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美：客死异乡的陈独秀之女

董仲舒 文

陈独秀

陈独秀一生有过三次婚姻，七个子女，其中与发妻高大众（亦叫高晓岚）生三男二女，后与高大众的同父异母妹妹高君曼结合，生一男一女。陈独秀的三个女儿中，一个早殇，长女陈玉莹28岁时也病逝，只剩下高君曼所生的小女儿陈子美。陈子美同父异母的大哥二哥陈延年和陈乔年是中共早期的著名人物，1927年被蒋介石杀害，堪称功勋卓著的革命烈士，她同父异母的三哥陈松年已病逝。她弟弟陈鹤年居香港，创办进步报刊。2000年，陈鹤年在香港走完他的人生路。

陈子美同父异母的大哥陈延年（左）、二哥陈乔年（右）

陈子美，1912年生，乳名“喜子”、“洗子”。陈独秀与娇纵自已子女的为人父者迥异，他对自已的子女很严厉。但他对小女儿有些偏爱，如他不准别人进书房打扰他，唯独幼小的陈子美可以随便进出他的书房。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放满花生糖、芝麻饼等食品。“父亲笔耕不辍，我坐在小凳上吃个不停。后来他忘了我，我也忘了他。”

陈子美十二三岁时，她的父母陈独秀与高君曼协议分居，高君曼带着陈子美和鹤年去了南京。当时正是大革命的紧急时期，陈独秀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陈子美很少能见到父亲。五四时期陈独秀把他的教育主张概括为四大主义，即现实主义、惟民主义、职业主义、兽性主义。他不仅这样说，而且还在自己子女身上实践。延年和乔年从安庆老家到上海来读书，陈独秀不许他们吃住在家里，每月给他们每人五块钱生活费，兄弟二人啃烧饼喝凉水，夜里就睡在《新青年》发行部的地板上。陈子美和鹤年很早就半工半读，进了职业学校，陈子美学的是妇产科，鹤年学的是电讯。陈独秀不想使自已的子女成为纨绔子弟，希望他们在困苦境遇中能够自谋生话，自创人生。

陈独秀与高君曼（图片来自网络）

陈子美同她的第一个丈夫张国祥相识、定亲、结婚时，高君曼已经病逝，她的婚事是由外婆（高君曼生母元氏夫人）做主定下来的。1932年10月15日夜，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引渡后被国民党中统特务押往南京。陈子美曾带着她的“白马王子”张国祥到狱中去探望陈独秀。张国祥比陈子美大10岁，出身于菜农家庭，后来念书，此时正在银行和旅行社供职，家境不错。不知为什么陈独秀对女儿的这桩婚事井不十分赞同，为此父女俩还在狱中争吵起来。陈子美的性格很像父亲，刚烈、倔强。

其实，张国祥认识陈子美前已经结婚，但他对陈子美隐瞒了。1936年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即二女儿张树德出生后，家庭经济拮据，张国祥请不起保姆，便找来一个称之为“表妹”且带着个孩子的保姆来照顾她。不久，这个“表妹”保姆亮出了自已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就是张国祥的结发妻子蔡氏，那个小孩即是张国祥与蔡氏所生最小的女儿。此时的陈子美才如梦初醒，她与张国祥大吵并要与之离婚。张国祥无奈，只得与蔡氏离婚。然而蔡氏离婚不离家，还得给她生活费。从此他们的家庭生活笼罩上一层阴影。

抗战争爆发后，陈子美与张国祥已有二子三女，他们举家逃难到重庆。陈子美在重庆进一步学习妇科学。1939年，日本侵略者对重庆进行大轰炸时，他们全家差点遭难。一家人匆忙逃离重庆时，未来得及从友人家领回两岁的三女儿张树范，从此失散。陈子美一家取道香港回到上海，不久陈子美与张国祥分居，她带着四个子女租房另过。后来陈子美带着子女迁往南京下关居住。抗日战争胜利后，陈子美终于和张国祥离婚，4个孩子留给了前夫。

