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中的东北合江军区深山剿匪-(九)活捉谢文东

我们决定集中力量追歼谢文东。

谢文东原是依兰地区的大地主。一九三四年,土龙山农民为反对日本侵略者,掀起了大暴动,当场打死日本指挥官饭琢大佐。事后,农民把谢文东拥戴出来作为领袖,成立了民众军。

我抗日联军为了联合一切抗日力量,扩大抗日武装,便把这支队伍编为抗日联军第八军,谢文东为军长,活动在依兰、勃利、方正一带。

一九三八年,日寇大举讨伐,谢文东见势不妙,便投降了日寇,抗联八军就此瓦解了。

谢文东卖身投靠日本后,被送到长春(伪满时叫“新京”)等地参观、受训。据说在长春时,谢文东还跪;在日本人的所渭“忠灵碑”前忏悔认罪,日本人并给谢文东的奴才相拍了电影,到处放映。从此,谢文东便成了大汉奸、大特务。

他带领日寇到处捕杀抗日联军及其亲属,并充当伪联合会长、劳工大队长,仅当劳工大队长时,就害死我劳工无数。

日本投降后,谢文东见这个靠山倒了,自己又拉起队伍。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他曾被孙靖宇收抚,队伍改编为三江人民自治军;十二月中旬反叛,又投靠国民党反动派,被杜聿明委任为合江省保安军第二集团支队中将司令官。

据有的资料记载,谢文东还曾先后被委任为国民党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第五战区中央先遣军第三军军长、新七军八十五师师长等职。

在合江地区各股土匪中,谢文东的势力最大。这些土匪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奸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群众无不切齿痛恨。因此,首先把他消灭,就等于砸烂了蛇头。

部队在西莲花泡烤干棉衣,好好地吃了两顿热饭,休息一天。

我和谭友林同志把团以上干部召集到指挥部,向他们介绍了情况,然后我说:“还是那句老话,擒贼要擒王,剿匪要捉匪首。现在谢文东就在牡丹江西,我们要活捉谢文东,消灭这股顽匪。部队虽然很疲劳,但必须坚持追击,坚持就是胜利。现在体力得到一些恢复,我们要立即派部队进入大夹皮沟,堵死谢文东南逃的大门,同时封锁牡丹江西岸从沫勒气至三期的所有渡口。这样,北面有依兰独立团在黑瞎子窖沟堵住口子,西面有老爷岭,谢文东就成了瓮中之鳖。“

我指着作战地图继续说:“南起夹皮沟,北至黑瞎子窖沟,东起牡丹江,西至老爷岭东麓,是一个东西窄、南北长的长方块。为了加快搜剿速度,我们要把这个狭长地带切成几块,除夹皮沟一路外,再由西三道通、四道河子打进两个楔子。”

在布置任务的同时,我们还进行了简单的总结,我说,“通过前一段作战来看,一是从剿匪的实际出发,要改变我们过去的战术;同时,还要适应土匪活动的新情况,提出一些新的打法。比如,以集中对集中,分散对分散,就可以组织追击部队的‘接力',前一部队追到一定位置,后一部队接着追,如此反复,直到把土匪追垮。当土匪逃进山区时,则迅速将山区周围的村庄、山口、隘路和要道封锁起来,钉楔子,安据点,就地驻剿和堵击。同时组织精干的小分队带粮背锅进山或化装便衣进山搜捕。为了斩草除根,还要适时地组织坚壁清野,切断土匪情报、粮食的来源,控制渡口和船只,以断绝土匪的生机。”

这些思想和经验,团以上干部基本上都明确了。我和谭友林同志给各部队分配了任务,反复叮嘱各路搜山部队要注意配合,主动衔接,不要给土匪钻了空子。

我们要求各部队一定要搞好动员,各级领导干部要身体力行,发扬我军吃大苦、耐大劳、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战胜严寒,制服林海,活捉匪首,为民除害。会后,各部队抓紧进行搜山准备。

