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误认“樗蒲绫”

季羡林著《蔗糖史》(中国海关出版社,2009)

明人陆深《河汾燕闲录》卷上有这样一节文字:

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敕:“废像遗经,悉令雕撰。”此印书之始,又在冯瀛王先矣。

按,废像遗经,本为两物,一雕一撰,自是两事;佛像要雕,佛经要撰,撰者,述也,翻译传写,皆可谓撰,非必专指自著,文义是十分显明的。陆深误解文义,将两件事混为一谈,以为雕撰即雕版印经。故毛春翔先生在《古书版本常谈》中批评说:须知“佛像只能是雕,而不能既雕又撰的,这是陆深误解字义,妄生谬说”。

近人标点古籍,亦颇多割裂文义而生出误解者。

如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谢肇淛《五杂组》卷十一《物部三》有曰:

预知子……以性名者也;无名异、没石子、威灵仙、没药景、天三七,则无名而强名之者也。

校点者竟将没药、景天、三七三种药物误并为二。

按,没药,产于波斯,为疮疡主治药物之一;景天,为清热解毒活血止血之药,另有景天三七,即费菜,亦活血止血之药,世间实无“没药景”和“天三七”。

又如,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郎瑛《七修类稿》卷十六《名人无耻》条有云:

我太宗渡江靖难之时,廷臣胡广、金幼孜、胡俨、解缙、杨士奇、衡府纪善、周是修,同约死节。明日,惟是修诣国子监尊经阁下缢焉。

按,衡府纪善,乃官职名,明代各王府纪善所分置,各二人,正八品,掌训导礼法,规谏讽喻。周是修,名德,以字行,洪武末,举明经,建文间为衡府纪善,留京师,预翰墨纂修。燕兵陷京临城,是修留书别友人,付以后事,具衣冠,为赞系衣带间,自经(刭)于尊经阁。校点者竟然将官职割裂为人名。

再如,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李承衔《自怡轩楹联剩话》阮本焱序有云:

先生以为,“长春”“余庆”,肇始于孟蜀桃符,门大堂深,《漫录志》坡公戏笔,莫为之后,虽美莫彰。……所谓石文,若蛩駏相依。笼药并豨,苓亦贵已。

标点者不知此序乃是骈文,致断句参差龃龉,其于名物更是割裂不成文字。

“门大堂深”,为苏东坡在黄州岁除时戏题王文甫门联中语,见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八。古籍中何来“漫录志”?“《漫录》志坡公戏笔”,志者,录也,载也。又不知 “豨苓”为何物,将与“蛩駏(古代传说中的两种异兽)”两两对举之“豨(豨莶)”“苓(茯苓)”割裂成了“笼药并豨,苓亦贵已”。

名物割裂,即大家有时亦偶尔会犯糊涂。

季羡林先生的学术名著《蔗糖史》(中国海关出版社,2009)在该书国内编第六章《宋代的甘蔗种植和制糖霜术》和国际编第六章《邹和尚与波斯:唐代石蜜传入问题探源》中各有这样一节文字:

四川的遂宁更值得重视。在唐大历间(766—780年),这里出了一个邹和尚,善制糖霜。……然而在《宋史》中,在卷89《地理志》成都府,遂宁府条下却只写着:“贡樗、蒲绫。”怎样来解释这个现象呢?

《新唐书·地理志》第32,剑南道,成都府,土贡蔗糖;……但是遂州,遂宁郡,土贡樗蒲、绫丝布、天门冬,并没有蔗糖或者石蜜。

按,樗蒲绫乃是古代的一种织造物。织造精美的樗蒲绫,唐宋时就是输送给皇室的贡物。高山仰止,季羡林先生之学识文字,自不待言说。百密一疏,行文竟也误将“樗蒲绫”三字中置一顿号,点成了“樗、蒲绫”,将一种物品割裂成了两种物品。

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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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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