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说疼痛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只手仍然不能自由活动。肿胀未曾消解，青紫逐渐扩展，疼痛延伸至手臂，而疼痛的感觉也逐渐灼热深邃，不再是简单的撕裂刺痛。不能用力，触碰不得，屈伸不利，尤其不能转动。开门、插电源、端水杯甚至使用鼠标都不得不使用灵活性较差的左手。

习惯和使用频率的差异造成了左右手功能的差别，右手能干的活儿，左手往往难以适应，这一周下来吃尽了苦头，也出尽了尴尬。蹩脚的左手也品尝了从未有过的煎熬。而持续不断的灼热肿痛更令人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最怕这种感觉，深沉持久，撕心裂肺。

骨头究竟有没有受伤不好判断，我不想去看医生，太繁琐了。各种检查忙活完了，也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能管用的还是各种膏药。不致命，未残废，至于伤筋动骨的疼痛医生照样无解，因此决计一扛到底。

我也不是贸然抗拒，基于以往的经验我有基本的判断。我遭遇过比这此凶险百倍的灾难，被整堵的高墙砸晕，在医院住了一夜，右腿不能动弹。医生摸了摸，说胫骨没有断，裂缝是竖的，假以时日可能愈合，非常疼痛但无药可解，只能自己忍受，住院也是白白花钱，毫无意义。

于是被抬回家，一躺就是几个月。那一年我十二岁，上五年级。腿好了，没有残废却因此延误了升初中，只能在小学五年级再重修一年。

腿固然没有断掉，但那种疼痛却是撕心裂肺，永无休止，以至于彻夜难眠。什么膏药、偏方都用过了，舍也不管用。能缓解疼痛的法子都想尽了，到最后最管用的还是看书，通过看书来分散注意力，缓解疼痛。

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出版物，有藏书的人家也大多藏着掖着，千方百计弄来阅读的多是一些连环画、小人书之类的故事。正是这些东西帮助我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岁月，熬过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灾难磨砺人，疼痛却不能。此后对于疼痛的惧怕敏感催生了我对一切悲惨凶残的抗拒和惶恐。我常常在想，那些酷刑之下仍能无所畏惧的勇士，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做不到的。怕痛人之常情，怕死人之常态，扛得住疼痛是坚强，不惧死亡是豁达，而明知危险却一往无前无怨无悔则不仅仅是“坚强”“豁达”那么简单了。

关公刮骨疗毒若无其事或许有点夸张，但渣滓洞里的英烈不为酷刑所屈则是活生生的事实。唱着自己翻译的《国际歌》坦然就义的瞿秋白，顶着炸药包面无惧色的董存瑞，任凭烈火焚烧却纹丝不动的邱少云……从肉体到灵魂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天一样的高大，任何赞美都显得苍白贫乏。

精神超越肉体，意志战胜本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理论上说是一回事，身体力行则是另一番情形，但如果一个人内心的信仰形成了，积累的修养成熟了，磨砺的品质升华了，超越感官的坚韧也许并非不可能。

2023年4月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