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新疆王”杨增新遇刺身亡之谜

“新疆王”杨增新

毕业宴会上的枪声

  1928年7月7日,乌鲁木齐俄文法政专门学校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新疆军政各界要员在幕僚、卫兵们的簇拥之下鱼贯而入,学校教务主任张纯熙站在大门口笑容可掬地恭迎来宾。这天,是该校第一期学生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太阳老高了,因为一位最重要的人物还没来,毕业典礼无法举行。学生们在静静地等待,张纯熙则急得踮起脚张望。

  突然,一辆气派的小轿车鸣着喇叭停在学校门口,车上走下一位年近七十、身板硬朗的老人。他笑呵呵地向迎上前来的张纯熙等人点头招呼,在副官张子文和张纯熙等陪同下,慢慢地走进学校礼堂。这个老头就是今天来参加毕业典礼最重要的人物,统治了新疆17年的杨增新。隆重的毕业典礼如期举行。

  典礼结束后,张纯熙引着各位贵宾来到后院的厅堂里,学校在这里设了数10桌酒席款待来宾。宴会在后两间房子里举行,后厅里设了3桌,杨增新同实业厅厅长阎毓善、迪化道尹李溶及旅长杜发荣等坐在中间一桌,而他们的副官和卫兵们则安排在前厅。杨增新下午还要去讲武堂训话,因此他催促张纯熙赶快上菜。张纯熙答应一声,侍役们便托着菜盘络绎而来。

  杨增新兴致很高,几杯酒下肚之后,便跟杜发荣等人吆五喝六地猜起拳来,宴会的气氛十分热闹。酒过数巡,只见张纯熙拿着酒瓶走到坐在西边一桌的军务厅长樊耀南的身边,将酒瓶放在桌子上。杨增新等人此时正在起劲地猜拳,没加理会。

  樊耀南低声问张纯熙:“酒菜都齐备了吗?”

  “齐备了。”张纯熙眼睛古怪地一眨,回答道。

  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侍役走了过来,樊耀南站起身,端起酒杯跟同桌的苏联领事一碰,并向侍役点了点头。那个蓝衫侍役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杨增新开了一枪。杨增新当下胸部中弹,但伤得不是很重。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又有几个穿蓝色长衫的侍役冲了进来,都拿着手枪,向中间一桌一阵猛射。

  杨增新又中数枪,终于倒地不起。他旁边的杜旅长也被击中要害,气绝身亡。

  听见枪声,杨增新的副官张子文不顾一切冲进后厅,当即被乱枪打死。其他客人吓得魂飞天外,四处躲逃,宴会厅顿时硝烟弥漫……

  这次轰动一时的刺杀行动是由民国新疆省政府军务厅厅长樊耀南一手策划、他的死党张纯熙等人协助执行的。

  樊耀南何许人也,他为何要刺杀杨增新?杨增新又是怎样起家的?

袁世凯封他一等伯爵

  杨增新字鼎臣,1864年3月6日出生于云南蒙自县的一个官僚家庭。杨增新自幼聪慧好学,曾中进士,进入仕途之后,历任甘肃中卫县知县、河州知州、甘肃武备学堂总办等职。1907年,杨增新来到新疆,4年后调任阿克苏道尹。此后不久,新疆巡抚袁大化保举他升任镇迪道尹兼新疆提法使。1912年5月,经北京政府正式任命,杨增新最终当上了新疆都督兼民政长,开始了他对新疆的全面统治。杨增新做新疆都督,固然是因为他有一套投机钻营的本领,但也离不开袁世凯的扶植。因此,对袁世凯,他总是百般拥护。

  1915年,袁世凯窃国称帝,杨增新立即通电拥护,同时下令不许在新疆进行任何反对袁世凯的举动。10月,云南督军唐继尧为联络力量,出师讨袁,派心腹马一携带公文来到新疆省会迪化(现乌鲁木齐)。马一通过当时的军务厅厅长张鸣匀向杨增新递交了公文,并与在迪化任职的刘应福、夏鼎、李寅等人一一相见。杨增新精细机警,断定马一突然来新疆定有所图。因此,他不露声色,将马一安置在一个回族旅店,派密探谢文富严密注意其行动。

1916年初,马一联络新疆督署副官长兼护卫军营长夏鼎和警卫营营长李寅,准备举行反袁起义,谢文富得知后迅速报告了杨增新。元宵节的前一天,杨增新在督署二堂宴送教育部视察员刘章楹,各厅道和高级军官们都受邀作陪。正当大家静坐桌旁等待的时候,杨增新带着几个马弁回来了,他径直走到督署副官长夏鼎的身旁,用手一指,说:“砍夏鼎!”

