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世界丑闻纪实（三）日本里库路特贿赂案

　　70 年代的洛克希德贿赂案曾使田中角荣身败名裂，成为一名假释罪犯而饮恨退出政界。但是，若将它与80 年代的里库路特股票丑闻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于1988 年6 月揭出、次年5 月基本结案的里库路特行贿受贿案，涉及面之广、震动之大，在日本均史无前例，从而再次暴露了这个“金权政治王国”的腐败透顶。

　　首相辞职 谢罪天下

　　1989 年4 月25 日上午11 点半，日本首相竹下登在东京永田町首相官邸举行记者招待会，心情沉重地宣布：“里库路特问题延续到今天，已引起国民对政府的越来越不信任。对于招致这样的事态，我作为政府的最高首脑和自民党总裁，痛感责任重大。为恢复国民对政府的信任，我决定辞职。”

　　竹下首相准备辞职的消息一公布，日本发行量最大的《读卖新闻》就发表评论指出：“去年夏天以来，政局一直被里库路特案拖着团团转。如今首相终于在深陷泥潭的境况中要下台了。政界特别是保守政权结构性的腐败问题、受‘污染’的根子既深又广的丑闻，终于暴露出来了。”广大公众也对竹下的辞职决定反应冷淡，说：“他早该引咎辞职了！”

竹下闻之黯然泪下。这位被誉为自民党“新一代领袖”的政坛强人，时年才65 岁，自1958 年当选国会众议员起，已在日本政界摸爬滚打30 余载，历任要职，政治斗争技巧娴熟。 1987 年11 月，中曾根内阁任期届满，竹下击败党内两位实力最强的人物宫泽喜一和安倍晋太郎，荣任日本国第74届首相。按日本宪法，首相任期一届两年，连选连任，但不得超过两届。从1987年11 月算起，竹下任首相尚不足一年半，他怎么肯把好不容易戴到自己头上的首相桂冠摘下来拱手交给别人呢？

　　显然，竹下辞职实出无奈。在他决定去职后，有记者问他：“里库路特问题曝光后您是否想过事态会发展到首相辞职这样的地步！”竹下直言相告：“我从未想到里库路特问题会形成今天这样的不信任政府的波涛。”

确实，竹下首相是在春风得意、准备一展鸿图之际，被一场他所未曾料及的政治旋风刮下台的。那么，这场不期而至的政治旋风是如何形成的呢？

　　新闻记者 勇揭丑闻

　　1988 年3 月的一天，位于日本神奈川县川崎市火车站西口的一座崭新高层建筑内，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热闹非凡，原来里库路特公司正在这里举行庆祝川崎情报服务大楼竣工的典礼仪式。可就在这时候，有人向神奈川县警察局举报说，现川崎市副市长小松秀熙在担任该市企划调整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里库路特公司在川崎火车站西口技术开发区内购地建楼提供了诸多便利。为此，里库路特公司在1984 年12 月以每股1200 日元的优惠价向小松局长转让了下属宇宙公司尚未上市的股票3 万股。1986 年10 月，宇宙公司的股票得到证券交易所的认可，公开上市出售，小松遂以每股5000 日元的高价将手中股票抛出，获利1 亿多日元。神奈川县警察局和横滨市地方检察厅接到举报后，决定进行内部侦察，对外封锁消息。

　　警察当局的谨慎行事，自然能蒙蔽住一般人的眼睛，却无法逃脱新闻记者的灵敏嗅觉。3 月下旬，《朝日新闻》横滨分社负责采访警察当局的年轻记者铃木首先察觉到了警察局的异常举动，遂对神奈川县警察局二处主要成员进行跟踪调查，初步获知小松副市长与里库路特公司间可能有不正常的钱权交易。4 月19 日，铃木将此事向横滨分社副社长山本作了汇报，引起了山本的高度重视，指示要紧抓不放，务必弄个水落石出。可正当记者们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神奈川县警察局却以此乃“普通经济行为”、“缺乏确凿证据”为由，把该案搁置了起来，停止追查，事情很可能就此不了了之。

