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旧县志中的越南籍太监阮让与云岩寺

图文/王海


明清及民国时期,旧怀柔县东部辖区有一座“栳斗”型的栲栳山。山地谷口有个村庄名为孔城峪。这个村在新中国建立之初已属入平谷县,今为平谷区刘家店镇辖村。

孔城峪村北有个“磕头沟”,沟内有一座洞窟型寺庙——云岩寺。

康熙怀柔县志说:云岩寺,始建于辽代。明景泰年间,御马监太监阮让捐资修建后,寺庙的规模、寺田山场增倍,景泰帝朱祁钰颁敕,赐名为“云岩禅寺”。

明礼部尚书胡潆撰写的《敕赐栲栳山云岩寺碑记》介绍说,太监阮让出资修建的云岩寺在景泰六年就完工了。

可仅仅过了十二年,寺庙在成化三年又进行了重修,内阁大学士商辂为重修后的云岩寺撰写了碑记。

云岩寺两次修建的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实属少见。这不得不让人想到其中是不是有啥事情。

阮让在胡潆的记载中很是不凡:“阮公让,交趾人,历事四朝,升擢御马监,先后督军征剿苗寇,屡次立功,留镇湖、贵,后卒。灵柩还,赐葬寺西”。

胡潆的景泰碑记很明确,太监阮让是越南人,先后经历了仁宗昭皇帝朱高炽、宣宗章皇帝朱瞻基、正统皇帝朱祁镇、泰宗皇帝朱祁钰四朝皇帝。

景泰与天顺过渡期间,阮让奉景泰皇帝旨在湖南贵州督军镇压苗彝叛乱结束不久去世,灵柩运回怀柔栲栳山,葬于他生前捐修的云岩寺西侧。

商辂的成化碑文似乎有些隐情:景泰七年,阮让奉敕督军征剿湖寇。次年,也就是天顺元年,天顺帝朱祁镇仍命阮让,继续进剿东苗,不必回京。“天顺年间,云岩寺田产被别人侵夺,庙宇亦渐颓毁”。

天顺八年,英宗朱祁镇崩,宪宗朱见深继位,改元成化。“成化三年,阮让的好友潘姓太监奏请重修寺庙获准,寺获更新”。

以上史料信息量很大,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阮让是越南人,明洪武、永乐年间,交趾发生叛乱,明廷发兵征讨将俘获的部分幼童、少年阉割后发送京师,阮让当在其中。

其二,自永乐年开始,朝廷设置内书房,拣选阉幼聪敏者入监读书识字,培训宦者,阮让应在其列。

其三,学成的阮让并未沦为专事杂役的低级宦者,而是在宣德、正统、景泰、天顺四朝,一步步做到了太监的级别。

其四,阮让在景泰初年被擢升为御马监掌印太监,长期在怀柔东部的寅洞、南务里以及平谷东部、三河县西部的马场地监督巡察“马坊”。

他在督理平谷、三河马坊马场期间发现了怀柔寅洞里栲栳山谷内的辽代古寺遗址,并萌生了修建寺庙并为自己准备墓地的念头。

其五,景泰六年春,云岩寺建成之后。阮让奏请皇帝于景泰六年五月十五日,赐寺额“云岩禅寺”并大藏经一藏。

同时阮让又向皇帝奏讨了部分可作为自己的茔地的寺庙田产土地。

宠幸阮让的景泰帝如其所请,将“近寺的兔耳山花板石、越府草场、田土等赐予云岩寺应用”。

景泰七年阮让作为皇帝亲臣“监军”,被派往南方镇压苗民起义,次年春平叛结束。

可此时已是天顺元年,复辟后的明英宗并没将阮让召回,而是让他留在南方,继续“进剿东苗”,镇守湖贵,天顺四年阮让去世。“灵柩还”,葬于怀柔寅洞里云岩寺附近。

由此可见,阮让建寺、奏讨寺田、出征苗民、去世归葬、庙毁田夺、寺庙重修的十年里,正是景泰帝下台,英宗复辟时期。

在激烈的宫廷斗争中,得宠于景泰帝的太监阮让不可能不被波及。

为了进一步捋清上涉宫廷,下及平谷、怀柔的一段历史细节,现以地方史志概记为线索,以明代相关档案资料为证据简说如下。

景泰三年十二月,被俘一年多的正统帝朱祁镇刚刚归国,京师周边危机还未消除。景泰帝朱祁钰命兵部尚书于谦继续经略京师防务。

于谦将原来的三大营十五万兵马分成十个营,分防京师周边。每一个防守方向都部署了三四个营,由一名监军太监和一名都督搭班子,分领营务,练兵备战。

当时兵部决定阮让与都督杨俊搭配,督理四个营的军务。此时正是阮让筹备、修建云岩寺之际。

景泰六年正月,地处怀柔县寅洞里的云岩寺竣工,应阮让之奏请,景泰帝朱祁钰“赐给御马监太监阮让顺天府三河县白塔草场一所,以及寺庙田地,兔耳山花板石”。

草场土地,主要用作云岩寺出租生息,赡养寺僧,修葺庙宇以及香火之费。但也隐着阮让自己的茔地。没家无后的阮让一旦去世,不但即可葬入,寺僧还会长期为其四时祭扫坟墓,诵经超度。

