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春色染绿了新柳，留不住我们的欢聚

又一个梦雨飘瓦，灵风习习的清明时节。思念逝去的亲友，想起了同学， 想起了天国中的同学。

一

河北滦师七五.三班入学时有40名同学，如今只剩下36名，有4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第一个离开我们的是鞠秀荣。

你还记得她吗？鞠秀荣是滦南县人，好像与我同年，生于1955年，如果还活着，现在是69岁。记忆中的鞠秀荣，宽宽的肩膀，匀称的身材，红扑扑的脸庞，黑油油的两条齐肩小辫，水灵灵的大眼睛，再加上爽朗的笑声，浓浓的乡音，一切都那么和美，是一种健康的美，一种劳动的美，一种青春洋溢的美，一种生命花朵怒放的美。活脱脱就是从当年宣传画上走下来的一个飒爽英姿的铁姑娘。

鞠秀荣很能干，因为她很有力量，挖河泥筑大坝的入学教育中，她能和男同学一样，抬起装满泥沙的大筐，身不摇，腿不颤，气不喘，稳稳当当地从河底走上高处的河岸。还有一次，挖一个大坑，到了一定深度后，她是唯一能用铁锹把泥土甩到地面的女同学。她曾经和同学打赌，吃饱正餐后又一下子吃掉了4个馒头，那可是二两粮票一个足斤足两的大馒头啊。

鞠秀荣入学前就已经是中共党员，我们全班只有3名。据说，为了响应组织的号召，她曾把自己的订亲礼钱全部拿出来，捐献给了当地的一次公益活动。原谅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只记得她是一个热爱祖国心心向党的好党员。她具有崇高的品德，她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她却总是说自己文化基础差，要加倍努力。其实，在那个“白卷”英雄的年代，哪里还有文化基础好的学生呢？想起来，我们班还给张铁生写过一封信呢，是马连富执笔的。粉碎“四人帮”后，孙旭苍还曾经拿这事开玩笑“吓唬”马连富。

1976年7月27日，滦师全体学生放暑假，28日凌晨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鞠秀荣当时在古冶区的男朋友家，据说，她和男友的母亲被压在一个密闭空间，窒息而亡，时年21岁。

一个花季的学龄女孩，她和我们的缘份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很可惜，只有短短的10个月。

鞠秀荣的美是永恒的。

二

第二个离开我们的是季秀红。

关于季秀红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只记得她是滦县人，大约比我大一岁，生于1954年，如果活到现在，虚岁正好70。印象中的季秀红略显娇小单薄，文文静静，话不多，但我一直觉得她是很有智慧的，她曾经告诉我，夜间出门，如果遇到了陌生人，应该如何应对，保护好自己。后来听说她结婚了，且生了两个女儿，丈夫是做地产生意的成功人士。我们知道，那个年代的成功人士大都有钱出手阔绰 ，那个年代的成功人士也大多浪漫而多情。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是社会给了他们误导，是金钱给了他们欲望。于是有了婚外情。恰在此时，季秀红被查出患有乳腺癌。感情的背叛，病痛的折磨，双重打击之下，季秀红选择了跳楼自杀。

多年以后，我才得知这一冰冷的消息。我想该是怎样的委屈与绝望啊，能让纤弱的柔柔的小鸟依人般的季秀红纵身一跃，命赴黄泉。我曾经在心中责备她，怎么这么傻呢？感情破裂了可以离婚，罹患重病了可以医治，怎么可以忍心抛下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怎么可以忍心抛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但是，我又是敬重她的，能选择死亡的人，决不是懦弱的，我敬重她的执着，敬重她的刚烈。人生在世，应该是有尊严的，一个人的尊严，一个女人的尊严，一个妻子的尊严，一个母亲的尊严，季秀红的尊严是以牺牲生命为代价的。她的结局阐释出她对于生命终极意义的理解，折射出超越世俗的个性光芒。

季秀红同学是值得我们永远敬重的。

三

第三个离开我们的是张秀英。

张秀英是我们班全体同学名副其实的大姐。张秀英生于1950年，在我们班同学中，她的年龄最大，甚至比我们班主任杜老师还大一岁。那时我们去找杜老师请假，往往跟他说，张姐和我们一起去吧，老师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的。 张秀英是热心的人，快乐地与班集体中每一个成员相处，热情地帮助每一个她能帮助的人。有一次她托我从老家买了一点黄豆，记得是6块钱，但她坚持要付给我7块，她说他们那儿就是这个价，不能占了我的便宜。

张秀英是从古冶下乡的知青，返城后她没有教书，在商业部门好像是唐山大百货公司工作。毕业后与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在街头偶遇，一次是五六个人的小聚，她依然忙前忙后地招呼着我们，关切着这些师弟师妹的状况。那时大家都忙，忙着上班，忙着带小孩，忙着考文凭，忙着评职称。匆匆忙忙的脚步中，忽略了相见时如沐春风的好风景。

据李华同学说，几年前，她去找过张秀英，邻居说，张秀英因患脑瘤已经去世了，这大约是八年前发生的事情，算起来她离世时大约是65岁左右。

张秀英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同学，一个好大姐。大姐和我们一样，从事着平凡的工作，经过着平凡的人生，但大姐不是平庸的，她的快乐、她的热情、她的善良、她的笑容，至今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轻轻地说一声：别了，心爱的大姐。

