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 口 无 语： 我到溪口寻觅张学良将军的踪迹

赵杰（笔名聊卿）

1991年5月29日，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吕正操（右）在美国与张学良交谈。

我寻觅张学良将军的踪迹

断鸿声里，我极想去溪口。

 溪口是蒋介石先生的故里，他那建筑古朴，风格典雅的祖居丰镐房，就傍依在雪窦山下。雪窦山奇峰幽谷，清泉飞瀑间，隐现的翘檐和琉璃瓦，是被誉为“天下禅家十刹之一”，建于晋代的雪窦寺。作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不必再一一叙说绮丽的风光和景点，单是蒋氏家人谢世后，灵柩暂厝，留待入葬蒋母墓地这一议论，已足以令世人为之格外注目溪口。

 立尽斜阳时分，我才赶至溪口。

 夕晖中最急切的却是身历其境，寻觅张学良将军的踪迹。他是我的乡人，是中国现代史上的千古功臣。但因为发动西安事变，在促成中华民族将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时，开罪了使溪口蜚声的蒋先生，所以才在南京军事法庭受审后，附加“严加管束十年”，被幽禁在审判他的人的故里。八个月之后，他又从这里辗转他乡，直至孤岛台湾，捱上了令人为之扼腕痛心的半个多世纪幽禁。

 揣着这个痛心，我驻足溪口。正值殷秋季节，途径所至，满摆着山货水果，那鲜嫩的，足有三四斤重的芋艿头，飘散着郁郁的香味。据说蒋先生到了台湾，还时常怀想故里的这一特产。可我却唤不起一丝尝鲜的食欲，惆怅的脚步，踏落在飘零的落叶上，平添了几分作响的沉重。每每读及张学良将军的幽禁史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溪口，因为这里是他走上漫漫幽禁岁月的第一个驿站。每每如是，我也会禁不住地感慨，偌大个中国，蒋先生偏偏在当日世人视之为的龙兴之地，划地为牢，囚禁了曾义结金兰的兄弟，真是令人怅然。

 现今依据奉化中旅社原样，在旧址翻盖的这一排房屋，已辟做张学良将军囚禁地展览馆。这里便是张将军溪口幽禁伊始的栖身处。一张张资料照片，还有那略略的解说词，我早已在多次展卷中熟识。只是不知哪里曾摆放过他辗转难眠的棕床？哪里站立着荷枪实弹的岗哨？那曾经有过一晚亢奋的餐厅又在哪里？史载：“七七”抗战的炮声传来时，他一反常态，破例喝过酒，豁然开朗地大声说：“我所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的惟一希望就是抗日嘛！以后，我就是死在这里，也心甘啦！”随后，仲秋的月色里，他又在雪窦山妙高台对副官和大大小小特务说：“我带领你们打日本鬼子去！”然而，蒋介石对他热血请缨的回复却是：好好读书。于是，充做餐桌的乒乓球台，又继而成为了将军和老秀才的桌案。于是，在特务紧步相随的陪伴下，他一次次去一涧之隔的雪窦禅寺闲消时光。

1937年张学良与赵一荻在浙江奉化溪口剪岩的留影。

问断鸿，问斜阳，溪口无语

 张学良将军的骁将，后来成为共和国将军的吕正操，在参观雪窦寺时，留有“思君常恨蓬山远，雪窦双楠盼汉公”的诗句。说的就是这一时间里，空怀壮志的张学良，曾在禅寺大殿后的天井里，与寺中的和尚手植四棵楠树，以志友谊。从中不难思想到，倘无相厮的往还情谊，断然不会有这寺中天井里的栽植。

 中秋节的第二天，中旅社的厨房不慎起火，整幢房屋化为灰烬，张学良真的搬到雪窦寺里，与寺中的和尚朝夕相伴了。现今余下的两株“将军楠”，树干挺拔，枝茂叶繁，生机盎然。可惜，那暂时栖住的居处，一纸“游人止步”，也止了我寻踪的兴致。

 秋韵的雪窦山，似如东北山野的风姿，漫山的秋叶，斑斓迷眼。叠嶂的山峰，被夕阳点染得光泽熠彩。不知当日张学良将军放眼之时，是否也曾联想过家乡的景致。

 从千丈岩垂投的飞瀑，化做翻腾的浪花，在深邃的沟坳隐去。我凭栏俯瞰时突发奇想，从大山里走向了金陵古都的蒋介石，却将在东北中枢都市生活的张学良，幽禁在山中。最后又殊路同归般，先后渡海去了台湾孤岛，仿佛这对曾结过金兰之好的人，果真要决意厮守似的。情哉？义哉？怨哉？恨哉？

 问断鸿，问斜阳，溪口无语。

张学良（中）和赵一荻（左）在溪口野餐。

附录：作者简介

赵 杰（笔名聊卿）1948年10月生。曾任抚顺市文化局副局长兼《故事报》总编。任辽宁省政府参事、省政协文史和学习宣传委员会顾问。长期从事政协文史资料工作。主持征集、编辑、出版了数十部有关张学良和“九一八”方面的政协文史资料。与张学良国内外家属时有往来，两次采访过张学良，并率团赴夏威夷为张学良百岁祝寿。著有长篇历史纪实《张学良去台之后》、《张学良多彩人生》、《留住张学良——赴美采访纪录》、《张学良——毁誉由人》、《张学良》、《张学良在美国的最后岁月》、十八集电视纪实文献片《张学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