牡丹江西,群山叠岭,像大海的浪涛,一个接着一个,望不到尽头。山里是大片的原始森林,除个别猎户外,人迹罕见。当时,已是十一月份,虽未飘起大雪,但天气已经很冷。这样的季节,部队要进山剿匪,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首先是吃的,我们要求部队带上一周的干粮和粮食,背上锅,带上盐或咸菜,以及开山大斧。这开山斧,在森林里开路、砍标记、劈柴生火都靠它,没有它就寸步难行。

再就是火柴,有了它才能生火做饭、取暖。其他如乌拉草、指北针等等,也是不可缺少的。

进夹皮沟的部队是王正平同志的骑兵团。进入深山密林,战马就施展不开了。他们只好把马留在山外,派少数人看守。

另外几路部队也都按照计划踏进了寂静的山林,就像几把锋利的钢刀,插向土匪的心脏。我们就是要追得他坐立不安,搅得他鸡犬不宁,或者冻死、饿死、累死,或者束手就擒。

在那方圆几百里的层层高山、茫茫林海里,怎样才能发现和追上这些奸诈狡猾的土匪呢?我们的部队开始经验不多,发现匪踪后,追上去就打,结果,土匪像麻雀一样,一打就散,抓不到几个。尤其在夜间,我们的战士费了很大的劲追上了土匪,可是三追两追,没影儿了,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试想,在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土匪们道路熟悉,少数人随便在哪里隐蔽起来,就很难发现。我们的部队不熟悉地形,不敢走散,相互之间要能听到联络号音才行;否则,失散了,迷了路,就会发生危险。

有一个晚上,我们的骑兵团发现一伙土匪正在生火做饭,战士们立即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但是枪声一响,土匪们忽啦一下全散了。战士们追了一阵,也没追上。

事后从俘虏那里知道,土匪们散开后,没有跑远,又集中在旁边的山头上。匪徒们看着我们的部队向远处追去,在山上洋洋得意。据说谢文东就在这伙匪徒当中。王正平团长听到这个情况,懊悔莫及。

在这无边无际的深山密林里,要抓住有几十年为匪经验的谢文东,确实不容易。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们人地两生,他们山路熟悉,所以很难抓住他们的行踪。即使发现了,他们也很容易溜掉。

因此,开始时谢文东对我们的围剿根本不以为然。他拄着拐棍,今天窜到这个山沟,明天钻进那个密营,悠来晃去,好象自己是个林中之王。

谢文东慢条斯理地对匪徒们说,“吾人谢文东,从戎十二年,为着乡亲弟兄,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土龙山起事后,皇军精锐几百人,进山追剿,皆因路途不熟,迷失方向,冻死深山,无一生还。今日之共军,区区无几,粮弹缺少,又能奈我谢某若何!”

谢文东很有一套欺骗匪徒的手段。他随身揣着一个小铜佛,还有什么“求卦书"、“诸葛金钱神数”等等。匪徒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动,谢文东总是先把小铜佛供在地上,占上一卦,看哪个方向吉利,就往哪里去。喽罗们对他的这一套骗术还是很相信的。

就这样,谢文东这伙土匪凭借他们那种迷信的“精神支柱”,和设在各处的密营,有吃有喝,东游西窜,同我军捉起了迷藏。

各路进山部队和封锁牡丹江的部队部署停当后,我和谭友林同志率领指挥部来到了西三道通。这几天,北风越刮越紧,寒风从山谷中吹来,卷着落叶,打着旋,扑向滚滚北流的牡丹江。

傍晚,我来到江边。汹涌的江水,撞击着冰块,发出哗哗的响声,气温还在下降。我思索着,这几天搜山部队的进展怎么样呢?

狡猾的谢文东不敢同我军正面交锋,而是凭借他经营多年的巢穴,同我军在山林里周旋。因此,仅仅依靠追击是不能全歼敌人的。

密营、粮食,是敌人在山林里生存的头等重要条件,只要烧毁敌人的密营,切断敌人的粮源,谢文东纵有天大本事,也只有束手就擒。

哗哗的流水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是啊,天气要变冷了,我们必须抢在封江之前捉住谢文东。不然,封江之后,这几百里长的江面是很难封锁的,到那时,谢文东就可能成为漏网之鱼。如果出现这种局面,将是对人民的犯罪啊!

