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十四岁的西征军伤员成功到达星星峡,因为营长承诺把他带出去

1937年3月,西路军由高台暖泉堡退入祁连山区一条山沟,不料,第二天遭到遭到马匪军由上至下的四面冲击,部队被冲散了。十四岁的小战士杨芳银正害火眼,突围中脸又被子弹擦伤,情况很狼狈。

杨芳银沿山沟往西猛跑,翻过一道山梁,在一条山沟的森林中找到了部队。山沟四面崇山峻岭,森林茂密,很好隐蔽,突围到这里的部队大约有两千余人。

杨芳银在石头上坐下来休息,虽然眼睛和伤口异常疼痛,但因为找到了部队,他很高兴。而且他还听同志们说,部队正在整编,然后走出祁连山区,通过草地经安西到星星峡去找陈云同志。

营里的姚特派员看到了他,过来仔细看了他的眼睛和伤口。

姚特派员说,你这样子怎么能过草地呢,还是把你送到老乡那儿去吧。

杨芳银一听,本来高高兴兴的人像突然掉进了冰窖,全身冰凉。他捡起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

姚特派员知道他难受,安慰他说,去吧,那里还有不少负伤的同志,到那里比跟着我们走安全多了。

这话一下把杨芳银说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什么叫“比跟着我们走”强?难道他一直不是这个部队的一员吗?他十一岁参军,雪山翻过三次,草地走过三回,他吃什么苦也没离开部队。为什么要叫他去老乡家?

他心里委屈。但他也知道姚特派员没有排斥他,他是为了他好。杨芳银没有抬头,但他注意到姚特派员是背转身跟他说话的,他也很难过。

是呀,他跟着部队走又怎么样,眼睛不好又受了伤,仗一打起来,连往哪跑都不知道,还有草地几百里荒无人烟,不说没吃的,光走路都要把他累垮,还要拖累同志们......

杨芳银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觉得要跟部队走,一会儿又觉得姚特派员说得对,但是他心里是在难过,不知道怎么说话,也说不出话,只是闷着头在哪哭。

姚特派员沉默了一会,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考虑考虑吧,实在要跟着部队,回头再说。然后默默地走了。

他一走,杨芳银哭得更厉害了。

营长赵尔丰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问,小鬼,哭什么。

杨芳银抽泣着把事情说了。

营长问,能走吗?

杨芳银说,能,腿还是好的。说着,他就激动地站起来了,哭着恳求营长让他跟着走,说死也要和大家在一起。

营长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说能走就跟着走,走不动了就让他骑自己的牲口。营长说:“别哭了啊,这么大了,该听话了。”

杨芳银心里轻松很多了,哭声停止了,但他怕到了晚上,营长派人把自己悄悄送走,又紧紧握住营长的手手说:“营长,我不骑牲口,我眼睛不好,抓着马尾巴就行。”

营长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不哄你,你放心吧。这个仗算不了个啥,我们在中央苏区,敌人几十个团包围我们,照样把小鬼和伤病员带出来了。”

营长走的时候,叫他好好休息,说晚上会叫马夫同志来喊他。

杨芳银将信将疑,但晚上,果然马夫来叫他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第二天,他就骑着营长的马,兴高采烈地随部队进发了。敌人尾随他们进入了草地,但没多久就转回去了,草地行军的苦他们受不了。

草地渺无人烟。虽然已是春天,寒风却在阵阵怒号,天气格外寒凉。草地遍地沼泽,满是腐草烂泥,踩在腐草上,下面泥水滋滋响,周围泥土跟着忽闪忽闪地颤动。人和马在这种地方行走不仅困难,而且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

杨芳银的眼睛和伤口没有包扎,猛烈的寒风卷进伤口,疼得咬牙也止不住,泪水和血水也都被冻结在脸上。为了减轻一点风吹的疼痛,他伏身在马鞍上,随着马一颠一簸地走着,在疼痛与疲惫中常常混混沌沌地睡过去。

寒风过去,他朦朦胧胧醒来,直起身子看到营长就走在马前,脚步蹒跚,一瘸一拐,裤带以下叫水打得湿透。这让他很是心痛。营长身材高大,印象中一直孔武有力,他什么时候腿负伤了,还是脚走坏了,还是累得拖不动脚了?

杨芳银故意喊:“营长,我的屁股骑疼啦,你来骑骑马吧。”

营长则说:“你骑吧,小鬼!到前面休息了再说。”

等到前面休息了一阵,他却说,还是你骑吧,这不休息过来了,屁股不疼了吧?

杨芳银拗不过,只好又跨上马鞍。

营长其实很少在他旁边,他蹬着那双牛皮鞋在来回照顾部队走路。那双牛皮鞋,牛皮倒是货真价实,是杀牛后取下的一块真牛皮,晒干后,钻上孔套上绳索就做成了。这样的鞋穿上就叫鞋,不穿就是一块光牛皮,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减少了脚掌和地面之间的一点摩擦,谈不上什么防冻防水护脚的作用。杨芳银甚至怀疑,就是牛皮鞋磨坏了营长的脚,但他不好意思问,只是看着营长拖着沉重的步子一阵阵心痛。

草地的夜晚十分寒冷。宿营的时候,天气晴朗的话,大家会点起堆堆篝火。窜动的火苗让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生动活泼,杨芳银也是,他甚至因此联想到夏夜,遍地的篝火多像夏夜集散在茫茫草地的萤火啊。这个联想并不恰当,那是远眺才有的情景,而他是身在篝火之中,所谓的联想也许就是一时出神而泛起的一个梦吧。

营长会督促马夫烧水给他洗脚洗伤口,说他伤口又流黄水了,要好好洗洗。他还会笑着走到杨芳银身边问,小鬼,走够了没有?