　　怎么办？5 月中旬，山本召集分社全体成员举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会议。山本认为：“案情真相不白，几乎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如果我们现在就此罢手，那么内幕全都会隐藏在黑暗中，因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核对每一件事实，搜集每一个文件，然后在《朝日新闻》上发表。”对此，大家均表赞同。于是，山本指示几位记者分头到川崎市政府，神奈川县警察局、横滨地方检察厅、证券交易所及里库路特公司了解情况，顺藤摸瓜，力图彻底揭开这一事件的内幕真相。

　　会后，大家就活动开了。山本获悉里库路特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清楚有关股票交易的事，就派青年记者矶田直接到他家中进行采访。不料这位职员再三推脱躲避，最后在矶田的软磨硬缠下，他才拿出一份打印材料让矶田从速过目。材料上写道：1984 年12 月，里库路特公司将其所属宇宙公司的未上市股票低价转让给了76 名政界、财界要人及其他社会名流，并开列了这76 人的名单及转让股票的数额，小松秀熙的大名赫然在内。

根据这一情况，《朝日新闻》杜记者先后6 次登门采访小松副市长，进行核实调查。小松对记者的采访则给予种种刁难，一口否认有接受里库路特公司股票之事，继则在证据面前被迫承认接受过该公司的转让股票，但又认为这是正常的、法律所允许的买卖。紧接着，记者们又经过半个月的调查取证，在确认市政府高官与企业相勾结进行钱权交易情况属实后，于6 月18 日在《朝日新闻》上发表了题为《川崎市副市长小松秀熙以权谋私，接受里库路特公司贿赂》的记者调查报告，揭开了里库路特贿赂案的序幕。

　　尽管《朝日新闻》并没把这一丑闻报道登在头版，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日本列岛，各新闻媒介对此竞相进行采访报道。在新闻舆论的压力下，6 月19 日，川崎市市长伊藤举行记者招待会，表示要对小松副市长接受未上市股票一事进行彻底调查。精明强干、踌躇满志地准备竞选下一届市长的小松秀熙顿感大祸临头，赶紧于6 月20 日向伊藤市长提出辞呈，以求体面下台，结果遭到拒绝。当天，小松被宣布革去副市长一职，川崎市议会同时决定成立专门委员会清查他的问题。初战告捷，山本等记者深受鼓舞，但他们并没有以此为满足，而是决定锲而不舍，继续进行追踪采访，由下而上，将涉嫌此案的人物一个个拉出来登报亮相。从此，《朝日新闻》不断有有关里案的新闻爆出。

　　6 月25 日，该报披露了前文部省大臣森喜郎接受里库路特公司股票的情况。

　　6 月30 日，该报又一下端出了4 位涉嫌政治家：自民党政调会长渡边美智雄以长子名义从里库路特公司购进未上市股票5000 股，获利2600 万日元；前农林水产相加藤6 月以次女、秘书名义购进1 万股，获利6000 万日元；前防卫厅长官加藤賨一购进5000 股，获利2000 万日元；民社党委员长冢本三郎购进5000 股，获利2600 万日元。

　　7 月6 日，该报头版头条披露了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大藏省大臣宫泽喜一和自民党干事长安倍晋太郎3 位政界巨头参与丑闻的内幕。

　　7 月7 日，该报再次在头版头条科登了竹下登首相涉嫌里案及里库路特公司董事长江副浩正因丑闻败露而被迫辞职的消息。

　　《朝日新闻》的这一系列报道如同一颗原子弹，强烈震撼了日本列岛，里案逐渐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