  马弁抡起马刀,夏鼎的脑袋当下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视察员刘章楹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其他人也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杨增新吩咐马弁将尸体拖了出去,然后扶起刘章楹,微笑着请大家就座喝酒。

  只过了一会儿,杨增新又突然指着警卫营营长李寅说:“砍李寅!”

  也许是刽子手太紧张,李寅的脑袋没掉下来,而是负痛夺路而逃。马弁们愣了一下,又追上去,李寅的脑袋还是搬了家。在座的人目睹夏、李被砍,惊得六神无主,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刀会落在哪个人的脖子上。

  杨增新微微一笑:“各位请坐!今天只杀他们两个,你们安心喝酒吧。夏鼎和李寅密谋造反,不让老百姓过安宁日子,我才忍痛干掉他们。我们新疆自从民国以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得到今天的安宁。我是国家派到这里的父母官,怎么能眼看着反叛们把老百姓推进火坑呢?”

  早在谢文富向杨增新报告“云南人谋变”时,就有夏、李的同僚在场。杨增新担心夏、李知道后先发制人,立刻大骂谢文富有意挑拨离间,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出去枪毙了。杀了夏鼎、李寅及马一之后,杨增新立即打电报给袁世凯。袁世凯见杨增新对自己如此忠诚,复电褒奖,封他为“一等伯爵”。

两雄相斥

  杨增新为维护自己在新疆的统治,一直坚持他的“闭关自守”和“愚民”政策,不容别人插手新疆。而对内地,他也持“纷争莫问中原事”的态度。杨增新是有些眼光的,他生活朴素,不讲享受,不讲排场,反对送礼、办寿,并且事必躬亲,每天用大部分时间批阅公文,了解各地情况。

  在对外交涉上,杨增新极力维护他的统治,不同帝国主义列强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或类似的口头协议,也从未借过外债。正因为这样,他常以“圣人”自诩,总认为新疆不能没有他,而他也不能没有新疆,俨然成了“新疆霸王”。

  1917年,黎元洪任总统。当时在国务院工作的湖北公安人樊耀南受命来新疆,准备就任阿克苏道尹。樊耀南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毕业生,以前曾来过新疆,在他将要动身的时候,杨增新接到布置在北京的密探的电报,说北京政府派樊来新疆的目的是了解虚实,相机赶他下台。

  杨增新哪里能容北京政府插手新疆?樊耀南一到乌鲁木齐,便被他留了下来,不让其到阿克苏去上任。樊耀南在省城呆了很久,总算被杨增新任命为迪化道尹。樊耀南并不以当官发财为目的,他是一个很有政治抱负的人,不修边幅,生活十分朴素,跟杨增新颇有相似之处。

  按道理,杨、樊两人应该“惺惺惜惺惺”才是。可是,他们各自为实现自己的“抱负”,矛盾重重,互相排斥,大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势。樊耀南一到新疆,就受到杨增新的冷遇,他常常私下对人说,杨增新的政策是黑暗政策,天山南北到处是贪官污吏。又说新疆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这都是杨增新的愚民政策造成的。他还指责杨增新利用民族间的矛盾来巩固他个人的地盘,说这样下去新疆的前途十分危险。但是,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表面对杨增新却又是唯唯诺诺。同樊耀南一起来新疆的湖北人蓝肇华,曾参加过伊犁革命,杨增新不免对他十分警惕。

  1921年12月,驻奇台的伊犁马步两营营长宋金山、高土豪哗变,事情牵连到蓝肇华。杨增新在镇压了奇台兵变之后,准备杀掉蓝。蓝肇华是樊耀南的密友,因而樊耀南又是求情,又是担保,总算保住了蓝的性命,但最终还是被杨增新逐出新疆。

  奇台兵变之后,杨增新对樊耀南也更加警惕了,而樊耀南则对杨增新更加仇恨,双方矛盾加剧。

羁縻樊耀南,招来无穷怨

  对于自己不喜欢也不放心的人,杨增新的办法是“羁縻和牵制”,既不倚重他,也不放他走,这是他统治新疆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对樊耀南,杨增新又用上了这个手法。虽然杨增新知道樊耀南这个人和一般官吏不同,但他认为这样的人也是能羁縻住的。

