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刀（散文）

农历二月初旬的一天，夜色淡淡，一道弯月悬挂在金岭公园的上空，似乎静静地矗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她的两个尖角，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腰身窄幽幽的条形，从中间缓缓弯向天际，像是面向苍穹，道一个深深的“万福”。又像拉弯的一道弦弓，半圆的弧线，十分地耀眼炫目。它比起周围迷离的星星，光鲜了许多。其实，更像飞天的玄女，那婀娜的身段，披挂红黄相间的裙裾，脚踩云端，营造出临空挥舞的景象，瞬间又定格到那儿，任由我们仔细地猜想，仔细地品赏它的俏丽、它的温婉动情。　　

这情景，投入我眼眸的时候，公园湖泊的眸子，同样揽进她的身姿，碧水弯弯中起伏荡漾。甚至于湖心的中央，它的影形儿，更为妖冶、更为娇媚。忽而像一叶颠簸的片舟，荡来荡去，岸边路灯的映照下，敞开心怀，在幽静的夜色，忘情的摇摆。忽而又像一条摇头甩尾的金鱼，水上水下调皮地嬉闹，一会儿翻起，一会儿潜入，刻意挑逗的样子；随心所欲一会儿漂游、一会儿停顿，肆意想抒发自己的形体与心灵，是这等的悠哉悠哉。以最美的姿色、最畅的心情，绽放出来，洋溢湖畔，传递到人们心间。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视觉、无边无际的遐想。　　

幼时在铁匠铺里看到，那汹汹燃烧的炭火，烧烤彤红的铁块，感觉火候已到的时节，从炉膛取出，大锤子小锤子反复敲打，凿成了人们期望的雏形。尔后，放到水桶里淬火。这样，一遍遍炉膛烘得火红，一遍遍吊出来反复敲打，一遍遍又杵到冷水予以淬火。临了，从炉膛再抻出来，历经最后一次敲打、最后一次淬火。这彤红的物件儿，就大功告成了。正像今夜的浅月。这种物体，在匠人的手掌，经受住刻意锻造，一下子化变为收割庄稼的镰刀、切割头颅的尖刃。　　

遥想西汉初年北边境外的匈奴，当粮食、衣物、茶叶、玉器什么都缺的时候，就想起大汉王朝经过“文景之治”已经“富甲天下”、肥的流油。匈奴人挥鞭催马，舞动弯月般的尖刃，寒风凌厉中闪烁冷飕飕的光芒，马蹄声泄、响鼻嘶鸣，溅飞一路翻卷的烟尘，激荡肃杀的气息，踏碎青草，卷过沙浪，朝中原一路杀奔而来。突破厚重高大的万里长城，数十万悍兵悍将，刀丛如林，马蹄如飞，侵入汉朝的腹地，虏掠无以其数的人畜财物。一场场侵略，一场场杀戮，惨死在弯刀下面的士卒百姓，阴风怒号，哀魂遍野，惨不忍睹。而大汉刘邦皇帝的正妻——吕雉独揽朝纲时，鉴于“白等之围”的严酷教训和王朝初立、势力不济，非常胆怯惧怕这宛如月牙的尖刀，越畏惧越妥协，更加滋长了匈奴大单于的张狂气势。他甚至肆无忌惮、信马由缰派出使节送来一份书信，大言不惭说道让她侍寝的荤话。这女人对于大汉建国功勋，一旦大权在手，铁腕杀伐，一点都不念旧、不惜情。可面对匈奴的欺辱挑衅，始终唯唯诺诺、万分害怕、一筹莫展。无奈，只有财宝输送、皇族血脉的女人输送，向他们媾和，向他们献媚，暂且苟安一时、偏安一隅。而到了汉武大帝刘彻，“文景之治”蓄积的国力，完全可以改变“和亲”国策。于是，开始向匈奴叫板，沐兵立马，坚决不吃匈奴大单于那套嚣张威逼的把戏。对匈奴弯月如勾的弦刀，男子汉的气魄，从不畏惧。对匈奴浩浩荡荡马队卷起的阵阵旋风，胸中自有韬略，从不眼花缭乱。他已经整装出战准备迎敌了，由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人披肩挂帅，率领精锐铁骑，正面防御，背后深入匈奴腹地，长距离奔袭，外线迂回作战，直捣其王庭巢穴。一次次奇招，一次次进攻，一次次搏杀，终于打通河西走向西域的通道，将匈奴揍得人仰马翻，赶回到漠北老家。狼居胥的山顶，大汉将士壮怀激烈，开怀畅饮，起奏凯歌，留下了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千古佳话。张骞、苏武等汉朝使节，随后才能平安出使西域，离开居延海，返回长安。从此，匈奴再也不敢长城脚下威武扬鞭、马踏平原，再也不敢黄河岸边饮马起灶、漫天狼烟。汉武帝为西汉王朝奠定了几十年边防稳固、内地发展的强大根基。　　