　　朝野人士穷追猛打

　　日本是一个“送礼”盛行的社会，因而在送礼与行贿之间没有明确的界线。法律规定，政治家接受捐款，只要公布数目及其用途，即可免税；政治家也可自由进行股票交易，甚至通过买卖未上市股票获利。不过，如果政治家与公司企业之间利用股票之类进行钱权交易即属违法，构成为行贿受贿罪。

　　所以自6 月中旬里库路特案被揭出后，日本朝野各界就强烈要求国会和司法当局彻底清查此案。自民党最大政敌社会党领袖土井多贺子大声疾呼，要求国会追查这一涉及政界高官的股票交易丑闻。社会党为此组成了自己的调查班子。民社党众议员遝崎弥之也在其秘书、儿子协助下，单枪匹马地展开了调查。

　　经过多方了解，遝崎议员获悉里库路特公司在1985 年春天还发行了一笔股票。为了拉拢利用政财界要人，公司从所发行股票中收回了76 万股“环流股”，于1986 年9、10 月间把它们全都转让给了包括13 位国会议员在内的数十名大人物。遝崎将这一访查结果在众议院税制问题调查特别委员会上公布了出来，这下打中了里库路特公司的要害。因为1984 年12 月里库路特公司向76 名政财界要人、社会名流转让的股票，离上市尚有近2 年时间，还无法判定股票正式上市后的价格涨落情况，故而投机嫌疑不大，人们不一定把它看作是行贿受贿。而1986 年秋的这次股票转让则不同，转让时间就在股票上市前夕，转让对象又几乎是清一色的政财界要人，投机色彩极浓，持股者只需在股票上市后转手出让即可牟取暴利，所以是货真价实的行贿受贿。里库路特公司深恐事情闹大，便派所属宇宙公司总经理办公室主任松原弘携巨款登门拜访遝崎议员，试图用金钱封住他的口。但刚正不阿、疾恶如仇的遝崎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更坚定了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他知道里库路特公司一定会再来进行游说收买，就与日本电视台的朋友取得联系，在自己公寓的接待室里安装了摄像机。果然不出所料，1988 年8 月30 日，松原弘第六次造访遝崎。刚在会客室落座，松原就对遝崎说：“先生从事政治活动，想必有很多破费吧！”言毕，就从公文包中取出500 万日元现金和一包点心，推到遝崎面前。遝崎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贵公司认为敝人的身价大概值多少？”松原不知就里，随口回答说：“愿先生一生奉公，我们将终生奉养。”谁知遝崎迅即变色，严词斥责了他的无耻行径，松原只得悻悻离去。

　　他哪里知道，秘密安装的摄像机已把刚才那一幕悄然摄录在案。

　　9 月5 日，遝崎众议员在国会举行记者招待会，向社会公布此事。当日晚间，日本电视新闻节目播放了有关遝崎会客室的录像资料。舆论为之大哗，要求彻底清查里案的社会呼声更趋高涨。

　　9 月8 日，遝崎正式向东京地方检察厅控告松原弘及江副浩正等人的反社会罪行。东京地方检察厅随即调集精兵强将组成了特别搜查部，正式立案侦察。10 月20 日，该检察厅以贿赂嫌疑逮捕了松原弘，并搜查了位于东京银座的里库路特公司本部，运走多达1700 个纸箱的有关材料。里库路特股票丑闻内幕渐渐大白于天下。

　　行贿受贿官商勾结

　　里库路特公司原系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学新闻广告社”，1960 年春天由刚从东京大学教育系毕业的江副浩正创办。最初连他自己在内总共才3 名正式职员，以一间8 平方米的斗室为办公地址，主要业务是为大学毕业生提供就职咨询。由于60 年代是日本经济的飞速发展时期，各公司企业就职需求旺盛，从而为江副这一小小的广告社提供了用武之地。1963 年，该社以英文“招募”（recruit- ment）一词的读音更名为“日本里库路特门特中心”。第二年，为了顺口，又将“门特”二字去掉，正式打出“里库路特公司”的招牌。经过艰难奋斗，惨淡经营，里库路特公司终于从60 年代的一个小企业发展成为70 年代的中型企业，到80 年代又迅速跻身于大企业的行列，共拥有大小子公司27 家，职工26500 人，经营范围涉及广告信息、房地产、旅游等，1987年年营业额达30 亿美元，获利近4 亿美元，被人誉为日本信息产业界的暴发户。

