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荆州有个小镇,民国年间曾被冲毁

湖北荆州城的东门外有两个镇,一个是距城约15里的沙市,另一个是离城约4里的草市,自古以来“沙、草二市,为江陵诸市之最大者”(清光绪《荆州州府志》)。


沙市和草市之所以兴盛,大概与傍依两沙运河有关。两沙运河是沙市至沙洋的一条水道,它沟通着长江与汉水。明清时从长江到汉江,或是从汉江入长江转运的货物都要经过这条运河。临长江的沙市在运河的南头,草市则在运河中段的西北处,是运河入长湖的咽喉之地。

民国年间的草市镇规模不小,镇中有五条纵横交错的街巷,最长一条约1公里,南北走向,北段叫北街,南段叫南街,街中间有条丁字路通运河码头。

草市在晋代就是漕运码头,码头的繁忙给小镇带来了兴旺的商业,在民国年间,镇内的酒馆、茶舍、斋铺、榨坊和杂货店等多达百余家,常住人口有5000多。由于这里紧临着荆州城,辛亥首义后住在城里的旗人有不少都搬到了这里,镇上那些扛包的、拉车的、做小生意的多为旗人,店铺里卖的子面锅块、血肠汤、扯糍粑、欢喜坨、浆米藕等也多是满蒙人家做的食物。然而谁也未曾料到这座古镇,在1935年7月却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1935年7月6日,农历六月初六。这天一大早,仍然像前几天那样哗哗地下着大雨。早上六七点钟,不少人家都准备烧早饭,有去运河挑水的人惊讶地发现运河的水已漫上了坡岸。不久急涨的水直逼主街两则房屋的后院,北街东关桥外又有大股的水流涌入街心,并顺着大街的石板路朝南滚动。到中午时分水只淹到人的小腿,而到了下午竟齐腰深了。

大水刚漫上街时是清亮的,稍有些惊慌的人们聚在街上互相打探这水的来头。镇公所里平时可以打往沙市与荆州城的电话此时都断了线,于是人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这水是沙洋倒了堤漫过来的,也有人说这水是从桥河(指拾回桥)那边流过来的,总之一开始人们都未将这事看得太严重,只是到了南街也进了不少水,且水逐渐变成土红色的浊流之后,人们才感到大事不好,这可能是荆江大堤溃口了。

草市流传着一句戏言:“倒了南江堤(荆江大堤在草市南边),大家到长湖里去碰脑壳。”意思是如果荆江大堤一旦溃口,那么如同在锅底的草市镇就必定会遭大水灌顶之灾,人和物都将会被冲到东北边的长湖里去。显然,从四面八方漫上来的土红色波涛,顿时让这座古镇上的人们陷入一片惊恐慌乱之中。


草市的街巷都很狭窄,房屋又以单层板壁瓦房为多,只有少数人家建有两层楼。大水来后,家家户户先是抢着搬东西,有楼房的往楼上搬,没楼房的往屋顶上搬。地势抵凹的北街最先进水,一些店铺老板就忙着雇人将货物往南街上搬。这时的搬运费已涨得比大水还快,搬一包川盐到南街虽然只有几百米,但搬运工张口就要半块大洋,最高时竟涨到2块。一包川盐值30多块,店老板虽然掏得心疼肚疼,但还是咬着牙巴骨掏钱。然而店老板很快发现这钱是白花了,第二天,那高涨的洪水早已将搬到南街上的货物都冲了个精光。

运河在镇子的南边,河上有座石拱桥,桥两边平时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木货船和渔划子。当洪水袭来时,这些船就成了镇上人逃生的希望,然而当人们蹚水来到船前时,才发现此时想上船已比登天还难。一些胆子小的船家怕汹涌的波浪会将行船打翻,因而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肯让人上船,只是将船抛锚在原地不动,只求全家人自保;一些胆子大的船工则将这场大水看成是发横财的机会,只要有人给钱他们就肯开船,但将人和货物运往荆州城或者是沙市,船价却高得让人乍舌,平时每人200大铜元的船资一下子涨到了三五块大洋,去沙市最高时竟要到每人30块大洋。船客骂船工昧良心,只晓得赚黑心钱,而船工也不高兴,说自已是在拿命救人,反而背骂名。

乘船逃生的路也是一路惊险,从草市去荆州城平时只坐四五个人的木划子这时已增加到一二十人。木划子在波涛中颠簸行进,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四周是茫茫洪水,空中还响着炸雷,每个大浪打来都会引起一阵惊呼。特别是木划子行到荆州城下的九眼桥,船上人看见桥南的水较桥北高出了一丈多,仿佛是一匹巨大的幔布在抖动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乘船的人就是历经风险来到荆州城下,却发现进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此时的荆州城大门紧闭,人若想进到城里只能靠城墙上的人往下放绳索,然后自已将绳子系在腰间让人拉上去。倘若绳子断了或是脱手了,那摔下来的人瞬间就会被洪流卷走。

真是乱世出歹人,码头上的一些船被地痞流氓控制了,他们三五人一伙强行霸占了几条大船,乘着人们急于逃生,未来得急收拾家中物品之机,挨家挨户地去商铺或大户人家中翻东西。这些人气势汹汹,人多势众,手里又拿着家伙,没有人敢对他们说半个不字。有一家糕饼店被他们前后洗劫了七次,拿了钱物不说,店里老板只是悄声嘀咕了几句,腰上就被扎了几刀。