由此可见,阮让得宠于景泰皇帝朱祁钰,胜于前代的英宗朱祁镇。

景泰七年十一月,朝廷得到报告,湖南、贵州等地苗族人叛乱,围攻城邑,杀伤官军。朝廷决定派方瑛、白玉充任正副总兵官,太监阮让、陈瑄为监军,率兵南下平叛。

此时,云岩寺修建完毕,延请的住持僧入住,寺田佃租,生活设施续建仍在进行中。

阮让等出师湖贵数月后的天顺元年二月,平叛结束,但景泰帝朱祁钰已经下台去世。

复辟后的英宗朱祁镇颁旨兵部,“令太监阮让与方瑛继续镇守湖广贵州二处,留守城池,搜剿余贼”其他人回京。

皇帝以阮让、方瑛为留守,表面上是因阮、方二人熟悉苗彝方言土语,谙熟地方风俗。实际上是因为此前阮让得宠于景泰帝,并深得于谦信任。所以,借继续“剿苗”之由将其留在地方而不准其回京。

由于阮让此前所获庙田茔地,是景泰帝朱祁钰所赐。英宗复辟后的天顺元年三月总兵官石亨在极其敏感的政治气氛中,准确察觉出皇帝对阮让心有所愤。

石亨揣定圣意以后,随即上奏称:原来在怀柔界内属于“三河白塔草场”之地,此前被内官阮让,“朦胧奏求耕种”。致使中军右营之马匹,无地放牧。乞请皇帝颁敕,拨还其地,仍做草场。这里的“朦胧”,就是“欺骗”或“哄骗”。而且石亨还把收回草场上升到了国防建设的高度。

英宗接奏即刻颁旨,诏还阮让所占草场。随即阮让在怀柔、平谷、三河等处向景泰帝奏讨的草场、山地、寺田、茔地大部被收回。随之,必然是寺僧及杂役散去,物品尽失,庙院渐毁。

阮让在景泰年被派往湖南、贵州平叛之初,肯定是踌躇满志。

可是当皇帝再次易位,他面对先帝所赐田产悉被收回,自筹自建的寺庙设施被毁,苦心经营的归宿之地化为乌有时。作为一个无亲无家的阮让,其情实不可堪。

更何况在他平叛结束之后,仍被滞留南方,内心深感绝望。此时,本来人格扭曲的太监阮让,精神几近疯狂。

天顺三年,镇守湖广、贵州太监阮让,下令阉割了一千五百六十五名“东苗幼童”,其中因阉割伤痛至死者为三百二十九人,随之阮让又买入一批阉割,以补足原数。

天顺四年三月,朝廷获知其事,英宗闻之,降下敕书,严厉斥责阮让,同时降敕,追责巡抚白圭以及地方官吏没能及时救护之罪。至此,阮让从人生巅峰,彻底跌入低谷。

据多种史料,阮让死于英宗降敕书问责之后的天顺四年六月,自遭贬斥到死仅四个月。

阮让大肆搜捕阉割1894名苗彝幼童事件,在很大程度是因为突然失宠,仅有的安身立命,死后可超度来生的寺庙茔地被新皇帝削夺之后,希望破灭,加之身殘志催,心态骤变,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过时的对待俘虏政策,在临死前,完成了他最后报复社会的疯狂。

关于阮让的死因,商辂在碑文中称“以疾卒”。正史文献称“卒于湖贵”。至于真是病亡还是获罪被诛抑或自尽。史籍讳言不语。但从当时的事件背景来看,阮让自残自尽有极大可能。

阮让死后四年,天顺八年英宗朱祁镇驾崩。七年后的成化三年,阮让的同僚太监潘瑛抓住时机,向成化帝奏请,重修云岩寺,恢复寺田茔地。

云岩寺重修竣工时,潘瑛请兵部尚书商辂撰写了《重修云岩寺记》。此文后半部记述了成化三年秋六月,皇帝朱见深恢复阮让被削夺的山场土地,并赐予银两,指派内监工官覃芳,对云岩寺“再修殿宇、重建廊庑”的经过。前半部分,详细记述了阮让生平履历,极具史料价值。

根据现在云岩寺石壁上的诸多题诗、留字可知,时至清代,云岩寺以及庙碑一直被宦游文人所重视。

另据怀柔康熙县志,清初,云岩寺草场地又人被侵占。但在康熙五十年左右,经寺庙住持僧来宽的不懈努力,大部分草场地已经渐次恢复,寺庙亦有修整。

201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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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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