孩,会有人代盛。

话说福州人不说“蒸饭”而说“炊饭”。

福州炊饭是先将大米下水煮,煮到八成熟了捞起来放到饭甑里蒸熟。

饭甑,福州话读音:buong soung。

饭甑就是蒸饭的蒸笼。

木桶,底部木板有缝隙,蒸饭的时候铺上一块糙白的土布,煮到八成熟的饭就堆在土布上蒸。

这种饭甑,有一个雅号,曰,饭桶。

(上图:饭甑。)

这么炊饭,米饭一粒一粒的,很“翘浪”(弹牙有韧性)。

那锅里剩下的大米洗过澡的汤水,北方人叫它“米汤”,而福州人叫它“饮”、“饭饮”。

福州话里,“饮”读ang。

建瓯话的“饮”跟福州话的“饮”用法相同,读:aiŋ

那天吴崇亮家里的依嫂(女佣)将一个装了鼎边糊的大陶钵搬到餐桌旁的那个台子上之后,吴卓翰欣慰地看到,雅茹起身去盛了一大碗鼎边糊给恩敏端了过去。

恩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雅茹说:“哎呀大嫂,不敢这般客气,我自己来。”(原话:哎呀大嫂,伓通只般客气,我自家来。)

雅茹笑笑说:“依敏别客气。你是客人你先吃。”(原话:依敏无细腻。汝是侬客汝先食。)

福州话里,细腻=客气、拘谨、小心。

雅茹说完又回到旁边的台子那儿,去盛第二碗。

那边厢,心中喜滋滋的吴卓翰对恩敏说:“依敏无客气,你是客人。快坐,吃。”(原话:依敏无客气,汝是侬客。快坐,食。)

恩敏不坐,走向雅茹,边走边说:“我帮助大嫂替各位盛鼎边糊。这里,大嫂最年轻,我第二。”(原话:我对手大嫂替各侬貯鼎边糊。只呢,大嫂第一细,我第二。)

福州话里,细=小。

如此这般,等于是雅茹与恩敏合作,给大人这一桌的吴卓翰夫妇、吴崇亮夫妇、以及雅茹、恩敏他俩自己6个大人都盛了鼎边糊。

小孩那一桌,吴崇亮的女儿依玉与雅茹的女儿友玲合作给大家盛。不消多说。

恩敏帮着雅茹给大家盛好鼎边糊,才坐下来吃。

吃鼎边糊的工具瓢羹,不是筷子哦。

瓢羹=汤匙。

(上图:瓢羹。)

瓢羹探进碗里,舀起一勺,再送进嘴里……

恩敏吃了一口就说;“鼎边糊很Q弹。”(原话:鼎边糊野翘浪。)

福州话里,“翘浪”形容食物有弹牙有韧性。

闽南话也有这个说法,台湾人将其记为“”,现在干脆记为“Q”。

恩敏的赞扬不是客套恭维。

吴卓翰“出品”的碳水极品鼎边糊,朴素无华好味道。

鼎边糊要好,一是米浆好,二是汤头好。

首先是米浆好,是拿籼米泡一夜磨的。

籼米就是煮干饭的那种米,米粒比较长的、两头比较尖的那种米。

这种米浆做出来的鼎边糊,在鼎边烤熟之后铲到汤里,还是一块一块的,不会糊掉,口感特别“翘浪”。

做鼎边糊不能用煮粥的粳米,那会真的糊掉,变成一锅浆糊。

鼎边糊并不是“糊”,而是“片儿”,米浆片儿。

吴卓翰“出品”的鼎边糊,汤头里仅有一样鲜货:蟟囝,其它的全是干货:虾米、蛏干、香菇、黄花菜、黑木耳,外加少许五花肉的肉丝、香芹(不是西芹哦)、葱、大白菜的内胆、椒丝……