草市北街外边有座黄家山,虽说名为是山,其实也就是座小土堆,大水来后一家杂货店主出高价将货品搬到土堆上,可没想到逃过了水灾却没逃过劫匪,结果是5袋川盐被抢走3袋,几十石米也被抢得精光,数十条香烟更是一根不剩。那些劫匪们一边往船上搬东西,一边还振振有词地说:大水来了,爷们不拿点也是被水冲走了,与其孝尽了龙王爷,不如让活人享受点。被抢劫的人早就吓得战战兢兢,只能是哑巴吃黄莲,自认倒霉作罢。

更多的人在乘船逃生不能,又觉得上楼、上屋顶、上树都不保险的情况下,便开始扎竹筏自救。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忙着赶制竹木筏,就是将竹子或木柱子用铁丝扎紧,上面再钉上门板,以作水上逃生工具。原本价钱很便宜的铁丝这时卖到一块大洋四两,几百钱一圈的绳子也要卖两串大铜元,但此时急于求生的人们早已将钱当成了白纸,只要是扎筏所需要的东西再贵也会设法买来,只求快点扎成木筏,因为洪水已经越涨越高了。

扎成的木筏都被摆在了自家门前,人们呆呆地看着洪水将木筏浮起来,当屋里进水人已不能再呆下去时,便扶老携幼地爬上木筏,而后像木桩子一样站在上面,呆望着洪流在木筏下涌动。这时的草市街上的叫卖声、织布声、榨机声等都已消失,只有风雨声和波涛声在轰鸣,不时有坍塌的房屋也发出阵阵闷响。

最糟糕的是夜幕降临之后,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波涛在耳边怒吼,大雨劈头盖脸地下着,木筏上不少人裹着棉袄还冷得嗑牙巴骨。人们此时是又饿又疲,站累了也只能稍蹲一下。在越来越高的洪水侵袭下,最先进水的北街房屋已经开始成片倒塌,发出的轰隆声让木筏上的人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担心南街的房屋也会像北街那样垮掉,如果是那样拥挤在南街上的木筏就会失去街两侧房屋的屏障,像一片片树叶般随波漂散,要是那样人就命悬一线了。

这时有人看见沙市方向出现了稀疏的灯光,先是星星点点,而后是一片白光,于是木筏上的人便开始咒骂沙市人心如毒蝎,见死不救,只晓得醉生梦死地享受。“想到那电灯光下底萄葡酒杯,陶醉在大饭店阔少们迷恋着的醇酒和少妇,真令人恨入骨骸。这近在咫尺地灾民,你们在电灯光下安住底沙市人们,都不想救济么?那时我要是能放毒瓦斯,一定要将大量的毒瓦斯放出,来毁灭沙市安逸的人们!”(引自民国《荆沙水灾专刊》)

其实木筏上的草市人是误解了沙市人,在6日大水来临这天,沙市公安局就接到湖北第七区行政公署专员兼江陵县长雷啸岑的电话,让他们迅速派船去草市一带救人。该局奉命后当即雇船20余只赶赴草市,历经艰辛救回了50余人。与此同时,沙市商会也曾派人雇船前往荆州城外和草市一带救援,但船行到中途,终因水流过急而不得不返回。

在六日晚上七时左右,沙市商会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成立若干个分组于次日分头去灾区救援。派往草市的是李铁农和李舜卿两人,李铁农是当地名记者,对荆州城外和草市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第二天一大早,李铁农带领的船队就在驻军第十军特务营派出的16名宪兵护送下,载着一些锅块和药品匆匆赶往草市镇。

这时草市镇上的房屋已基本上被冲毁,木筏也早已被冲散,只剩下一些人在残存的房顶或树上等待救援,呼救之声不绝于耳,其状况惨不忍睹。一个随行的《荆报》记者事后对这次救援曾这样记述到:“草市只余一沟乌痕……突见距船约二丈处,踊出一人,身伏木板,手握一盆,方出水面,复又下沉。同人急将船推进,始将其救起,搁置船头,已奄奄一息。旋将其淫衣换下,因吃水不多,移时庆甦。据云:姓赵,草市西北乡人。因前日水来过猛,左右邻居,多遭灭顶。捷足者均逃赴高地,或攀登树顶,呼号待救。已因三日未食,饥火中烧。旋于水流中捞获屋料多件,因扎成木筏,欲借此逃生。同行者十七人,讵行至中流木筏被浪冲散。已幸手握一盆,复蒙诸公救援,方免于难。余十六人已不知去向云。言毕泪流不止”(引自民国《荆沙水灾专刊》)。沙市方面的这次救援行动虽然迟了点,但还是有些人被救了出来。此后又连续数天实施救援,救出的人都被安全运抵沙市。

8日这天天气稍放晴后,荆沙城内的驻军也雇了船赴草市一带救援。“本日水势虽未减退亦无增涨,城里人心稍安,城外哀鸿遍野,于是雇船十余只,派员押护,开往东北城外及草市一带分别救济难民来城,前后共计五百余人”(引自《陆军第十军特务团江陵防水日记录》)。

在沙市和荆州城派出人员的救援下,绝大部分的草市人获救,但那座千年古镇却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残垣断壁,一片狼藉。直到许多年之后,这草市镇才渐渐地恢复了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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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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