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我们重新书写自己故事的方式」

写作是我们重新书写自己故事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得以理解生活与世界的混乱。

——《呼吸写作》拉雷恩•赫林

12月1日 星期四

窗外，喇叭机械地无休止地聒噪，外面那么冷。“能不能把外面的喇叭小点声，孩子上网课乱糟糟的。大家都知道在那（哪）做核酸。”小孩子的母亲终于不肯忍。别的都行，为着孩子是不能忍的。我的世界突然安宁下来。

放下手机，打开书又打开电脑，想尽力地不被网络干扰。外面突然地躁动起来，铁器间碰撞的叮叮当当，零星地有人开始走动，走的急的拿着食物，不急的，迈着四方步四方张望。再次打开手机，有人发了视频，他们在焊接铁网。打开窗，清冷的空气，能听到嘶嘶的焊接声。S说，“They fence us ,like animals，”我看着他望向窗外的侧脸，明白了自己郁郁寡欢的原因。

12月2日 星期五

一粒微尘冷眼观看台上的表演，因为好奇跑到幕后，偷偷打开重重幕布的一角，吓到惊愕，落荒而逃。一粒微尘突然醒悟，它连尘都不是。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12月5日 星期一

S突然开发了电饭锅的预约功能，要给我做大米粥，放点枸杞，再加点白糖，说当初在学校里吃的就是这样的。第一次，算错了时间，早上五点，被电饭锅蒸煮的咕嘟声叫醒，早餐的粥烂熟烂熟。我说不喜欢这样的粥，他说，这才叫real粥汤。我说，我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喝的都不是这样的大米粥，大米粥里的米，应该是坚挺有型的。我也坚持。他手又痒了，问我明早要不要喝粥汤，我instantly回应：stop it！

偶尔看看世界杯，感受下生命的激情和热烈。比赛结束的哨音还未落完，韩国队教练吃到红牌。原来教练也可以被罚。裁判的权力之大之广，选人不当的后果可想而知了。下一场比赛，镜头再次给到这位教练，只能出现在观众席的他，让我想起早已印在脑里的比喻“热锅上的蚂蚁”，他在能允许的最大方寸间焦急踱动，冲球场喊叫，周围白头巾的阿拉伯球迷齐齐看着他，幻化成一个个问号。那会儿，真挺感谢镜头对场外的捕捉。

12月7日 星期三 大雪

还算顺利地写完十二月的这一篇，很满意。看了几分钟《樱桃园》的剪切，甚至不用懂，由着意识沉浸，头皮发麻。人的无底的无边潜力，看不到边际。

12月9日 星期五

想改掉“那天，匆匆不尽”为“值此，匆匆不尽”。可惜，又用掉了只有一次的修改机会。越看越不舒服，不舒服到再也不想打开那篇文章，看一眼都难受。

是在萧红的散文里看到的，她的信《致华岗》，末尾附着：专此匆匆不尽。这句话感动了我一整个晚上，我也想用，给自己的文章用，给喜欢的人用。

… …

一段旁观，在一代一代间重现：

学生时代，他是心里或者比较公认的帅哥，高高瘦瘦痞痞坏坏帅帅，一直在心里帅了多年，偷偷喜欢着。如果此后一生不得相见，他就是永恒的白月光；见了，不自报家门，甚至不敢相认。再聊上几句，油腻到溢出腐朽味儿。于是，悔恨着扪心自问，Why?

少年时的单薄形象作不得数的，那时的他还赤裸裸。后来，战场上厮杀，铠甲越穿越厚越坚牢，年深日久和肉身融为一体，面容也随之改变。变成什么样子，看他的战场在哪。变多少，看他的心是否已经枯萎。

……

收到一本书，即刻要扯掉腰封，瞥一眼印在上面的小段文字，是文字救活了它。也许还有我。

12月15日 星期四

学生主动要求网课，理由一是冷，二是怕阳。两条理由都合我的心意，想跟她亲切地握握手。

12月19日 星期一

我还没阳，没有任何直接的经验可以转述。甚至连其它的话语都变少了。

12月20日 星期二

去超市，家里没有N95，照着样子把口罩系成N95，耳挂有随时崩开的可能。手里攥着张酒精湿巾出了门，空气都跟着湿冷了。基本不看任何人，怕在每个人的脑门上看到若隐若现的“+”。路过猪肉摊位，剩下的肉不多，没什么人。

“这是前槽吗？”

“对。”

“多少钱？”

“十二块九。”

“多少钱？”

“十二块九，你没听错。”

我像个冬眠中被迫苏醒的小动物，在超市里慌张游荡，想着快点买快点回家，又怕落下什么东西，也不能太快。到家时湿巾早成了干巾。

买了肉。山药炖肉，放简单的调料，盐、葱姜蒜生抽大料，砂锅小火，满屋飘香。窗外天寒地冻，热乎乎的汤下肚，饱足到瞌睡。

12月26日 星期一

不知是几点，起床上厕所，S对我说：“Merry Christmas”，我迷迷糊糊回了句，很快睡去。再醒来，是他把Roxy发来的语音放在我耳边，Roxy唱很好听的圣诞歌，我终于清醒些，哑着起床嗓学着样子也唱起来，回给她一句又跑调又缺词的Merry Christmas。迟迟起了床。

昨天，S把苹果切碎作馅，烤了蛋糕，晚上告诉我，这是明天的早餐。我问他，是为了圣诞节才烤的么？他说，当然啊。早上又对我说，今天是Boxing Day，中午吃啥？我才突然惊起，是啊，圣诞节，那是他从小到大的春节啊。从前，我并不会这样寡淡地，回应他热切的节日心情的。是我的心被混乱缠扰。

12月28日 星期三

还没吃早饭，S看了时间，鲜有地、急切地让我拉开窗帘，快去桌前坐一会，他觉得我坐在冬日的晨光里很好看。冬日里的阳光也珍贵，就停留一小会儿，四五分钟的样子。拍了照片，留下那一天、那一刻，光影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