  一天,他找来一个手下,颇为动情地说:“樊道台一个人在新疆,有两个大孩子在北京大学念书,负担很重,应当给他一些津贴,好让他安心工作。”然后,他拿出价值几百两黄金的省币,让手下送给樊耀南。

  樊耀南知道这是杨增新在收买他,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收下了这笔钱。但是,收钱归收钱,主张归主张。樊耀南还是照旧指责杨增新的政策。他还在乌鲁木齐政界中广交朋友,扩大势力。不久,外交署的赵得寿、教育署的张纯熙、警察署团长袁廷耀等,都成了樊耀南的密友。

  杨增新见樊耀南收下了他送去的钱财,以为樊耀南心有所动,会老实些。没想到樊仍处处跟自己作对,四方活动,培植党羽。杨增新心里又气又急。但他仍旧认为,樊耀南是拉得过来的。为了进一步笼络,杨增新又升任樊耀南为督署庶务厅厅长、交涉署署长,迪化道尹一职不动。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杨增新所愿。随着官位的升高,势力的扩大,樊耀南要在新疆实现抱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他提出,要挽救新疆,应尽快办好5件事:民族平等,整理财政,铲除贪污,发展教育,整顿军队。樊耀南提到的这些主张,恰恰是新疆开明人士和进步青年所喜闻乐见的。这样,他的追随者就越来越多了。但是,杨增新牢牢地掌握着新疆的军政大权,他怎肯让樊耀南去另搞一套呢?对于樊耀南的主张,杨增新一概置之不理。

  樊耀南心中也明白只要杨增新在,自己在新疆就永无出头之日,因而郁郁寡欢,萌生退意,他请求杨增新放他回内地。可是,杨增新认为樊耀南在北京政府工作过,而且还和南方革命党有联系,他若回内地,肯定会对自己不利。因而,他客客气气地拒绝了樊耀南的要求。樊耀南叹息之余,怨气连天。

  1926年,樊耀南来新疆快10年了。是年7月,震撼神州大地的北伐战争开始了。在这紧要历史关头,敏感的杨增新意识到,中国又要改朝换代,而他稍有不慎,就将退出政治舞台。因此,他对外控制交通,对内加强侦查,时刻准备镇压异己势力。

  樊耀南知道自己与杨增新政见相左,一旦关内局势剧变,杨增新肯定会拿自己开刀。于是,他又找到杨增新,小心翼翼地说:“杨将军,我来新疆多年了,妻儿没个照顾。如今关内战火连绵,我很想回去看看啊!”

  杨增新哪肯放他走,严肃地说:“樊厅长,此时正值内外交迫之际,新疆很需要人才。我年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你应留下帮我分忧嘛。”樊耀南横下一条心要走,他不听杨增新的挽留,坚持说:“杨将军,卑职在新疆多年,无所作为,还是让我回去吧!”

  杨增新有点不耐烦,没好气地说:“谁也别想在这多事之秋开溜。想回去?我们将来一道回去吧!”

  杨增新将退路完全堵死,樊耀南只好点头称是。但是,不能挣出牢笼,留下来又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干,还有被杨增新杀掉的危险。这些使得樊耀南由怨生恨,竟突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杀了杨增新。

枉认了南京这座“庙”

  1927年,随着北伐战争的胜利发展,杨增新意识到北洋政府行将垮台。但是,在新疆何去何从的问题上,他还是抱着“纷争莫问中原事”的一贯宗旨,既不想跟吴佩孚、张作霖之辈同流合污,也不愿顺应历史潮流,与广州革命政府联手。因此,他严密封锁消息,尽量避免国家政治形势的剧烈变化影响新疆。

  1928年2月,冯玉祥派了两名代表到新疆进行联络。可这两名代表一进入星星峡,便被杨增新派人软禁起来,并秘密解往乌鲁木齐。

  杨增新既不难为两位代表,也不让他们外出,而且也不让外界知道。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北伐军进入北方、冯玉祥派来代表的消息,不久就传遍新疆各界。各界人士大多有改变现状、适应形势发展的要求。在这种形势下,樊耀南认为时机已到,连忙召集心腹,举行秘密会议,准备伺机把杨增新赶下台。