　　在奋斗求生存的过程中，江副浩正渐渐懂得，日本是一个由党阀、财阀派系分割而又相互制约的社会，是一个金钱与权力可以互换的社会，要想在竞争激烈的商界打开局面，就必须同政治权力结合。所以他在致富之后，就积极投门结友，以重金厚礼在政界、财界寻觅靠山，以钱开路，用钱买权，以权变钱，小出大进。具体手段主要有以下三种：一是在政治家为筹集政治资金而举办酒会时大量购买酒会券；二是向政治家或政治团体提供巨额政治捐款；三是向于己有利的人低价转让本公司未上市股票，让购买者一经抛售即可致富。在里库路特公司的“银弹”攻势面前，日本政财界的大亨要员纷纷“缴械投降”，利用手中权力为里库路特公司谋取不法利益。

　　80 年代初，日本就业情报市场上雇佣信息泛滥成灾，刊出的广告常常名不副实，由此引起不少纠纷。为了加强对就业情报行业的管理，防止求职广告杂志间的不正当竞争，日本劳动省职业安定局准备修订《职业安定法》，严格有关就业情报刊物的发行条例。这势必将损害信息产业界大户——里库路特公司的利益。于是，里库路特公司决定立即开始对劳动省有关官员进行收买，阻止法令的修订工作。公司先邀请职业安定局局长加藤孝及其下属、业务指导课课长鹿野茂去打高尔夫球，相机进行疏通。然后，又请他们吃饭。待加藤孝有所松动后，再由江副浩正出马亲自宴请加藤。里库路特公司的收买工作马上见效，1984 年4 月劳动省就决定暂缓修订《职业安定法》，只要求有关企业加强自我约束。作为谢礼，1986 年10 月30 日，里库路特公司以每股3000 日元的低价向加藤孝转让了本公司未上市股票3000 股，第二天股票正式上市，加藤立即抛售，一夜之间就净赚690 万日元。

　　除劳动省外，里库路特公司还在文部省进行贿赂收买，为自己捞取经济和政治上的好处。 1976 年，里库路特公司聘请文部省管理局振兴课课长高石邦男为本公司讲师，然后在他的指导下出版发行了《专科学校指南》，开辟了新的财源。但因这类学校开停无常，且情报常有出入，故求学者控告里库路特公司的事时有发生。高石作为该公司高参，除在业务上予以指点外，还经常为公司平息纠纷，排忧解难。1986 年6 月高石升任文部省事务次官后，仍与里库路特公司保持密切联系，还聘请江副浩正为教育课程审议会委员、大学审议会委员。为感谢高石，江副浩正于1986 年9 月30 日向其优惠转让未上市股票1 万股，11 月中旬高石抛售后净获利4000 万日元。在里库路特公司和文部省的幕后交易中，前文部大臣森喜郎也起过穿针引线作用，所以里库路特公司同样向其低价转让了本公司未上市股票3 万股。