天黑了,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我踏着江边的碎石细沙,借着江面反射的微光,慢慢地踱着步子,思虑着面临的种种问题。

第二天清晨,窗外格外的明亮。原来夜里下起了大雪,荒野谷川,远山近树,屋顶墙头,都披上了银盔银甲,到处一片皆白,给人以清新.寥廓之感。正是:

一夜北风,天低云愁;

鹅毛大雪,洒遍宇宙。

江山原野,尽改故旧;

漫天皆白,一片锦绣。

部队进山,横扫污垢;

神兵天降,势如破竹。

老天助我,银网索寇;

不捉匪首,誓不罢休。

经过几天的研究,指挥部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智慧是从群众来的,从实践中来的;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指挥部关于集中力量捣毁敌人密营的意图,同广大指战员的心思不谋而合。因此,这个意图传达到部队后,立即变成了广大指战员的积极行动。

同志们想出了各种办法发现匪踪,炸毁密营,断敌粮源,制服土匪。

白天,除根据马粪、脚印寻找土匪外,他们还派专人爬到山头上、树干上,看哪里有成群的乌鸦盘旋,呱呱叫唤,就可以断定那里十之八九有土匪活动。因为匪徒们生火做饭或烧野物,总要留下一些残物和野兽的肠肚皮骨,这些东西最招引乌鸦。

晚上,就爬到高山顶上,看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奔袭,因为土匪们到了那里,总要做饭、取暖。这样,敌人暴露在明处,我们却隐蔽在喑处;战士们悄悄地摸上去,一阵猛打,敌人大部分被炸死、炸伤,侥幸活着的惊慌逃散。

这种办法,最能使土匪失去战斗意志,而且溃散后不易集结。土匪散了,我们暂不追击,只把土匪的密营和剩下的粮食烧毁,把火堆彻底熄灭,然后继续发现、观察敌人的火光,再去袭击。

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古木参天,十米以外看不见人。几人合抱的大树干,横躺竖卧,根本没有道路。搜山部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曲曲折折地前进。

休息时,有的战士坐在雪地上,有的靠在大树干旁,也有的蛮想在倒下的树干上坐得舒服一点,不料刚往上一坐,只听“扑喳“一声,闹了个仰面朝天。原来树干里面早已烂成粉末,只留下个外壳。

说也奇怪,这里的森林也有个规律,在山林的外缘,多是阔叶树;越往山里走,针叶林越多,到深山里,竟是一色的针叶林,一片翠绿。

森林里,没有人烟,只有个别的猎人,每天按照自己的路线进山下夹子,挖陷井,打袍子、黄皮子。当地称这些猎人为“遛皮子的”。

他们都是些穷苦人,被生活所迫,才冒着生命危险进深山打猎。只要对这些人耐心地做工作,他们的思想通了,就能为我们提供匪情,而且亲自给我们带路。

在深山里,我们战士的生活是相当艰苦的。休息时,拣些树枝,生起篝火,烤上玉米饼子;往往表面烤糊了,里面还有冰渣,仍旧咬不动。有时炊事员也煮一点小米粥,每人分一杯,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晚上大家围着火堆坐着,前边烤暖了,再转过身来烤后边,一夜说不清要掉换几次。为了防止烤坏枪支弹药和衣服,每个班留一个人值班,按时叫醒大家,换换位置,并负责往火堆上加柴。象这样前后折腾几次,一夜睡不了多少时候,只能坐着打个盹。

每次从山里出来,每个人的棉衣棉裤上,至少都挂着十几个棉花球。因为在灌木、荆棘丛里钻来钻去,衣服划破了,棉花便露了出来;口大的棉花球大,口小的棉花球小。开始,还以为是带在身上的雪花呢,使劲拍打也下不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棉花球。远远看见这种装束的战士们,我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剿匪如此艰苦,但大家的战斗情绪很高。一方面是由于部队刚经过诉苦复仇教育,要消灭土匪,挖掉穷根;另一方面,由于我军官兵一致,上下一致,大家同甘共苦,干部没有一点特殊。有时后勤部门弄到一点大米,首先送给进山的剿匪部队,用大米、小米做成“二米饭”,大家分着吃,干部不比战士多吃一口。我军这种光荣传统所焕发的精神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我们部队生活艰苦,土匪的日子更不好过。由于我军多路连续搜剿、袭击,土匪的密营、粮食不断被我们烧毁;没有了粮食,匪徒们饿得没办法,开始杀马度日。

