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传》（10）- 诸葛亮守荆援益之谜

现在开始讲诸葛亮“守荆援益”的故事。

建安十六年(211年)，益州的军政长官刘璋派遣使者来到荆州，请求刘备出兵进入益州，帮助自己抵抗盘踞在益州北面汉中地区的张鲁势力。诸葛亮此前大力推荐的“风锥”庞统努力劝说刘备当仁不让，趁机夺取益州，扩张兴复汉室的基业。刘备随即发出动员令，亲自带领庞统、黄忠魏延等人，指挥精兵数万，溯长江而上，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益州。

刘备率领的主力军团走了，荆州五郡这一大片蜀汉政权刚刚草创的根据地，又该怎么办呢？

刘备临行前，经过再三考虑，决定从自己的部下中抽调精英，组成个配备最为合理、实力最为坚强的班底，来保卫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政权基础。这个班底中，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荡寇将军关羽、征虏将军张飞、牙门将军赵云。其中的核心人物是两位，即诸葛亮和关羽，而且诸葛亮的排名还在关羽的前面，所以《三国志·先主传》中オ会有如下的记载：

（建安)十六年……先主留诸葛亮、关羽等据荆州，(自己)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刘备具体的部署大体如下：诸葛亮坐镇中心城市江陵县;关羽则在江陵北面新设立的襄阳郡担任太守，充当江陵的屏障，防止曹操方面的突然南下侵袭;张飞则在江陵西面新设立的宜都郡担任太守，捍卫从荆州通往益州的长江水道，保持两地的联络畅通无阻;至于赵云，则留在大本营江陵，不仅辅助诸葛亮保卫大本营，同时还要充当机动力量以便随时应急支援。

这是诸葛亮又一次承担重大任务，而且这一次的角色又变了，变成了荆州后方大本营的领导者。比起他在前面三件大事中充当的角色，即总设计师、外交部长、税务总局局长而言，这一次的角色更不好扮演，难度变得更大了。因为前三次的角色，都属于独当一面的单打独斗。独当一面承担任务，最大的好处就是无须顾及与其他人的相互配合，自由度很大。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则完全不同，这是协同性作战，必须充分考虑相互的协调配合，否则不仅不能形成合力，而且还可能引起内部的激烈矛盾，后果就很严重。就这一次组成的班底而论，诸葛亮要想真正实现相互的协调配合，难点主要有三：

一是关羽、张飞、赵云三人跟随刘备创业，资历都比诸葛亮要老。特别是其中的关、张二人，是刘备创业伊始，就随从左右的老部下、左右手。与刘备情同兄弟的关、张二人，既然资历老，年龄当然也比诸葛亮要大。诸葛亮要以领导者的身份与这样的老前辈合作，难度可想而知。

二是关羽、张飞、赵云三人军衔的级别都比诸葛亮要高。前面说过，东汉一朝的领兵将领，军衔的级别大体分为三大类，即将军、中郎将、都尉。此时诸葛亮的军，全称是军师中郎将，属于“中郎将”这一大类而关羽的荡寇将军、张飞的征虏将军、赵云的牙门将军，全都属于“将军”这一大类。由此可见，单单从军衔来说，这三位都比诸葛亮要高。显然，要以领导者的身份，去与军比自己高的这些老前辈合作，那是容易的吗?难度肯定要增加不少！

三是关羽这位著名的骁勇战将又有极强的个性。关羽本来就位居刘备下属作战将领之首，又有如此强势的个性，诸葛亮要以领导者的身份与之合作，难度自然又要增加不少。

但是，从此后的实际效果来看，诸葛亮不仅与这三位虎将实现了很好的通力合作，使得他在领衔镇守荆州的一年多时间里，辖境之内平安无事，而且他还从此与他们建立起非常良好的私人关系。