再者，进入80 年代后，为使里库路特公司迅速成为一个掌握新型计算机技术、电讯技术的现代信息库，精明异常的江副浩正又把目标瞄准了拥有先进设备和雄厚技术力量的日本电讯电话公司。1984 年6 月18 日，江副亲自致函电讯电话公司总裁真藤恒，请求进行全面合作，真藤答应予以考虑。1985年4 月电讯电话公司由国营企业改为半官半民的私营企业后，江副又先后两次与真藤进行会晤，要求真藤对里库路特公司开始搞的高信息产业给予全面支持，真藤欣然应允，多次指示公司董事式场英和长谷川寿彦在转售线路和大型电子计算机方面对里库路特公司“多多关照”。结果，里库路特公司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电讯电话公司专用线路的出租权，据此占领了市场，压倒了竞争对手。作为报答，1986 年9 月江副将里库路特宇宙公司未公开上市的1万股股票转让给了真藤的私人秘书村田幸藏，村田将抛售后所得2200 万日元中的900 万转存在了真藤的私人帐户上。与此同时，江副向电讯电话公司董事兼通信事业部部长长谷川寿彦转让股票1 万股，使其牟利2000 万日元。然后，在长谷川的帮助下，江副把本公司新置的大型电子计算机安装在电讯电话公司的大楼里，省去了大笔线路建设费和另建新机房的费用。

　　当然，里库路特公司最主要的行贿对象还是那些能呼风唤雨的政界巨头。据《朝日新闻》的不完全统计，该公司先后向60 多位国会议员行贿，数额达13.3 亿多日元。政府及政党最高层领导中，前首相中曾根以其秘书名义购进里库路特公司未上市股票2.9 万股，股票上市后即抛售其中2.3 万股，获利6385 万日元，加上各种捐款4575 万日元，一共从里库路特公司获得近1.1 亿日元政治资金。中曾根内阁官房长官藤波孝生，接受里库路特公司转让股票1.2 万股、政治捐款2000 万日元。自民党干事长安倍晋太郎接受股票1.7 万股、捐款5000 万日元。

　　除上述政要外，接受里库路特公司股票较多的还有：前自民党政调会会长渡边美智雄、中曾根内阁防卫厅长官加藤賨一、中曾根内阁农林水产大臣加藤六月、竹下内阁副官房长官渡边秀央、民社党委员长冢本三郎等。社会名流中，经济同友会副代表干事诸井虔和牛尾治郎、日本经济新闻社社长森田康、读卖新闻社副社长丸山岩、东京大学教授兼政府税制调查会特别委员公文俊平、政府税制调查会特别委员饭田清等数10 名财界、舆论界权贵也都程度不同地接受了里库路特公司未上市的股票。

　　法网恢恢 疏而有漏

　　1988 年11 月，东京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部根据已掌握的初步情况，成立了劳动省、文部省、日本电讯电话公司、政界4 个专门小组，分头进行深入调查。与此同时，日本众议院也成立了“调查里库路特问题特别委员会”，开始传讯嫌疑犯及有关证人。在司法部门、新闻界及在野党的共同努力下，案情急速向纵深发展，在日本刮起了一股强劲的旋风，一批闻人要人或中箭落马、丢官去职，或锒铛入狱、名誉扫地。

　　12 月初，竹下内阁副首相兼大藏大臣宫泽喜一首先被端了出来。原来，1986 年9 月30 日，宫泽的秘书服部恒雄以宫泽本人的名义低价购进了里库路特公司未上市的1 万股股票，转手抛售后获利5200 万日元。当时，宫泽也没想到用自己的名字登记买股票有何不妥。待到股票丑闻被揭出，那些以秘书或家属名义接受廉价股票的政界要人纷纷把责任推给别人，唯独这位主管金融证券业务的大藏大臣无话可说，在国会回答议员质询时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狼狈不堪。有在野党议员问：“您购买股票的3000 万日元是自筹的还是里库路特公司贷给您的？”宫泽称是自筹的。可是当在野党议员要其出示付款证明书时，宫泽却左翻右摸找不出来，额头上开始沁出点点汗珠。在野党议员断定宫泽是在撒弥天大谎，就放胆威胁说，如果他交不出购买股票的物证，他们就拒绝参加在参议院审议政府提出的税改法案。宫泽被逼入了死胡同，被迫于12 月9 日向竹下首相提出辞呈，成为因里库路特案辞职的第一位内阁阁员。