四

第4个离开我们的是孙旭苍。

在我看来，孙旭苍是最有出息的。上学时，他已经是团支部副书记、学生会干部，校园里的各种活动，都能看到他高高瘦瘦，阳光灵动的身影。毕业后，他在中学教过历史，在唐海教育局当过干部，在唐海中学任过校长。2000年左右，我在《河北日报》上看到孙旭苍入围河北省十大优秀公仆评选，我自然是投了他一票，并打电话祝贺。

退休后的2020年，同学们都加入微信，孙旭苍联系过我，说他目前在经营着一片400亩地的农场，种有玉米、小麦、花生和红薯，非常忙碌。他的女婿经营着6000亩地的种植经济，是河北省最大的农业企业，他的夫人和女儿都在体制内，据说他在海南拥有2000万元的资产。孙旭苍的生活无疑是令人羡慕的。

然而，2020年的5月2日传来噩耗，孙旭苍走了。据说那天上午他有点不舒服，觉着休息一下就好了，下午严重了，在去医院的途中就不行了。之前的大约4天，也就是4月28日，孙旭苍发过一条微信，我收藏了，现复制粘贴如下，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孙旭苍同学生命最后的心路历程：

杜老师，同学们晚上好，今天，有点儿时间，可以闲 聊一会儿。第一，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寿， 高寿不如高兴，长寿秘诀无论有多少种，但高兴排在第一位。第二，吃菜吃素的，抽烟抽细的，当官儿当副的。当官的无论在位的退休的，只要不被抓就烧高香，官不liao生啊，我们 班的老师，同学们多安全啊。第三，药疗不如食疗，食疗不如话疗。每天晚上同学们聊天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通过聊天，淑兰的腰，庆友、王川、素荣 的心脏都有了缓解。不会上网的，会上网了，不会打字的，会打字了 ，这样下去，我们都不会得老年痴呆症。第四，我很羡慕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很累，很忙，每天都在瞎忙，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底是很傻。我连中午睡觉都成了一种奢望，有的朋友让 我中午休息，我只能发信息给他们，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定会长眠。

文字犹在，墨迹未干，熟悉的声音，音犹在耳，闭上眼，面前浮现出一个儒雅健朗，人品端方的模样，睁开眼，却是斯人已去，阴阳相隔。亲爱的同学，你在哪里？你还在广袤的大地上一路奔忙吗？

孙旭苍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人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拥有着旭日苍原一样的品格，像旭日般灿烂华美，像苍原般厚重坚实 ，他追求生命的每一刻都有实际价值，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每一个朝阳落日，山海林涛。

孙旭苍，本该舒适优雅地活着。

五

爱学习爱劳动的鞠秀荣走了，柔弱而又刚烈的季秀红走了，温润如玉的张秀英走了，令人羡慕的孙旭苍也走了。孙旭苍走的时候，我们尚能追寻他的余音，祭献一支花圈，送他最后一程，而其他三位同学走的时候，对于我们，连这样一次祭拜凭吊的机会都没有了。鲁迅说，忍看朋辈成新鬼，该是怎样的心痛与悲伤啊！他们走了，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从此，我们七五.三班的大家庭，少了一份完美，多了一点缺憾，少了一份快乐，多了一声叹息。

明天是清明，春风扬起了昔日的别离，我有点儿宿命的迷而信之，不知同学们注意到没，鞠秀荣、季秀红、张秀英，她们名字中的第2个字都是秀，“秀”字的拼音，最后一个字母是u，而孙旭苍的“旭”字音节的最后一个字母也是u。冥冥之中有什么约定吗？我真的但愿如此，那么，在离开我们的日子里，他们便可以互相温暖，没有孤独，没有痛苦。

明天是清明，春色染绿了新柳，却留不住曾经的欢聚。明天会是怎样的天气呢？是风和日丽，还是细雨濛濛？同学的坟头，可有人燃一枚积福的纸钱，掬一抔新春的泥土？可有人捧一枝带雨的百合，供一盘新鲜的果蔬？可有人拂去祭台的蛛丝，点一束安魂的香烛？

明天是清明，天地间弥散着淡淡的慎终追远的伤感，让人不能不想起逝去的过往。彼岸里的同学会想我们吗？听说清明期间，阴间的幽灵是被允许返回阳间与亲人互通信息的。我想，天国中的4位同学，渴望人间的第一站，一定是我们的微信群，因为我们不仅是同学，更是朋友，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姐妹。因为感觉他们并没有走远，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他们就在回家的路。

明天是清明，我以七五.三班工农兵学员的名义祈祷：愿我们天国的同学灵魂安息，愿我们在下一个轮回中再续同窗前缘：燕山脚下，滦水河畔，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我们同在一朵白云中；我们一起念书，书声琅琅；我们一起吟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我们一起看日落，一起看日出，一起数星星，一起快乐地奔赴星辰大海的征途……

谨以小文献给孙旭苍同学三周年祭，记念远去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