  6月12日,奉军撤出北京,内地形势急转直下,国民革命军稳操胜券。杨增新权衡再三,意识到自己如果这时还不表明态度,北伐军不会对他置之不理,让他安稳地过日子。因此,他本着历来对中央政府“认庙不认神”的原则,准备于7月1日通电承认国民政府。

  过去,杨增新总认为内地的武人忙于混战,没有余力干预玉门关外的事,他用不着今天对谁宣布独立,明天对谁表示拥护,徒使自己陷于被动。但这一次,他感到北京政府是彻底垮台了,再没有谁能跟南京政府抗争了。因为此时张作霖已被炸死,阎锡山、冯玉祥又同蒋介石联手。他因此下决心:既然“庙”已搬到了南京,也只好认南京这座“庙”了。

  从1912年做新疆都督算起,杨增新在新疆掌管了17年生杀大权。17年中,他不知经历多少风风雨雨。袁世凯、冯国璋、段祺瑞、曹锟……不管是谁掌权,他一概来个“认庙不认神”,照旧做他的“新疆王”。然而,这一回,他觉得国民政府与往日有所不同,是福是祸还难以料定。因此,他在认“庙”的同时,也作了最坏的打算:先将家眷送回内地,如果新疆呆不下去,他就假道苏联去天津或大连做寓公。

   7月1日,杨增新按计划通电承认南京政府。接着,他召集地方官绅开会上,大言不惭地说:“现在北京政府倒了,中央在南京,南京政府实行三民主义,其实我们新疆早就实行三民主义了。17年来,新疆各族人民相安无事,我们没有让外国人侵略我们的疆土,在外交上没有丧权辱国,这不是实行民族主义的结果吗?人们把新疆称作世外桃源,大家都有饭吃,也可以说这是民生、民权主义的表现吧……新疆同南京政府的政策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决定承认这个政府。”

漂亮的演讲博得了一阵喝彩,杨增新得意洋洋,觉得认了南京这座“庙”,说明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然而,杨增新哪里知道,他手下的“第一红人”樊耀南正在为他挖掘坟墓。樊耀南也听了杨增新的演讲,他觉得杨增新的话特别刺耳,听后异常气愤。他对密友说:“杨将军又耍骗人的手段了,想用换汤不换药的办法混过去。”

  本来,北京政府的垮台给樊耀南带来了希望。他认为南京政府跟杨增新的黑暗统治是水火不相容的,他则与南京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政治主张也与南京政府的政策有不少相同之处。然而,杨增新一番堂而皇之的吹嘘和表白,很可能骗取南京政府的信任。若果真如此,他樊耀南还有出头之日吗?

  于是,他决心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跟杨增新一争高低,大干一场。

  7月1日,一位同僚将杨增新拟定的一份省政府委员会的名单偷偷转给樊耀南。樊耀南接过一看,脸气得铁青,因为这份名单除他以外,现任各厅道的大名都在上面。樊耀南意识到,杨增新要向他摊牌了。他断定,只要新政府一成立,杨增新肯定会第一个拿他祭旗。先下手为强,樊耀南决心立即干掉杨增新。7月1日晚,樊耀南在住所后园召集他的心腹张纯熙、昌葆、张馨及30余名江湖人物和卫兵商量杀死杨增新的事。一个有组织的刺杀计划很快出笼了。

  于是,便有了7月7日俄文法政专门学校首期毕业宴会上的一幕。但政变的结果大大出乎樊耀南的意料。政变发生后,政务厅长金树仁召集军务科长张培元,讲武堂教官冯某及杜发荣旅长的儿子杜治国等人商量对策。权衡利弊之后,他们决定率军包围督署,为杨增新报仇。

  而樊耀南原以为他有一定的政治资本,只要把杨增新刺死,夺到印信,便可指挥一切了。对于金树仁等人的包围进攻,樊耀南和他的死党只抵抗了一个多小时,或者战死,或者被捉,没有一个逃掉,樊耀南也被活捉。

  不久,金树仁下令处决樊耀南。急欲报杀父之仇的杜治国将樊耀南绑在拴马柱上,将他的胡须和头发一根根地拔掉,挖掉他的眼睛,慢慢地把他折磨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政变把金树仁推到新疆省主席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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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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