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杂谈-宇文虚中之死(下)

文|小撰

编辑|枕上史书


天眷二年七月,熙宗以谋反罪诛宗磐、宗隽,宗磐集团覆灭。在此期间,宇文虚中得以“封河内郡开国公”,又“进阶金紫光禄大夫”。

此二者皆为正二品,宗磐集团虽覆灭,但完颜希尹等宗翰集团旧人却因诛杀宗磐之功而权力复盛,为熙宗所忌。

天眷三年九月,完颜希尹、萧庆等人被诛杀,有迹象表明,完颜希尹被杀前,宇文虚中曾暗自提醒希尹,而希尹不以为意,终被杀。由此亦可见,宇文虚中与宗翰集团核心人物完颜希尹的关系非同一般。

希尹、萧庆等人相继被杀,宗翰集团的势力几乎殆尽,但宇文虚中并未因此受到殃及,可能出自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宇文虚中并非宗翰集团的核心成员,故不为统治者所忌。二是宗翰集团历次受打击的范围主要是女真贵族,依附的汉官群体似并未受到强力打压,宗翰集团的另一核心成员韩企先便一直存留。三是汉制改革还未完成,宇文虚中的才能仍有用处。

宇文虚中不仅没有受到殃及,在皇统年间,还曾一度得到升迁。宇文虚中在皇统三年撰写的《时立爱墓志铭》中署衔有“特进”“郇国公”,此二者分属从一品阶、爵。不久,宇文虚中又迁礼部尚书。

总之,即便宇文虚中没有直接参与熙宗朝的党争,凭其与宗翰集团的密切关系也未必能置身事外。

然而,熙宗朝的政治斗争还远未结束,随着宗翰集团的残余心腹韩企先的离去,原先依附宗翰集团的“汉人”群体即将面临来自统治集团的强力打压。宇文虚中、高士谈率先受到这场政治风波的打击。

韩企先之死与汉人集团的失势

有迹象表明,宇文虚中在皇统六年被杀前,一直颇受重用,直到皇统四年左右,还曾得到升迁。

然而,仅仅两年后,宇文虚中和高士谈却一并被杀。高士谈在狱中曾作有两首诗,其中“衅来无朕兆,意外得俘囚”之句表明事发突然,而“缧绁元非罪,艰难已备尝”也暗示自己无辜得罪,倍尝艰难。

从高士谈的狱中诗可以得见,宇文虚中及高士谈下狱被杀可能只是一起偶然的突发事件。然而,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金史》中所谓“媒孽”“鞫治无状”“乃罗织……为反具”等字眼,清晰表明此案是一起蓄意诬告谋反事件,显然系有人背后策划。那么,为何宇文虚中在此时被诬告谋反致死呢?

查《金史·熙宗纪》,皇统六年,金朝最重要的事件便是二月右丞相韩企先的死去,而其右丞相的职位先后为阿离补、宗固、刘筈所代替。此段时间恰好发生了宇文虚中及高士谈被诬谋反下狱的事件。

表面上似看不出韩企先之死与宇文虚中案有何关联,但联系韩企先与宇文虚中皆为宗翰集团的余裔,韩企先作为金初“汉人”集团的领袖地位,及此后不久发生的田珏党狱等,便可得出韩企先之死不仅与虚中案有莫大关联,而且直接造成金初“汉人”集团的失势。

前文论及,宇文虚中当时由云中赴上京是受到宗翰的征召,由此成为宗翰集团的援引成员,虚中仕金后颇受重用,主要负责金朝的礼制改革。而当时负责金朝礼制改革的核心人物正是韩企先。

虽无直接证据证明宇文虚中与韩企先有过密切的往来,但同为宗翰集团成员,又同时负责金朝的汉制改革,二人必有联系。

甚至,宇文虚中在金朝的升迁,可能是受到韩企先的提拔。自宗翰、希尹、萧庆等宗翰集团的核心成员相继死去后,韩企先和宇文虚中就成为宗翰集团残存的少数成员。

韩企先除了是宗翰集团的余裔,也是金初“汉人”集团的领袖。

然而,因其是燕人,故在相位时所援引者也多为燕人或由辽入金的“汉人”,韩企先典相位二十年,此期间可谓是金朝“汉人”势力最盛的时期,韩企先正是这些“汉人”集团的领袖。

金世宗更认为韩企先作为“汉人宰相,前后无比”,由此可见韩企先在金朝“汉人”中的地位。

宇文虚中虽为由宋入金的“南人”,但因其为宗翰集团援引的成员,所以也可能受到韩企先的提拔重用。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得出韩企先实为宇文虚中等“汉人”的重要后台,韩企先一死,后台失去,“汉人”失势。