当我想起昨夜的月光，恰如镰刀。就联想我们共产党的旗帜，由镰刀与铁锤搭成了鲜红的图案。象征我们党，紧紧依靠广大工人农民，流血流汗，推翻了压在人民头上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缔造了一个崭新的国度。这件象征工农合心合力的一把铁锤、一把镰刀，纵横捭阖，打碎了一个旧的世界，迎来了人民当家做主新的世界。形如弯月的镰刀，一旦绘上旗帜，赋予了党的性质、党的宗旨、党的使命崭新解释，表明党的执政根基在于人民。它形象逼真、意境博大。可见，镰刀与铁锤，不仅仅是一种劳动工具的简单刻画、简单构造、简单表述。它更代表了共产党人，植根人民的心坎，凝聚人民的心声、动员人民的力量，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在建设新中国的浪潮，人民主导一切，人民创造一切。在党的历史上经受住血与火的淬炼，已百炼成钢了。　

夏天的六月，一片金黄的麦浪，波动在炽热炎炎的田野。麦穗儿，沉甸甸的面含羞色，它们垂首待立，像是等待出阁的新娘，转眼间，由婆家敲锣打鼓、欢欢喜喜接走。这时候，农民粗糙有力的手掌、晒黑的臂膀、额头飞流的汗水，弓腰驼背，挥舞镰刀，匍匐在田间地头，努力完成麦穗儿“出阁”的心愿。只见，他们将直挺挺的麦秆，齐擦擦割断根部，一束束收拢齐整，一捆捆扎绑结实，搭起“伞”字形的麦垛。随后，等几日麦秆的水份，任日头晒烤抽尽，形体由青绿变成枯黄，释放暗淡的表情，身子的份量轻便了许多，便拉到场院散落在地，牲口牵动石滚子，挤压出颗粒，捯饬干净，拉到家中，倒入粮仓。这在农人的心田，耕耘得到收获、付出实现了满足，已经挺知足了。　　

可见，这镰刀，攥在农民的掌心，饱含一年四季的殷殷巴望。要靠一刀刀切割，一刀刀收获，满足心愿。呈现农耕文明时代，一件劳动作品的心力凝聚、身力付出造就的辉煌与锋锐。这刀如弯月的物件，与这弯如弦刀的月牙相比，似乎一个是委婉的，一个是锐利的；一个有阴柔的妩媚，一个有阳刚的犀利。形体与身材，何其相似。可秉性，却又大不相同！真是雄与雌的对应、天与地的对应、阴与阳的对应！　　

　　弯月如刀，尽管没有每月十五的圆圆朗朗。依然饱含一种沉静、一种娇媚、一种莞尔。楚楚动人的神色，与匈奴弯刀夹带的杀气，脾气性格完全不同。而农民手中的镰刀，挥舞田间地头，目的只为吃喝、只为温饱，多么务实管用，言简意赅！可一旦嵌入旗帜高高飘扬，那就赋予划时代的主人翁意义。这一点，弯月的低迷与轻柔、可观可品的景色，哪能与旗帜尊贵的象征相媲美呢？但总而言之，天边的浅月弯弯、地上的镰刀弯弯、匈奴的尖刀弯弯，它们各有成色，各有用途。只不过赏心悦目的人儿，各有各的意念，各有各的憧憬想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