陈子美回到上海，在一家医院谋得助产士一职。不久她又结识了在浦东开推土机的李焕照，结婚后陈子美生了两个儿子。她从不向孩子们提起外祖父。

上世纪50年代初，陈子美和张国祥的长子张肇山、长女张树仪参军离开上海，在上海只有二女儿张树德。陈子美找到张树德，张树德也曾偷着去看母亲，被父亲知道后还挨了一顿揍。1953年张树德初中毕业时要填履历表，父亲才告诉她外祖父是陈独秀。张树德念高中的三年是寄宿，这三年中她常偷着去看母亲，还帮助母亲做些家务活及照看母亲再婚后所生的两个儿子。张树德为了证实外祖父是否是陈独秀，曾问过母亲，结果受到了斥责。1956年，张树德高中毕业，考上了山东大学，这时陈子美才给她看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外祖父陈独秀，另一张是她四舅夫妇（陈鹤年和许桂馨）和三个女儿的合影。不久陈子美和李焕照全家迁居广州。

居广州时，陈子美曾为居民委员会担任扫盲老师，深得好评。“文化大革命”中她因“陈独秀问题”被打成反革命，并被抄家。1968年她又被抓到看守所囚禁了14个月，出来时看守人员对她说：“本来可判你劳改，因你是陈独秀女儿才释放。”令人啼笑皆非。她不能忍受这样的凌辱和折磨，从来不会游泳的她开始练游泳，并训练两个儿子游泳，准备冒险偷渡。1970年9月，她将五个装食油的铁皮桶，用布袋绑在身上，毅然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鹏湾，在儿子及友人帮助下飘流9个多小时平安登陆香港。香港是禁止大陆人员偷渡过去的，可香港警官却与陈子美握手并表惊诧，因为她是以花甲高龄渡海到香港的第一人。

她和同样偷渡逃离大陆的两个儿子在香港纱厂做工谋生，后来，用省吃俭用的积蓄买下一房一厅住宅开办托儿所。当时盛传香港政府要将偷渡客遣返大陆，她于1975年以旅游签证抵美，先后在纽约曼哈顿华裔企业家荣崇敬及休斯顿孔令杰家做女佣。1982年她花了15000美元买下一套公寓，开始时小儿子与她在一起，小儿子搬出后只剩她孤寡一人。由于儿子不孝，她又丧失了劳动能力，只得申请每月570美元的政府补助金。由于她身患多种老年疾病，须看病吃药，无法交足每月400美元的公寓管理费。1997年8月26日，步履蹒跚的陈子美被美国纽约州高等法院传唤出庭，原告雪伍德村公寓管理公司要求陈子美偿还积欠的1400美元管理费，否则请法院下令将她逐出公寓。陈子美迫于无奈，不得不向媒体透露自己的身世，她对媒体记者说：“我这辈子屡经磨难，没想到如今85岁还面临流离失所的困境。”隐居几十年的陈子美终于被世人知晓。

陈子美（图片来自网络）

为解救陈子美老人的困境，中国现代文化学会陈独秀研究会在会员中发起募捐并致函中共中央办公厅。后来陈子美得到了以“中华海外联谊会”名义提供的9000美元的援助，终于解困。她激动地说：“还是中国人好，还是中国人好啊！”

陈子美在大陆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女儿，得知母亲还健在美国，寻求中国外交部门的帮助，与久别的母亲取得了联系。陈子美也曾想回到阔别几十年的祖国看看，与亲生女儿团圆，但因年事已高，一直未能如愿。

晚年的陈子美患有呼吸道方面的疾病，但她的生活态度非常积极，邻居们常常看到她戴着轻便的呼吸器散步。2004年2月25日，她突然发病被送进医院，4月14日下午4时，她在美国纽约皇后区圣约翰医院冷清离世，享年92岁。

原载《档案春秋》2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