他们的食盐也渐渐没有了,人不吃盐,四肢软懒,浑身没劲。马肉是很不好消化的,又没有盐,匪徒们开始拉肚子,后来甚至拉血。他们白天怕我们跟踪,晚上怕我们袭击;每天惊慌慌,神魂不定,懒洋洋,抬不起头。

谢文东这家伙,却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继续用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匪徒们打气说:“人后有人,天外有天。天无绝人之路。江西不好咱到江东去,到刁翎哨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狡猾的谢文东准备偷渡牡丹江了。

我们的封锁部队早已占领了南起莲花泡,北到大、小一期的所有渡口,控制了所有的船只,并动员沿江的零散住户,暂时集中到附近较大的村庄居住。

每个渡口都住上了部队,多者一个排,少者一个班,并有骑兵部队往返机动,互相接应。整个牡丹江西岸被我军封锁得象铁桶一样。

一天,谢文东带着匪徒从五道河子下山,打算从五虎嘴子偷渡牡丹江,被我守卫部队一阵射击打了回去。谢文东还不死心,带领匪徒们向北奔去。

谢文东对这一带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他知道从五虎嘴子往北三十里有个能能沟,只有一户人家,想必不被我军注意,可以乘机偷渡过江。

偏偏出乎谢文东意料之外,他们刚刚接近能能沟,就被一阵嗖嗖飞来的子弹扫倒了几个。原来在这单门独户里,我们也驻了一个班,并配有一挺轻机枪。

谢文东被当头一棒打懵了,还是他的儿子——谢文东的警卫队长把他拉下来,才得以逃回深山。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更困难,匪徒们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熬了。有的匪徒开始动摇,陆陆续续地向我军投降。

谢文东为了笼络人心,殷勤地问问这个冷不冷,问问那个饿不饿,如果说饿,他就从怀里掏出块马肉送给你。

一天上午,谢文东吃完了马肉,掏出他的小铜佛,摆在地上,拿出卦书对匪徒们说,"再打一卦,看看运气。”他一本正经地摇了一下,打开卦书一看,高兴地说:“好啦!好啦!三天之内就可以封江,我们又可以过江东啦!”

也不知是出于对谢文东这个神卦的迷信,还是自己要找点精神安慰,匪徒们的情绪多少振作了一点,叽叽喳喳的,好象真有喜事临门了。

但是,谢文东的恶行,惹得天怒人怨,老天爷也要跟他作对了。这年到了十一月,牡丹江就是不封冻,过去十月就封江了。

众匪徒眼巴巴的,三天过去了,江面还没封冻,谢文东的神卦不灵了。匪徒们开始怀疑谢文东的这套鬼把戏,一个个象泄了气的皮球,查拉着脑袋,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跟着谢文东流窜的这股匪徒运气还算是好的。其他股匪有的连火柴也没有了,马肉也吃不上了,一不能取暖,二没有了吃的,找我军投降的越来越多。

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加强了政治攻势,凡是土匪可能经过的地方,我们的部队都贴上标语,宣传我军的俘虎政策:“缴枪不杀”、“投降留命"。有的降匪,经过教育,又派他们回去宣传我军的政策,劝其他土匪前来投降。

为了扩大我军的影响,宣传我军的政策,促进土匪的瓦解,一天,我们派了两名老乡(都是猎户)进山劝降。说来也巧,他们很快碰上了谢文东这一伙。

狼狈不堪的土匪,一见面先向他俩要吃的。他俩掏出了自己的玉米饼子。土匪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打听山外的情况。

两个老乡说,外边的民主联军多着呢,牡丹江边上都住满了,你们插翅难飞。土匪又问,八路军杀不杀我们?老乡把我军的俘虏政策宣传了一遍。当即有两个匪营长站起来说:“不干了,投降去,留条活命。”

气得谢文东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吼道:“这是共军的宣传,别上当!”说着让匪徒们把两个老乡捆起来,绑在树上要枪毙。