但是，仅仅过了一年多，留在荆州镇守的诸葛亮，也带上张飞和赵云起身前往益州去了。这一去，他从此就离开了荆州这第二故乡，再也没有能够回来。不仅他本人没有回来，而且还因为他的离开，使得此后荆州五个郡的大片地盘，也被孙权全部抢走，再也没有夺回来。因此诸葛亮离开荆州，堪称当时荆州地缘政治变化史上的一个标志性转折点。

诸葛亮为何要前往益州呢?原来，是刘备在紧急召唤他。

当初刘备进入益州，受到刘璋的热烈欢迎和大力资助，然后安排他进驻北边的军事要塞葭萌关(在今四川省广元市北)，以便就近攻击北面汉中的张鲁。而刘备在葭萌关做好各方面的充分准备之后，就耐心等待时机，要唱一出“鸠占鹊巢”的好戏，夺取刘璋的益州。建安十七年(212年)十月，刘备与刘璋彻底决裂，掉头向南，全力进攻成都的刘璋。

转眼就来到了建安十八年(213年)。在这一年间，挥师南下的刘备起初势如破竹，先后攻克了涪县、绵竹等重要城池，来到雒县(在今四川省广汉市北)的城池之下。这雒县是成都北面最后座军事屏障，距离成都不过六七十里。刘备挥兵把雒县城池围定，断绝了它与成都的联系，然后不断发起强攻。不料锥县的守军同仇敌忾，依据坚固高峻的城池和充足的粮食储备顽强抵抗。刘备不惜伤亡，一再猛烈攻城，然迟迟不能得手。三十六岁的军师中郎将庞统在前线督战之时，不幸被弩箭射中，在雒县城池之下当场殒命！

在既损兵又折将的严峻形势之下，刘备只好对雒县改用长期围困的战略。同时，立即派遣急使驰赴荆州，命令诸葛亮、张飞、赵云等火速出动大军，赶到益州来增援。至于荆州，则留给关羽一人镇守。就这样，诸葛亮也从三峡迅速溯江而上进入益州这个他后半辈子在此充分施展文韬武略

的地方。

诸葛亮统领大军一过三峡，就来到益州东端的军事要塞，当时巴东郡的郡府鱼腹县(今重庆市奉节县)城下。鱼腹县的刘璋守军，虽然居高临下，占有以白帝山扼守夔门天险的有利地形，但是一看对方帆樯林立，声威雄壮，很快就举手投降。诸葛亮在这里没有停留继续挥兵西进。但是，此时的他，哪里会想得到，就在十年之后，他将再次来到这高江急峡、波涛汹涌之处，接受刘备的托孤重任呢？

这一日，大军来到巴郡的郡府江州城下。这江州就是现今重庆市的渝中区，位于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之处，是益州东部最为关键的军事要津。在当时，这两条交汇的江河，另有习惯性的称呼：从西北方向流下来的嘉陵江，叫作“内水”;而从西南方向流下来的长江，则叫作“外水”。面对这两水分流的地方，诸葛亮做出了早已考虑成熟的军事部署，兵分三路继续进军。对于他的部署，东晋时益州本土的史学家常璩在《华阳国志》卷五《公孙述刘二牧志》之中，记载得最为清晰和细致：

第一路，诸葛亮自己率军，径直从内水溯流而上，再取道涪水，即现今的涪江，任务是抄近路尽快从东面增援局面紧张的刘备。

第二路，赵云率军从左边的外水溯流而上，绕道从南面进军成都，任务是进攻刘璋的后背，从而与成都北面的刘备、诸葛亮形成前后夹攻成都的钳形态势。

第三路，即张飞的任务，一是留下来进攻江州城，解除全军的后顾之忧；二是得手之后，再从内水上溯，向北去扫荡巴西郡一带，防止东北面刘璋的军队赶来增援。

三路大军，最后都往益州的首府成都会合。

诸葛亮自己这一路，经内水至垫江(今重庆市合川区)后，再取道涪水，杀到当时的德阳县(今四川省遂宁市)城下。德阳的守将，是刘璋的帐下司马，名叫张裔。双方在德阳城南的陌下，发生了一场恶战。张裔大败，径自逃回成都，于是成都的正东面，形成门户洞开之势。