　　宫泽辞职下台使竹下内阁和自民党陷入难堪的境地。为了摆脱被动局面，改善内阁形象，竹下立即着手改组内阁，明确表示绝不让与里案有染的人入阁。

　　12 月27 日下午，经过精心挑选酝酿的竹下新内阁宣告成立。在当晚举行的新内阁第一次会议上，竹下再次强调：“目前最迫切的任务是要建立政治道德，恢复国民对政治的信任。”他希望大家协力同心，共度难关。众阁员均表示当为此披肝沥胆，不遗余力。尤其是新任法务大臣、素有清廉美称的长谷川峻在随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就他与里案有无牵连问题作答时，洒脱幽默地说：“正因为没有关系，所以才出现在你们面前。”其言掷地有声，令人肃然起敬。

　　然而颇具讽刺意义的是，第二天日本报界就爆出了一大新闻，揭露长谷川峻及其政治后援团体“迫媕会”从70 年代初起就每月接受里库路特公司4万日元的政治捐款。长谷川峻以政治捐款乃秘书代办为由推说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但作为追究里库路特公司贿赂案的主管大臣却接受了该公司政治捐款这一事实显然令人感到困惑。所以，12 月30 日上午，走马上任仅4 天的长谷川峻就向竹下首相递交了辞呈。事后，他对新闻界解释说，作为追究里库路特问题的主管大臣，“因不知道曾接受里库路特公司政治捐款一事，导致了说谎的结果，有负被任命为大臣的期待，惭愧不已，深表歉意，故辞去法务相职务。”

　　长谷川峻风波刚平息，1989 年1 月29 日，国务大臣、经济企划厅长官原田宪又因接受里库路特公司的后援会会费问题而被迫辞职。

　　短短2 个月之内竟然有3 位内阁大臣被迫去职，充分说明了里案波及范围之广，危害之烈。

　　1989 年2 月23 日上午，日本最高检察院、东京高等检察院、东京地方检察厅与法务大臣举行联席会议，认定江副浩灭低价转让未上市股票是一种行贿行为。下午，江副浩正即以行贿嫌疑罪被东京地方检察厅缉拿归案。同日被逮捕的还有日本电讯电话公司董事长谷川寿彦、式场英和劳动省前业务指导课课长鹿野茂。

　　3 月6 日晚，日本电讯电话公司董事长真藤恒及其秘书村田幸藏被押上警车，拘捕入狱。

　　3 月8 日，前劳动省事务次官加藤孝以受贿嫌疑被东京地方检察厅逮捕。

　　3 月28 日晚，前文部省事务次官高石邦男也因受贿嫌疑而锒铛入狱。

　　在涉嫌里案的政要中，除宫泽等少数人“犯傻”外，绝大多数人都把责任全部推到秘书头上，为自己开脱罪责。前中曾根内阁官房长官藤波孝生就是这样一位狡猾的政客。尽管新闻媒介不断披露其涉嫌股票丑闻的材料，但他自恃无真凭实据落入警方之手，故而老是强调此乃其秘书所为，与他无干。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1989 年3 月31 日，东京地方检察厅经深入侦查宣布：根据藤波秘书德田英治的交代和江副浩正本人的日记、供词业已查明，里库路特公司向藤波秘书德田转让的1.2 万股股票是以藤波本人为对象的，且藤波已将出售股票所得2500 万日元用于购买房子。此外，藤波在1986 年夏季、1987 年年底两次共接受里库路特公司政治捐款2000 万日元，并以秘书名义存入了银行。谎言终于被戳穿，检察机关随即对藤波提出起诉。