杨芳银总说,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营长会很高兴,拉起他的手搓起来,边搓边感叹,有钱人家十三四岁的小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你倒参加革命和我们一起过了两三年苦日子了。他说着话,撩起衣角擦去杨芳银脸上的黄水。

他还会仔细计算日子,说再过多少天,天气就会暖和,那时他的伤口就会好的。

杨芳银有种恍惚的感觉,面前这个人很像是他的父亲,他名义上是营长,可他给与他的却是篝火一样温暖的父爱,可能比篝火还温暖。过了很多年,当杨芳银也当上营长时,他给别人讲起一二十年前的营长,还能恍如当初细致描摹营长的一举一动。营长的声音和细小动作都已深留他的记忆。

两人就这样谈着话,杨芳银困了,靠着营长的膝盖睡着了。深夜,他迷迷糊糊感到自己在移动,这是连长在拖着他往篝火边走,他闷睡着没有吭声。营长脚不好,只能这么拖着他。营长把他靠在别人身上,就去附近给各个火堆添柴火。

营长也有睡熟没有起来的时候,要是那时杨芳银被寒气冻醒,他也会学着营长的样子起来给各个火堆添火。

过草地,吃总是一个异常沉重的话题。

在草地走了一段时间后,从祁连山区带来的米就不多了,大家一下子就陷入了无食可进的困境。此时已是春季,这里的草原天气太冷,地上的草还没发芽,不比在四川过草地,正是热天,有苦菜一类的东西可以采,这里能吃的就只有草根和树皮了。就是树皮,也是个稀罕,杨芳银他们走在部队后边,经过的道路附近,树皮差不多都剥光了。

采集到的草根或是树皮放在枪托上切碎,和上一点点米,放在既是脸盆又是洗脚盆的盆里煮成稀粥,这就是他们充饥的东西了。

但后来,这样的稀粥也喝不到了,只能把套脚的“牛皮鞋”脱下来,洗净烧毛刮灰切碎,倒在盆里煮熟了吃,味道比草根树皮强多了,但是嚼不动,也不消化,还肚子胀,吃时什么样,拉出来还是什么样。

同志们都饿脱了相,脸不是黄瘦,就是青肿,走路歪歪斜斜。

杨芳银的眼睛好了很多,但是伤口反比以前更疼。大家身体那么差,可营长和同志们都还在继续照顾着杨芳银。每逢吃饭的时候,营长总叫同志们给他多盛一点,说看他那个样子,不吃点东西不行啊。杨芳银不答应,可同志们也不肯,所以他总比大家吃得要多一点,加之又总骑在营长的马上,体力比徒步走路的同志要强一点。

一天天往前赶,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草地也绿意萌发,焕发出生机。萎靡的草丛钻出了新苗,枯黄的小树冒出了嫩绿,一派新春气象。在清晨的朝阳,与傍晚的晚霞之中,草地惬意地变化着光影与色彩,风光诱人。

离安西越来越近了,举目远望,草地边缘绿色的山影轮廓逐渐显现。杨芳银的眼睛完全好了,脸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快到安西了,马走路都有些兴奋了,不时会喷鼻子,长嘶两声。

牧民也出现了,部队可以买到一些牛羊肉改善生活了。

一天晚上,营长坐在火堆前握着杨芳银的手,有些兴奋地说,小鬼,快啦,过两天就到安西了,到那里消灭了敌人,就可以吃上白面了。

杨芳银问,敌人好打吗?

营长说,才一个连,好打。营长说着话,用树枝拨了一团牛粪在火里,火光照得他的脸通红。他的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辉。

营长用手摩挲着他受伤的脸,说:“总算出来了,小鬼,没有哄你吧?”

杨芳银想起自己当初的小心思,一脸的不好意思。

这天晚上,营长的话很多。他又讲起了在中央苏区带红小鬼和伤病员突围的故事。杨芳银听得入了迷,周围的人也都听得入了神。草原的夜无限宁静,营长絮絮的话语像清清的溪流在流淌。

两天后,安西之战打响。战斗情况叫人无比痛心。

安西攻城未下,半夜部队被敌人的援军包围,第二天黄昏突围后,沿甘新公路向星星峡疾进。第三天下午,在公路旁几间草房旁,这里离星星峡已只有一百多里。部队正在烧水做饭,敌人的马队追上来了。

部队又向前急跑二十里,但终于跑不过敌人的快马。敌人的马队抄到前面,部队遭受前后夹击,几小时血战,部队损失惨重,两千多人最后到达星星峡的只剩下四百多人。

杨芳银再未见过营长赵尔丰。营长把他带出了祁连山,走过了草地,但他没有了营长。

很多年过去了,敌人被打倒了,鬼子被赶跑了,思念却像块伤疤一直未在杨芳银的心里愈合。他总在奢望,营长一定还健在,他所以没能再见到他,不过是营长去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而他能告慰营长的,就是他汲取着营长留给他的力量,继续在部队工作,为这个他们共同渴望的崭新的国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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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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