赵云这一路，由于刘璋的后防相当空虚，所以进展得非常顺利，从外水溯流而上进入鞬为郡，沿途经过江阳县、南安县、武阳县(分别为今四川省的泸州市、乐山市、眉山市彭山区)，顺顺当当就杀到成都的城池之下。

张飞这一路，先是在江州一战中生擒了刘璋的大将严颜，接下来这位骁勇大将又显示出高度的政策攻心水平，给予严颜以破格优待，在瓦解敌方心理上收到极好效果之后，也紧跟着杀到了成都。

此时，已经是建安十九年(214年)的夏天，刘备也终于攻克了雒县兵临成都。于是，诸葛亮等三路援军，与刘备在成都城池之下，实现了一场胜利的大会师。

刘备率数万精锐大军把成都围定，准备一举擒获刘璋。这时，成都城中尚有三万精锐兵马，粮食物资还能够支撑一年之久。但是，刘璋不愿意全城军民玉石俱焚，断然下令出城投降。至此，除了北部的汉中郡一带，益州其余的辽阔地盘以及成都官方仓库中储存的大量金银财宝和粮食物资，全部成为刘备和平接收的战利品。

于是刘备大赏三军，按照具体贡献的大小，分别给予有功之臣犒赏。第一等的功臣有四位，文武各两名：以诸葛亮为首，以下有法正、关羽张飞，每人奖赏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铜钱五千万、蜀锦一千匹。与此同时，刘备又立即开始建立自己正规的政权机器，也就是此后蜀汉朝廷中枢机构的维形。

府署之内，军政机要事务的具体主办长官共有两位：第一位是已经升任军师将军的诸葛亮，第二位则是协助诸葛亮的掌军中郎将董和。实际上，这时诸葛亮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开始明显带有朝廷丞相的意味和色彩了。

比起“足食足兵”来，人际关系的处理还更加棘手。因为“足食足兵”，说穿了就是向老百姓征收粮食和抽调壮丁，面对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只要做得公平合理，认真细致，完成任务并不十分困难，何况他在荆州早就当过征收赋税的税务总局局长了。而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与特殊同僚的人际关系，那就要敏感和复杂得多了。眼下我们的诸葛亮，就碰到了这样棘手的问题。

谜团的症结，就是如何处理与法正的关系。

法正，字孝直，扶风郡县(今映西省眉县)人氏。他原本是刘璋的下属，因为一直受到冷落，郁郁不得志，所以在暗中积极策划，引导刘备势力进入益州取代刘璋。眼下因为立下大功，变成炙手可热的政坛红人了。

从官职上来说，他被刘备任命为蜀郡太守，而且兼任扬武将军。

《三国志·法正传》记载了一段生动描绘：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曾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言如此。

意思是说，有人私下对诸葛亮说：“法正在蜀郡太守的任上也太过于放纵蛮横了，您应当报告主公，抑制一下他作威作福的行为。”诸葛亮回答说：“当初主公驻扎在荆州的公安时，北面畏惧曹操的强兵，东面担心孙权的进逼，近处还害怕孙夫人在身边制造变故。在这个时候，主公真是进退两难啊，而法孝直前来帮助主公进入益州之后，主公一下子就展翅高飞，没有人能够制约他了。所以现今又怎么能够禁止法孝直，使他不得按自己的心意来行事啊！”当初，孙权把妺妺许配给刘备为妻。这位孙夫人身手敏捷、刚强勇猛，有她各位兄长的武勇之风;身边随从的婢女一百多人，都亲自拿刀侍立，所以刘备每次入内房，心中总有一点恐惧不安。诸葛亮知道刘备非常爱护和信任法正，所以才会说出自己不能阻止法正的话来。

但是，诸葛亮何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其实还有深入加以剖析的空间，这正是：

一番话语深层意，留与今人细琢磨。（来源|《诸葛亮传》 作者|方北辰 天地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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