　　直捣中枢“大厦”倾圮

　　政财界要员的相继被捕和藤波孝生“秘书盾牌”的被打破，标志着里案的侦破工作开始进入新的阶段。社会舆论普遍认为，好戏还在后头，必须乘胜追击，把深藏幕后的巨头挖出来。

　　1989 年3 月31 日，《朝日新闻》再次刊出爆炸性新闻《里库路特公司购买了2000万日元竹下“鼓励会”的宴会券》。原来，1987 年5 月21 日，时任自民党干事长的竹下登为了为将来出任首相作准备，在东京举行了一次盛大酒会，与会者达13000 人，宴会券每张3000 日元。举办这种酒会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政治家借机聚敛活动资金，与会者则进行政治投资。善于窥测风向的江副浩正早就意识到了竹下登作为政坛明星的价值所在，所以慷慨解囊，里库路特公司一下购买了近700 张宴会券，价值2000万日元，其子公司宇宙公司也购买了3000 万日元。

　　4 月6 日，《每日新闻》也刊载消息说，1987 年5 月底，竹下登的后援组织“岩手长期政策恳谈会”在岩手县盛冈市同样举行了一次大型酒会。在此次酒会上，里库路特公司购买了3000 万日元的入场券，为掩人耳目，特将其中的2000 万日元作为“代管金”，通过竹下密友、内阁官房副长官小泽一郎的事务所交给了竹下事务所。

　　4 月7 日，时事社以《又发现新的事实》为题，报道里库路特公司曾经向竹下登提供了2500 万日元的政治捐款。

　　报界接二连三地披露首相与里库路特公司的肮脏关系，使竹下登这位以“竹子上下均有节”为座右铭的“政治阿信”声望大跌，面临严重的“信任危机”，国民对其内阁的支持率从1988 年10 月的41％暴跌到3％。竹下政权发发可危，各在野党乘机猛攻。4 月7 日下午，社会党、公明党、民社党、社民联的首脑在国立京都国际会议厅举行会谈，一致要求竹下内阁下台，解散众议院，重新进行大选，以实现局势的转变。

　　与此同时，自民党内也一片混乱，离心倾向日益加剧。由于担心受竹下丑闻的牵连，一些年轻议员和地方议会、组织纷纷退党，建立以后援会团体为中心的傀儡新党。4 月8 日，自民党资深政治家、前国务大臣河本敏夫直言不讳地指出。为了早日结束由里案引起的混乱局面，竹下首相应顺从民意辞职下台。

　　为摆脱四面楚歌的处境，竹下决定接受谋臣们的建议，主动向国民交代自己与里案的关系，并向国民表示歉意，以此获取谅解，挽回影响。于是，4月11 日上午，竹下登首相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就里库路特公司政治捐款问题和其他有关情况一一作了说明，公开承认1985 年到1987 年间他及其身边人从里库路特公司共得到了总额为1.51 亿日元的政治捐赠。在这次答辩中，竹下该交代的坦白，该澄清的解释，该承认的认帐，态度相当谦恭，以致当在野党议员最后问他是否已交代清楚了时，他也未敢理直气壮地说一个“是”字。

　　竹下登的“苦肉计”收到了相当效果，使朝野上下对他的追究暂告一段落。而另一位里案重大涉嫌者、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却因态度强硬而引火烧身。

　　中曾根与里案的关系非同一般，除了报界已揭露的从里库路特公司处接受了近1.1 亿日元政治资金外，1988 年夏天中曾根及其长子、参议员中曾根弘文还一度接受了里库路特公司分别开出的500 万日元和100 万日元的支票。在真藤恒被捕之后，人们又怀疑他是否接受过里库路特公司的贿款、为该公司从美国购进两台大型电子计算机开过方便之门？为此，在野党一直强烈要求国会传讯中曾根，而中曾根认为这样做有损其作为前首相和自民党最高顾问的尊严，故而坚决不干。竹下登也担心如果细究下去可能会使自民党和政府内阁从根本上发生动摇，所以极力回避让中曾根到国会作证，试图保其过关。可是，在野党态度也很强硬，一致表示：中曾根一天不到国会作证讲清与里库路特公司的瓜葛，他们就一天不参加参议院1989 年度政府财政预算的审议工作。

