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商务部原副部长魏建国:对比其他湾区,粤港澳大湾区的弱项是第三产业

界面新闻记者 | 张艺 张熹珑

界面新闻编辑 |

在地理经济学中,湾区(Bay Area)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经济聚集区。在这片由若干海湾、港口和岛屿相连而成的地区上,具有强大的产业集群和经济核心区。

经济繁荣、财富聚集是湾区的标签。据统计,2019年湾区占全球经济总量约60%,全球大城市位于湾区的占比高达75%。

上世纪20年代到90年代,伴随世界经济格局的调整,逐渐形成纽约湾区、旧金山湾区、东京湾区三大湾区,分别以金融湾区、科技湾区和制造业湾区闻名。

粤港澳大湾区是继前三大湾区之后崛起的世界第四大湾区。2015年3月,“一带一路”倡议首次明确提出“粤港澳大湾区”概念;2016年,“粤港澳大湾区”被写入国家“十三五”规划。

过去五年里,商务部原副部长魏建国在受访中提出不少关于粤港澳大湾区的设想,包括香港成为建设“龙眼”、深圳成为领头羊,打造粤港澳大湾区成为世界级城市群。

在魏建国看来,从世界经济版图看,距离海湾100公里的海岸带地区,往往是该区域的经济引擎。粤港澳大湾区亦是中国面向未来城市群竞争的一次探索。

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出台时,魏建国在接受《大公报》采访就指出发挥好粤港澳大湾区独一无二的制度优势、区位优势、产业结构优势,必将追赶并赶超前三大湾区。

四年以后,如何衡量世界级的湾区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如何对标其他湾区?想要引领发展还有哪些路要走?3月16日,界面新闻在广州举办的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暨第二届大湾区(黄埔)经济峰会就以上问题对魏建国进行了专访。

全球都看好这个“大块头”

界面新闻:衡量世界级湾区有哪些因素?目前粤港澳大湾区位于什么水平?

魏建国:衡量湾区的发展,年轻是其中一个条件。另外还包括三个核心因素:GDP总量、创新和可持续能力、全球影响。

从第一个因素来看,2021年,粵港澳大湾区GDP达到1.67万亿美元,纽约湾区是1.8万亿美元,东京湾区1.7万亿美元,旧金山湾区约1万亿美元。我们排在第三,正在逼近东京湾区。

再看第二个条件,活力和创新。怎么体现活力?要看人和货物的流动。粵港澳大湾区现在达到7000多万人,是东京湾区的2倍、纽约湾区的3倍,这仅仅是固定人口。另外还有4000多万的流动人口,这个规模相当于一个东京湾区。珠三角拥有香港、广州、深圳三个全国十大机场,年均吞吐人员2亿人,是其他三个湾区总人员的70%。

再看看货物,粵港澳大湾区每年集装箱吞吐量为6600万个,是其他湾区集装箱吞吐量总和1458万个的4.4倍,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从人和货来看我们是当之无愧的四大湾区之首。

就影响力,毫无疑问当前全球都看好这个“大块头”,不仅拥有华南的经济腹地,还辐射华北、长三角和东北,是外商投资、跨国公司的切入口。可以说,粤港澳大湾区相当于一个桥梁,让外面的资源向整个中国蔓延。未来5年,粤港澳大湾区将引领全球湾区发展。

界面新闻:粤港澳大湾区目前的发展还存在哪些问题?

魏建国:最大的一个问题在于同质化比较严重。什么叫同质化严重?就是我们没有考虑到优势互补,大家都朝一个方向发展。

纵观世界湾区的发展历程,不是单个城市之间的竞争,而是城市群的竞争。整体里有一个领头雁,形成“雁阵型”的发展。比如纽约湾区的领头雁是纽约,旧金山湾区是旧金山,东京湾区是东京为主,也包括大阪。这几个湾区的顶层设计都很好。

从全球城市影响力来看,东京、纽约、旧金山排在前六,前十名还包括香港、深圳和广州。所以我们应该提升前列城市的影响力,多设领头雁,以大城市领头雁带领中等的领头雁,中等城市再带领小的领头雁。例如深圳是创新高地,可以把现代制造业和高新技术结合发展。东莞我们可以在它出口、加工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展研发。这样可以避免同质化,达到高质量的城市发展。

弱项在于第三产业

界面新闻:相比其他几个湾区,粤港澳大湾区还有哪些方面相对落后?

