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群儒第一人

说起舌战群儒，人们自然会想到诸葛亮，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舌战群儒和骂死王朗的片段，真是精彩万分、酣畅淋漓。

然而，很遗憾，发生在公元208年赤壁之战前夕的这场舌战群儒，却并非完全真实的历史，很多是罗贯中加工和夸大的成分，诸葛亮也并非舌战群儒第一人。

舌战群儒第一人是西汉昭帝时的桑弘羊，那场舌战群儒也比诸葛亮早了289年，是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的事。

这是一场实打实的舌战群儒，桑弘羊一人对战60多位儒生，前后共发言114次，就连他的属官御史也补充了19次，规模之大令人瞠目。

这场辩论会就是西汉时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组织的有关经济、政策的国家层面的大辩论，辩论的主要议题是汉武帝时期全面推行的盐铁官营制度该不该延续下去，辩论内容为后世管理国家重要资源提供了参考，史称“盐铁之议”。

这场辩论会从二月一直持续到七月，足足历时五个多月，堪称中国历史之最，就连古希腊雅典的演讲和辩论恐怕也望尘莫及。

辩论的一方是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代表的政府官员，主张全面肯定汉武帝中期的各项积极政策，并希望继续推行之；辩论的另一方是以贤良、文学为代表的民间人士，主张全盘否定盐铁官营制度，要求施行汉武帝《轮台罪己诏》以后的“与民休息”的政治主张。

桑弘羊是法家能臣，精通理财，懂经济懂政治，而且思维敏捷、口才极佳，绝非等闲之辈；儒生独尊儒术，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有闯劲有冲劲，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儒法两家历来水火不容，这就注定了这场辩论会的精彩和激烈。

桑弘羊那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却是一个很有精气神的老者，当他步入会场时，会场顿时静了下来，儒生们纷纷行注目礼。

会议开始后，文学鲁国万生开了头炮:“自古以来，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国家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这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否则，社稷便有累卵之危，生民有倒悬之苦。所以，我们要求罢盐铁，退权利，放弃管制，与民休息，我们来就是为民请命的。”

贤良茂陵唐生接着说:“各位大人，盐铁官营即便是良策，可施行起来却走了样、变了味，官商勾结，鱼肉百姓，这就是所说的上好礼则民暗饰，上好货则下死利也。以愚生之见，盐铁官营是兴小利而废大义，于国于民皆是祸患，怎能不令人担忧啊？！”

儒生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你一句我一句，轮番上阵，好不热闹。

桑弘羊极为镇静，始终一言不发。等到大家都不说话了，桑弘羊才平静地说:“都说完了？就这些么？”这一下可把儒生们镇住了，大家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桑弘羊坚定从容地说:“盐铁官营是一项很好的制度，它寓税于价，老百姓既交了税又感觉不到交税，不会引起反感，更不会激起民愤。盐铁官营说白了就是经济上的中央集权，主要是为了抑制富商大贾和地方势力，强化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的政治构架。”

桑弘羊接着说:“盐铁官营并没有与民争利，相反却造福百姓。如果没有这些好制度，那就只能增加农业税了，那样只会加重广大农民的负担。如果硬要说与民争利，争利的对象也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那些地方豪强，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七王之乱那样的极端局面再次重演。想当年文帝时，吴王刘濞就是依靠盐铁私营积累的经济实力才发动武装叛乱的。如今，先生们还为这些人鸣冤叫屈，究竟想干什么？”

唐生忙陪笑道:“桑大人不要误会，废除盐铁官营还是为了广大农民着想，是为了广利农业，致力于农业发展。”

桑弘羊回道:“此言差矣。盐铁官营对农业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么会戕害农民呢？你们这些读书人吃粮不种地、穿衣不养蚕，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农业？只怕有些人受人蛊惑，妄想再次回到分封割据的荒唐年代，真是白日做梦。”

九江祝生为人耿直，敢于直言，应声道:“桑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官府铸造大量铁制农具，只要完成上级布置的铸造任务，其它的一概不管。造出来的多是大农具，质次价高，不合时宜，老百姓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民用钝弊，割草不痛，是以农夫作剧，得获者少，百姓苦之矣。”做出来的东西草都割不断，让老百姓怎么用？没办法只能用木棍掘土，用手拔草，一年下来累个半死，收成却少的可怜。

桑弘羊有些不悦:“诚然，弊端是有的。然而，仅仅因为有失误瑕疵，就能断然否定它吗？不能，那样无异于因噎废食！后续我们会努力完善，统一标准，保质保量，降低价格。”

这时，中山刘子雍站起来说道:“古人云，贵以德而贱用兵，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对待匈奴应该以德怀远，厚币和亲，而我朝数度发起对匈奴的战争，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苦不堪言。盐铁官营作为战争经费的主要来源，难道不该废除吗？”

桑弘羊回道:“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没有盐铁官营做保障，能打败匈奴吗？空谈仁义道德有什么用？就象不穿铠甲去抵挡乱箭、赤手空拳上战场一样毫无价值。”

桑弘羊扫视了一下会场:“匈奴侵扰成性，毫无信义可言，跟他们讲仁义道德，无异于对牛弹琴！”

唐生以攻为守，说道:“武帝文治武功，功绩是不少，但也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以至于晚年时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您的政策迎合了当时，却不适合于当下，毕竟时过境迁，政策也要与时俱进啊。”

桑弘羊正色道:“唐先生说的似乎有道理，可大家想过没有，你们口口声声说废除，那你们有更好的策略吗？我大汉王朝的运作需要巨额的财政开支，光靠农业是不行的。如果不执行这些制度，那么钱从哪里来？再者，一旦遇到战争、灾荒这些应急事务，国库空空如也，怎么办？最后，中央政府在财务等各方面不对地方形成压倒性优势，一旦地方势力急剧膨胀起兵造反，拿什么跟人家拼？”

儒生们无言以对。

这只是盐铁会议的冰山一角。本次会议是对汉武帝时期内外政策的全面检视和评估，产生的影响是深远和积极的。

桑弘羊主要以一己之力力战60多位儒生，足见他的辩论技巧和才能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当之无愧的舌战群儒第一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