程老汉说过,干货更香。

色有五色,白黑黄绿红。

香是兼香,山珍的醇香,海味的鲜香,全有。

重要说明:鼎边糊里的椒丝可不是尖椒丝哦,是红色柿子椒的椒丝。

福州人不吃辣,柿子椒福州人都敢说辣,罔顾事实。

程老汉是福州人,但程老汉吃辣,因为程老汉是建瓯长大的,建瓯人吃辣。

(上图:福州小吃虾酥。​)

做夏的第二个碳水是虾酥。

虾酥是吴卓翰从南台家里带过来的依嫂(女佣)在厨房里现炸的。

油炸食品好像有点不大健康哦。

这是现在人的看法,那时候的人并不这么看。

就算是现在,偶尔吃一两次油炸食物也不犯法啊。

吴卓翰出品的虾酥跟福州街上的虾酥没什么大不同,但“呈现”的方式大有不同。

话说1934年5月6日立夏日那天,虾酥上桌之后,小孩那一桌,琴芳忍不住说了一声:“哇,嚽野巧(这很巧)啊。”

那虾酥,是装在一个竹笊篱上,而竹笊篱下面垫着一只大菜盘。

下图↓的竹笊篱装着西红柿,劳驾各位看官脑补一下,把图里的西红柿替换成虾酥。

坐在琴芳身边的友玲就问:“怎样讲?”

琴芳:“虾酥的油不会淤积在一起。”(原话:虾酥其油卖居蜀堆。)

古汉语里,居,“积也,蓄也。”

福州话里,居=淤积。

友玲听了琴芳的话就说:“那正是。我家里也是用笊篱装虾酥、装蛎饼、油炸粿。”(原话:许正是。我厝底也是使笊篱貯虾酥、貯蛎饼、油炸粿。)

一般人并不是拿笊篱装这些油炸食品。

那时候,福州的大街小巷总是会有炸虾酥炸蛎饼的摊点,福州人想吃的时候拿个“panit罐”出门走几步上街买就行了,所以一般人不会在自己家里炸蛎饼炸虾酥。

“panit罐”是搪瓷罐的福州说法。

鸦片战争清廷败给英国被迫开放五口通商之后,许多洋货进入福州,其中一种东西,英国人叫做“panit”,后来被起了一个汉译名叫“油漆”,但在福州却被福州人未经翻译直接照搬叫做“panit”,180多年之后的现在还是这样。

福州人顽固地认为只有中国漆才是漆,番囝(外国人)卖的“许乇(那东西)”根本不是漆,只能是“panit”。

简而言之,福州人拒绝认“paint”作“漆”。

而且,福州人把“paint”直接搬进福州话,也跟英国人一样,这个字既是名词也是动词。

请您接着往下看。

后来,番囝(外国人)又把搪瓷罐、搪瓷碗卖到福州。

福州人的一个历史性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福州人误以为搪瓷罐、搪瓷碗的外表是拿“panit(名词)”给“panit(动词)”出来的,所以就把那东西叫做“panit罐”、“panit碗”。

至今还是这样。

嘿嘿嘿。

(上图:复古型“paint 罐”。)

拿“panit罐”或“panit碗”还是别的什么碗来装刚刚炸出锅的蛎饼、虾酥,有个坏处,就是那蛎饼、虾酥身上所带的油会“居(淤积)”在底部,靠底部的蛎饼、虾酥被这些油一浸泡,本来酥酥的蛎饼、虾酥就会变得不酥。

那样的话,用现在的话来讲,吃起来“体验”不佳。

虾酥比蛎饼好办。

虾酥中间有一个大孔洞,过去的虾酥摊摊主会提供一根干净的细草绳,拿草绳穿过那孔洞,让顾客把虾酥那么拎着回家。这样能比“panit罐”装着虾酥回家好。

如果在自己家里现炸现吃,那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吧?

还是有。

厨房里依嫂(女佣)把虾酥炸好,不也得放盘子里吗?稍微多放一会儿,那虾酥身上带的油就也会在盘底集合,再“反哺”给虾酥贴盘底的那一面。

所以,吴卓翰从来都拿笊篱装这些油炸食品。

而他的这个习惯,也被他的儿子吴崇亮和女儿吴雅茹给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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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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