　　竹下登处在夹缝中，好生为难，尽管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只能“忍”着，期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态能出现某种转机。不料，4 月14 日，检察当局获悉，从1986 年2 月至1988 年8 月里库路特公司向自民党干事长安倍晋大郎的夫人安倍洋子共提供了900 万日元的“顾问费”。这对已经摇摇欲坠的竹下内阁来说无疑又是沉重的一击。

　　4 月19 日，社会、公明等在野党再次召开协议会，商讨共同取代自民党的政治纲领。

　　4 月21 日，自民党与在野党就国会通过1989 年度预算草案问题举行的谈判宣告破裂。同一天，日本经济同友会代表干事石原俊举行记者招待会，指出：“政治改革应该交给双手没有被里库路特事件弄脏的人来办。”初次表达了经济界要竹下登下台的意向。

　　4 月22 日，新闻界又揭露1987 年竹下登在竞选自民党总裁时曾通过其秘书青木伊平向里库路特公司“借款”5000 万日元，这对竹下来说是致命的一击。政界、财界及广大国民由此一致强烈要求竹下辞职。

　　在这种形势下，4 月25 日，竹下被迫宣布：一俟国会通过1989 年度财政预算他就辞职引退。

　　5 月29 日，东京地方检察厅宣布里库路特案件的侦查工作结束。在历时264 天的侦查期间，共有3800 多人接受查讯，逮捕14 人，向法院起诉17 人（包括以简化形式起诉的4 人），其中有国会议员2 人，43 位政治家、文官、记者、商人被迫辞职。

　　在上述被捕、起诉、辞职的人当中，虽然也有公民党成员及财经界、新闻界人士，但以执政的自民党要人居多，该党因此而声誉骤降，党内一时竟然无人站出来收拾残局，直至6 月2 日才最后确定由原外相宇野宗佑继任日本首相。

　　6 月12 日，法务大臣谷川和穗和法务肯刑事局局长根来泰周向国会提交关于里库路特事件的最后报告，指出：1984 年12 月里库路特公司向包括3名国会议员在内的76 人转让了该公司未上市的股票，由于转让离股票正式上市尚有22 个月，无法确定能否获利，故行贿受贿罪不能成立。 1986 年9月至10 月，里库路特公司又向包括13 名国会议员在内的79 人转让了即将上市的股票，但除中曾根内阁官房长官藤波孝生、公明党议员池田克也外，其余人接受转让股票与各自职权范围无直接联系，不能证明其中存在等价交换关系，因此也不能认定是行贿受贿。至于政治捐款，除以简化形式起诉的4名议员秘书外，尚未发现其他人违反《政治资金限制法》。

　　这样，由于缺乏所谓“具体罪证”和法制上的疏漏，涉嫌里案的政财界要人大部分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广大日本国民对此表示强烈的失望和愤慨，决定利用即将到来的参院选举回敬执政的自民党。

　　1989 年7 月23 日，日本举行第15 届参议院选举，结果在此次改选的126个议席中，自民党仅得到36 席，比原来减少33 个席位，而反对党社会党却获得了46 席，比原来增加24 席，成为在参议院中可以与自民党分庭抗礼的第二大党，34 年来自民党在参议院一直占据的过半数席位的优势随之消失。

　　这表明：在自民党重新收复失地之前，只要在野各党联手对付自民党，自民党在参议院就将无所作为。

　　7 月24 日上午，上任才53 天的字野宗佑首相在东京自民党总部宣布，由于自民党在参议院选举中的失利，他决定引咎辞职。8 月8 日，前文部省大臣海部俊树出任新首相，这已是1989 年以来的第3 个自民党政权。

　　里库路特旋风给自民党带来的冲击和重创由此可见一斑。

原文出自《二十世纪世界丑闻纪实》

作者：李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