正在危急时刻,我们的搜山部队赶到,一颗手榴弹扔过去,掉在火堆里爆炸了。谢文东还莫名其妙,气汹汹地指责,“谁把子弹掉在火堆里?”接着我们的机枪响起来,土匪们象乌鸦般四散逃命。

谢文东再也收不拢队伍了。这一夜,土匪三、五成群投降的不算,光大股投降的就有四、五起。这些土匪由于靠烧马肉过日子,手脸全是黑的,只有说话时露出的牙齿是白的。一个个胡须老长,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站也站不稳,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给一顿饭吃,吃了饭,要杀就杀吧!"

我们的战士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米饼子、馍馍给他们吃。许多人一下子吃了七、八个,撑得说不出话来,有的甚至撑死了。

据来降的土匪说,谢文东只剩下六个人,即他本人,他的大儿子、一个姓金的和他的马弁汤二虎等,现在这伙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为了表彰合江军区部队进入密林剿匪,十一月十九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传令嘉奖合江军区部队:

“我合江民主联军之一部,在军区贺司令员、谭副旅长亲自统率下,进入依兰深山密林、人迹罕到之处,穷追搜剿,给顽匪谢文东、李华堂、杨清海等以严重打击,特此嘉奖。望再接再厉,继续发扬此种艰苦的战斗作风,以彻底歼灭该匪残部。”

民主联军总部的嘉奖令,极大地鼓舞了部队,大家决心抓住谢文东,为人民立新功。

却说谢文东带着五个亡命之徒,气喘吁吁地逃到一个山坡上,惶惶然如漏网之鱼,颤惊惊如丧家之犬,实在挪不动脚步了,索性躺在雪地上,谁也不吭声。

谢文东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孤独、恐怖。他想,真的就这样完了吗?十几年苦心经营的血本就这样输掉了吗?

不,谢文东是死到临头也不服气的。他无力地摇着脑袋,用上全身的力气支着肥胖的身躯坐起来,对仅有的几个喽罗说:“弟兄们,别泄气,胜败是兵家常事。当年刘备同曹操打仗,兵败小沛,只剩单骑,去投袁绍,后来还成鼎立之势呢!今天,我们这里还有六个人,江东还有很多弟兄,何愁大事不成?等国军大兵一到,合江还是我们的,那时候,弟兄们都是有功之臣了,哈哈!“

谢文东装出轻松的样子,干笑几声,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这些空头支票也和神佛、神卦一样不灵了。眼前的大问题是如何填饱肚子,逃条活命,如果谢文东这时候能给他的喽罗每人一块玉米饼子,恐怕比这套漂亮话管用多了吧。

汤二虎是个二杆子,再也听不进谢文东的这一套鬼话了。他不愿当饿死鬼,就气呼呼地走到谢文东跟前说:“军长,你投降不投降?我要投降了。”

谢文东是素来不带枪的,他的枪都是由马弁汤二虎背着。他一看汤二虎的架势,来硬的不行,只要汤二虎食指一勾,或者把他捆起来就完蛋了。

谢文东便装出一副可怜相说:“二虎,今天你先去投降,替我办好手续,明天拉个马,带两个饼子来接我。"汤二虎听信了他的话,向我军投降了。第二天,他领着我们的队伍去寻找时,谢文东早又逃得无影无踪了。

十一月中旬,雪后的群山一片银白,山峰逶迤,犹如无数银龙起舞。这年气候有些反常,按节气算,已时值隆冬,但天气并不很冷,雪后的气温似乎还有回升,牡丹江迟迟没有封冰。

各路进山剿匪的部队不断把捷报送到指挥部,参谋人员汇集着各部队的战果,并及时标在作战地图上。近些天来,各剿匪部队都获得了不小战果,抓了不少俘虏。但匪首谢文东仍在山林里流窜。

一天,我和谭副旅长来到四道河子,沿途了解一些部队执行封锁任务的情况,同时观察一下沿江的地形。根据几天来各路搜山部队的战果,我们分析,此刻的谢文东,已经山穷水尽,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了。