事实上,宇文虚中案并非韩企先死后“汉人”势力遭到打击的孤立事件。宇文虚中案发时隔仅一年,田珏党狱又起。

韩企先临终前有意推荐田珏继任丞相,田珏既典铨选,所援引者多为燕人,一时朝中燕人势力炽盛,颇有朋党之嫌,因此受到熙宗的疑忌。

时掌握大权的宗弼在蔡松年等人鼓噪下,将田珏等八人处死,又将其妻子、亲朋等三十四人流放。燕人势力因此大受打击,《金史》称“田珏党事起,台省一空”,可见影响之大。

关于田珏党狱,前贤已取得丰硕成果,都兴智先生认为,田珏党狱是完颜宗翰集团与太祖子孙之间斗争的继续,而宇文虚中案可谓田珏党狱爆发的前奏,是以宗弼为代表的皇族太祖系对宗翰集团的进一步打击,契机就是韩企先之死。

《金史》中诬告宇文虚中的唐括酬斡家奴杜天佛,其后台可能就是以宗弼为代表的皇族太祖系势力。

换言之,宇文虚中案是韩企先死后,宗弼一系势力的既定谋划。从这一角度看,宇文虚中和高士谈可谓是金初女真贵族间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综上,皇统六年二月韩企先的死给以宗弼为代表的皇族太祖系进一步打击宗翰集团的残余势力提供契机,宇文虚中作为宗翰集团的援引成员率先遭到打击,以此为前奏,其后不久的田珏党狱更是对以韩企先为首的“汉人”势力的致命清算,客观上造成“汉人”的失势。

结语

通过对宇文虚中天会十二年投金事件,及其在金朝仕宦履历的分析,可以得出宇文虚中出于宗翰的征召诚心投金,但其仕金后却不可避免地卷入到女真贵族间的政治斗争,其本身的仕进之途也受到政治斗争的影响。

更由于其作为宗翰集团的余裔,在韩企先死后,宇文虚中率先受到以宗弼为代表的皇族太祖系势力的打击。

因此,宇文虚中案仍是金初女真统治者之间政治斗争的延续,宇文虚中和高士谈可谓金初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金史》所谓宇文虚中被诬谋反,以所藏图书为反具,虽道出了部分实情,却有意掩盖了政治斗争在其间发挥的作用。

宇文虚中虽因政治斗争被杀,但《金史》在述及此案时却先以“虚中恃才轻肆,好讥讪,凡见女直人辄以矿卤目之,贵人达官往往积不能平”作为引子。

元代史官在评断王伦和宇文虚中时亦谓“二子之死虽冤,其自取多矣”。所谓“自取多矣”大概即指虚中“恃才轻肆,好讥讪”之类。

事实上,虚中“恃才轻肆”的高调作风也并非空穴来风,姑举二例以证之:其一,天会十二年,宇文虚中跟随宗翰入金后,主掌词命。

天会十三年,宗翰与宗磐斗争激烈,便以致仕威胁熙宗,结果被拒,而批答宗翰的词命正是虚中所作。

熙宗虽不允宗翰致仕,但其已决心准备打压宗翰的势力,这显然是金朝统治者之间的政治角力,虚中初仕金便冒然卷入,也为日后的祸根埋下伏笔。

其二,皇统二年,金宋和议,金朝册宋康王为帝,册立的诏书就出自宇文虚中之手。宇文虚中本是由宋变节仕金的官员,居然不忌讳自己“宋旧臣”的身份而撰写册立“故主”的诏书,实在轻肆。

于此,宇文虚中之死虽系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其自身“恃才轻肆”的性格也是致其悲剧下场的原因。

除此之外,宇文虚中因“恃才轻肆”,好讥讪女真人而得罪女真权贵,而女真权贵最终以虚中家里所藏图书为反具,可从中瞥见宇文虚中案的背后也反映了以宇文虚中为代表的汉文化和以女真权贵为代表的女真文化间的冲突。

宇文虚中自幼长于宋土,深受汉文化浸濡,自然看不惯以武得天下的女真人,故以“矿卤”讥讽女真人。

女真权贵最终以宇文虚中家藏图书为由将其杀害,既是对虚中“恃才轻肆”的报复,也是对汉文化的不屑,女真与汉文化的冲突最终酿成了宇文虚中及高士谈的悲剧下场。

参考文献:

[1](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七九《宇文虚中传》,北京:中华书局修订本,2020年

[2](金)元好问撰:《中州集》卷一《宇文大学虚中》,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

[3](宋)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证:《大金国志校正》卷二八《文学翰苑上》,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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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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