魏建国:我们的弱项是第三产业的发展,科技成果的转化、科技研发费用的投入仍和三个湾区存在较大的区别,在这一点上要加把力。

从第三产业的比重来看,纽约湾区第三产业占GDP比重是89.4%,东京湾区是82.3%,旧金山湾区是82.8%。而粤港澳大湾区才65.6%。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跟排在第一的纽约湾区相差24个百分点。这虽然是我们的差距,但也是我们的潜力。

界面新闻:为什么其他三个湾区第三产业比重可以达到这一水平?

魏建国:首先他们的消费和服务业相对发达。如三个湾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旅游业发展得不错。在整体现代服务业GDP里,旅游业所占的比重超过了50%。例如东京湾区,以前的旅游业也比不上旧金山和纽约,后来才逐步追赶上来,东京的经验就是把服务的质量放在第一位。目前我们的服务质量还达不到其他三个湾区的水平。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学习的,是这三个地区都很重视文化,特别是博物馆、图书馆、公园的建设,注重人文氛围的培养。现在我们还有一个不足,虽然旅游有自然环境,但人文方面还有欠缺。其次是商品销售。另外三个湾区大部分的商品销售都在晚上进行。从早上10点钟到晚上10点钟里,他们很看重下班以后,也就是下午5、6点以后的四个小时。这个时间段的销售额往往占了整一天的65%-70%。所以不单在购物、游玩、娱乐方面,包括杂技、文化教育、文化场所基建等都值得我们学习。

在现代服务业和消费这一块,其实粤港澳大湾区是完全有条件追赶的,从目前来看它会发展成仅次于长江经济带之后全国第二个消费主力。在下一步的扩大内需、促进国内生产上,我们需要尽快发力。

界面新闻:其他湾区还有哪些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魏建国:这里不得不提到旧金山湾区的高校水平。它拥有三所全球百强大学,超过了纽约湾区,仅次于粵港澳大湾区,位居第二。这也是目前支撑旧金山湾区科技、使其在全球不断发展的重要原因。同时旧金山湾区在四大湾区中人均生产总值GDP位居第一,达到9.9万美元。

湾区竞争的核心是文化竞争

界面新闻:想要引领世界湾区,粤港澳大湾区还有哪些路要走?

魏建国:粤港澳大湾区能否引领,我认为必须下好三步棋。第一步是在高水平对外开放中发挥大码头的作用。首先要改变过去长久以来以商品和药品流通型为主的开放,转变为制度型开放,包括规则、规制、标准等。

第二步棋是突出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改变过去以商品为核心的服务,变为以人为核心的服务。不管是线下实体店还是电商新模式,不管是餐饮业还是旅游业都要改变,这是一个大趋势。另外要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促使制造业在整个全球生产链、供应链、价值链的中低端向中高端发展。

第三步棋,在双循环格局中,突出粵港澳大湾区在“一带一路”的交汇点作用。国内外的交汇点在什么地方?就在粵港澳大湾区。我们有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和丝绸之路经济带,无论是推动“一带一路”走出去,还是在运输、金融、贷款、基础设施制造方面都有很大优势且要发挥“一国两制”各自的优点,包括香港的金融业、珠三角的制造业、澳门的合作论坛,以及人才技术队伍。

我们应该看到,湾区之间竞争的核心是文化的竞争。譬如商品出口,任何一件出口商品的背后,如果没有文化的支撑,是不可能持久的。其他几个湾区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发展,跟文化支撑是离不开的。

所以当前粤港澳大湾区的几个城市,首先要把各自的优势文化发挥出来,再互相补充、平衡借鉴。佛山的陶瓷文化、广州的岭南文化、澳门的葡萄牙文化和香港的影视音乐,我们可以把它打造成一个核心,以文化元素作为核心,提升整体城市群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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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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