为了活命,他不会老呆在深山密林里,向西钻进老爷岭的可能性也很小;很可能就在牡丹江沿岸,一方面想法弄吃的,一方面伺机过江,以便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我听说四道河子有一位老人,对沿江及附近地区的地理情况非常熟悉,哪座山有山洞,哪里可以藏人;牡丹江的水哪里有多深,哪里可以徒涉过人,他都了如指掌。

这位老人由于从小家境贫寒,没有老伴,也无子女,只身一人,多半辈子靠进山采蘑菇为生。因此,当地老乡都称他为“蘑菇老人”。

为了掌握沿江一带的地形,搜索土匪,活捉谢文东,我们把“蘑菇老人”请来了。这位老人虽已年过六旬,但是身子骨非常硬朗,鹤发童颜,性格非常开朗,说起话来声如铜钟。

他告诉我们,四道河子附近的江岸,没有陡峭的大山,也没有成片的树林,这些地方藏不了人,下雪以后,这些小山包上要是有人,更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因此,土匪不可能蹲在这一带。

在四道河子与五虎嘴子之间,倒是有一段江面,每年封江都比较早,一般在十月中下旬(他指的是农历〉,江上就可以过人。我和谭友林同志听到这里,立即警觉起来。

送走“蘑菇老人”之后,我们立即派出小分队搜索四道河子至五虎嘴子这一段江岸。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搜索分队换上便衣,装扮成“土匪”模样。化妆搜索,是搜山部队常用的办法,因为这样可以麻痹土匪。有的土匪竟主动向我们化装进山的同志打招呼,要吃的。

当时指挥部只留下了八团的五连。在配合作战中,八团的团长、政委执行任务积极主动,对我和谭友林同志都很尊重;只要听到有匪情,便及时把小分队派出去。

这时,谭友林同志把五连副连长李玉清找来交代任务,告诉他:”谢文东是个秃顶,大块头,胖胖的,个子不高,你们见到胖子就先捉起来。“

我见李玉清同志面有难色,就鼓励他说:“你听说过关东人进山找人参的故事吗?在深山野林里,遍地是树木、野草,那么个小小的棒槌(人参)都能找到,谢文东比人参大得多,只要有决心,一定能找到。”

李玉清带着二排长刘淑颜和十几个战士很快出发了。他们一个个倒背着枪,大皮帽的帽檐压到眼眉上,装做懈怠、谩不经心的样子,从四道河子,沿牡丹江西岸向北搜索着。

这一带沿江的山头,确实没有大的树木。只有一丛丛的灌木和茅草。他们爬上一个山头,仔细搜索着每一丛灌木、茅草,和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沟沟坎坎。这样连续搜索了几个山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有的战士开始泄气了,李玉清同志就用找人参的故事鼓励他们。

在四道河子与五虎嘴子之间有个山头,一人高的小树稀稀落落,点缀在高低不平、闪着银光的山坡上,显得分外冷清。

李玉清同志踏着积雪,哼着小调,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忽然,他发现前边不远处一个山凹里,有座小庙,从上望下去,庙前有个胖子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李玉清同志立即警觉起来,隐蔽、敏捷地走近庙旁,倾侧着耳朵,只听跪在地上的胖子嘴里喃喃地说:“神灵保佑多保佑,保佑我们父子性命安全,摆脱苦难,将来一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李玉清听着,看着,想着,附近也没听说谁家闹什么天灾人病的,他在这里祷告什么?这个胖子八成就是谢文东。

想到这里,他端起枪大喝一声,“谢文东,我来捉你了!”谢文东抬起肥大的脑袋嘟嚷着:.“我不是……我是中央胡子谢文东。”

李玉清和战士们不由分说,上去用绳子将谢文东象捆猪一样地捆起来。这天是十一月二十日。

我立即让作战科长赵先锋同志(一九四七年秋,在解放彰武战斗中英勇牺牲)起草电报,把这胜利消息报告给合江省委和民主联军总司令部。

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又致电嘉奖合江军区全体指战员,电报全文是:

“合江军区全体指战员:此次刁翎剿匪战斗,肃清了民族叛徒谢逆文东股匪,并生俘匪首谢逆文东,为人民除害,巩固了斛放区后方的治安,特电嘉奖。”

活捉谢文东的消息立刻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向四面八方。这胜利的消息鼓舞了部队,振奋了老乡。有的群众乍一听还不相信,直到看见了被捆得牢牢实实的谢文东,才放心地说:“啊,是谢文东!”群众欢呼着,传颂着,见到我们的战士就高兴地说:“你们真行!”

