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柿子树

　　对于我来说，春天是从门前的柿子树开始的。

　　当天气乍暖还寒时，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杈上便鼓起一个个灰白色的芽苞。于是，漫长冬日孤寂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这棵柿子树是我家翻盖老房子时，我和父亲一起种下的。种树那天，我扶着树干有父亲手指粗的小柿子树，父亲边培土边说：“明年你就可以吃上又软又甜的大柿子了。”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芽苞长大了多少，心中便多了一份淡淡的惊喜。早春的天气还是相当冷的，芽苞总要经过十来天的生长，才能膨大到枣核那么大。仔细看，你会发现灰白色的芽苞已经透出淡淡的绿意，表面是一层细细的绒毛，看起来是那么瘦小，那么羸弱，如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婴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耀眼的阳光下，调皮的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我总是担心它们锋利的小爪子会伤害到芽苞，毕竟它们是那么脆弱，脆弱得让我提心吊胆。

　　芽苞一天天长大，鼓胀胀的，我觉得把它比作玉兰树的花苞更贴切一些。只不过颜色是浅绿色，大小更是不及玉兰的几十分之一。但在我心里，它们却比玉兰金贵得多。玉兰于我是个遥远的存在，而柿子树就在我的眼前，且每年带给我浓浓的绿荫和甜蜜的果实。

　　忽然有一天，芽苞第一片叶子张开了她小小的手掌。她是那么小，只比一粒黄豆大一点。浅淡的绿色，带着些许的黄，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薄而透明。细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展开，在寒风中挺立枝头，拼命吸收着早春微薄的阳光。

　　此后，不过三两天，叶子一片片展开，一片比一片大，一片比一片光润，一片比一片盈绿。

　　从开花到成熟，我的目光日日在柿子树上停留，浇水施肥精心侍候，只一年，小柿子树就长得有模有样，树干竟有鸡蛋般那么粗。第三年，小柿子树居然挂了果，柿子如红灯笼一样悬挂在树枝上，煞是好看。

　　终于熬到金黄的柿子成熟，母亲把成熟的柿子摘下来，用棉布盖在篮子里，这叫“揽柿子”。一周后掀开棉布，拿出一个最软的，小心地咬开一个小口，轻轻一吸，金黄浓稠的汁液溢满口腔，那个甜呀！我陶醉地眯着眼，尽情地享受着寡淡生活里难得的这份甘甜。随着柿子树越来越大，结的果子越来越多，母亲也将这甜蜜分享给了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柿子树愈加繁茂，枝干伸展到了屋檐。夏季的烈日透过柿子树浓密的枝叶洒到窗户上，就变成了一个个漂浮不定的小金饼，在丝丝凉意中惬意地浮动。秋天，那一树金黄的柿子更是给我带来了数不清的好心情。

　　柿子树越长越大，父亲却已经离我们而去，母亲也日渐步履蹒跚。只是，我无意间发现，当整棵树繁茂起来，白色的柿子花开满枝头时，每个新枝条上的第一片叶子，却是已经耗尽了精力，瘦小的叶片开始变黄、卷曲，最后悄然飘落在柿子树的脚下，小小的身躯默默融进泥土，滋养着树上每一片绿叶。

　　有一天，我给柿子树浇水的时候，树下稀疏地散落着一层黄瘦的叶子，那是每个枝条上的第一片叶子，它们佝偻着单薄的身子，静静地躺卧在黄土之上。我蹲在那儿久久地凝视，忽然就泪流满面……

　　正是有了第一片叶子不惧风寒的顽强抗争和无私的付出，才有了满树的青翠，才有了花果飘香。而第一片叶子，却总是因为饱经风霜、竭尽心力而早早凋谢。盛夏，万物葱茏，在如画的风光里，又有谁会想起那飘落的第一片叶子？

　　此刻，我闭目默默地祈祷，愿每年新绿初绽，围着它看的，还是母亲那张熟悉的笑脸。（王育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