我们对谢文东进行了简短的审讯后,当天立即派人将他押送到三道通八团团部严加看管。谢文东被俘后,为了活命,尚存幻想,妄图求人说情,给他一条活路。

他以召集残部来降为条件,想当面跟我和谭友林同志提出来。我俩的意见是一致的,马上坚决回绝了,并派人告诉他,跟他见面只能在法庭上!对这些十恶不赦的匪首,只有彻底消灭他,群众才能完全发动起来;因为他们是民主革命的对象,绝不是象有些人说的是什么统战对象。

我们再不能上当受骗了,过去吃的亏还少吗?我们绝不能忘记一九四五年冬的牡丹江、勃利叛乱事件,和不久前发生的依兰、风翔事件血的教训!当晚,我把谢文东交给了骑兵团长王正平同志,并要他第二天就把谢文东父子押送到依兰,交地方政府处理。

我很严肃地说:“我把谢文东交给了你,出了问题提头来见。”王正平同志作战勇敢,执行命令非常坚决,把任务交给他是放心的。

第二天,王正平带了一个骑兵连,将谢文东父子押往依兰县城。王正平挑了匹最大的洋马,把谢文东的两只脚绑在马锵上,两只手倒绑在身后;这样不管马怎样跑,谢文东也休想离开马背。三道通到依兰,一百多里地,押送的人马一刻不停,直奔依兰县城。

谢文东被押到依兰,依兰城轰动了。人们奔走相告,“谢文东被捉来了!”“谢文东被捉来了!"老百姓强烈要求开大会公审谢文东。

由于谢匪的罪恶太多、太大,各地群众都要求把谢文东押到他们那里公审枪毙。根据群众要求,首先将谢匪父子绑在依兰县城财神庙前示众。

严寒的东北,这时已进入滴水成冰的季节,街上很少行人。在这战乱的年月,没有人来烧香叩头,财神庙前更是冷冷清清。

但是群众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来到庙前,东瞅瞅、西看看,这个说谢文东应该绑在这儿,那个说他儿子应该绑在那儿。老乡们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几十年闷在肚子里的冤气,这下子可全要吐出来了。

十一月下旬的一个上午,谢匪父子被绑在财神庙前两根柱子上,象一对蜡烛。庙前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踮起脚尖,伸着脖子挤着向前看。

一个白发老头说:“八路军里真有能人!日本鬼子在的那时候,搜山搜了四个月,连个山沟都没进去,后来是谢文东自己投降的。”

旁边有人接上茬:“他这些年作恶作够了,这回是自作自受。”几个老太太也边看边说:“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把他捧上天,还把他请到新京,那时多威风,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天。”“依兰谁个不知道四大旗杆中的谢文东?抢粮抢东西还不够,连老娘儿们的裤子都刮走,你说可恨不可恨!”另一个咬牙切齿地说:“千刀万剐谢文东才能解恨!”

谢文东在勃利地区作恶最多,根据勃利人民的要求,在依兰进行活人展览以后,将其押到勃利。十二月三日上午,在勃利县城召开了剿匪反奸胜利大会,远在四十里以外的大四站、倭肯、杏林,三合屯、青龙山、小五站、七台河等地的老百姓,都赶来参加,到会群众足有两万人。

宽阔的会场,挤得水泄不通,群众非常激愤。大会主席向大家报告了活捉谢文东的经过,然后把谢文东押到台上。老乡们纷纷上台控诉,坚决要求把这个双手沾满了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枪决。一个老太太边控诉边拿出刀子要刮他的皮。大会后,把谢文东押到烈士墓前跪着枪毙了。这就是这个恶贯满盈的匪首、民族败类的可耻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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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9

标签:合江   依兰   指挥部   牡丹江   匪徒   联军   我军   土匪   军区   深山   部队   同志   谢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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