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闺怨”:古代文人闺怨诗,为何把自己塑造成“怨妇”形象

旧时女子居住之处被称之为“闺房”,它是一处只属于女子的特别空间。女子在这个空间内坐卧起居、读书女红,在这方寸的空间中,度过她们看似漫长的一生。故此“闺”从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了女子的专称。

在我国的古典诗歌中,闺怨诗正是因描写女子的离愁别绪,或者“站在”女子的角度去写“她”的所见所闻而得名。

闺怨诗在我国古典诗歌中独树一帜,自成一派,其作者多为男性,他们笔下的女性形象总逃不过思妇和弃妇这两大类“怨妇”形象。

《公羊传·宣公十五年》中的说法,诗的出现是因为人们有要说的话,诗歌是反映人们在生活与劳动中最真实的感受。

所以男子笔下的古代文人闺怨诗,看似是写女子,实则是拟作闺音写他们自己。男性诗人借写女性口吻抒己之情时,为何总是把自己塑造成“怨妇”形象?

以“爱情”喻君臣——“闺怨”音始

苏轼的《蝶恋花·春景》中说“多情却被无情恼”。

文人闺怨诗中绕来绕去,总是绕不过一个“情”字。他们笔下的女性,不论哪个行业,哪个年纪,都充满了在爱情上被动地等待。

她们一生的事业,似乎就只是期盼或等待一位男性的关爱。一旦这位男性不能如约而至或者移情别恋,对女性来说,便如同灭顶之灾。

所以纵然是《瑶池》中描写的西王母,也要绮窗开,疑惑“穆王何事不重来”。

《诗经·小雅·北山之什·北山》中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帝王威仪,在封建社会是至高无上不可动摇的存在。男性文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也不过是自己这一生德行智慧可以得到一位明君的赏识重用

男性文人之于君王,如同他们笔下的女性如同男性——女性的生死荣辱都寄托于一个男人,他们的荣辱兴衰寄托于君王。

他们希望借女子对男子忠贞不渝的爱情,来向君王表明自己忠贞不二的心

1.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根据《史记·屈原列传》记载,屈原奉楚怀王命令制订法令,正起草未定稿的时候,同为楚臣的上官大夫想要强行更改邀功,屈原不允。

上官便在怀王面前谗毁屈原:“大家没有不知道大王叫屈原制订法令的,但每一项法令发出时屈原就夸耀说‘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够做到’。”怀王因为这些话很生气,日渐疏远屈原。屈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可见最初屈原写《离骚》的初心,就有因向楚怀王表明忠心之意

屈原在《离骚》中,将自己比作受人排挤的美人,借“……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等句,抒发“怨音”,来向听信谗言的无情君王表达自己的忠心

后汉代王逸在《离骚序》中写:“《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灵修、美人,以譬于君。”

于是“香草美人”这个意象,从屈原《离骚》起,便成为了诗歌中象征忠君爱国的标志

2.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

按照《与杨德祖书》上的记载,曹植的政治抱负是“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

可惜不论是《求通亲亲表》,还是《陈审举表》,都没有使陈思王的满腔热忱得到君王的回应,空留下他的壮志雄心。对曹子建来说,他的政治生涯基本是郁郁不得志的。

据《三国志》载:陈思王植字子建。年十岁馀,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

十几岁的少年,年少才高,本正得重用。却因乘车疾驰,擅自打开司马门、醉酒误事等事失信于父亲曹操,从预选的继承人到不再受到重用,巨大的失落让他开始政治上再难得志。

后曹丕废汉自立,曹植和苏则穿丧服为汉朝悲哀痛哭,惹怒曹丕。虽然有母亲卞氏的压力,曹丕仍然数次徙封曹植。曹植从悠哉的贵族公子,变成了处处受到打击限制的政治囚徒。哪怕后来侄儿曹叡继位,他的政治处境也未得到丝毫的改善。

对曹植来说,他失落的政治和女子失落的爱情是一样的。女子被丈夫抛弃对爱情无望,是深沉的悲哀;作为臣子的他被君王再三抛弃,也是深沉的悲哀。

所以曹植只能借助自叹自怜的怨妇形象,去诉说自己的无尽哀愁,对政治的理想渴望,对君王深厚且坚不可摧的忠心。

借思妇之口诉说游子思乡

闺怨诗中的思妇形象,主要包括了征妇、商妇、游子妇等。她们的丈夫或征役戍边,或外出经商,或闯荡难归。明面上是思妇思君,实则是游子思乡。

两汉从中央至地方的统治者都爱养士,形成了从中央到地方不同的文人集团。这些背井离乡的文人墨客,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但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思乡心切

可中国历来讲究含蓄,再多的思念也不能直言宣之于口,于是就算心中思念,游子们也不直接表达,他们借在家的思妇思念外出丈夫,来诉说自己作客他乡的游子思乡之情

1.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

南朝萧统在《文选》中选录编入了十九首汉代文人创作的诗歌,统称为《古诗十九首》。这组诗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刘勰在《文心雕龙》里称其为“五言之冠冕”

而这组诗中,游子拟代闺音的思妇思念外出游子之情的“思妇诗”占比极大。

两汉的文人中,不论是尚未成名负笈千里去读书的太学学生们,还是已经文坛初显成为诸王文人集团中的一员,他们都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与家庭现状。离家之时的壮志豪情在一年一年的蹉跎中幻灭沉沦,尚未衣锦,如何还乡?

游子一边体会在外求学无归的酸楚,对家人的殷切思念;一边自认难面对家庭的付出,留在家中的思妇殷切盼归。于是多以拟代的口吻,从思妇思念游子的角度来暗叹时光匆匆,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

所以,他们在《行行重行行》里写“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在《涉江采芙蓉》里写“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我在思念你,思念家乡,如同你在思念我一样

2.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李益的《江南曲》中写:“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这首诗中,诗人拟自己为商人之妇,幽怨自艾。诗歌风调如同民歌,用平实不作任何渲染的语言去陈述一件可悲可叹的事实。

商人历来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群体,多坐船行商。他们奔波来回于水陆间,获得巨大的利益,但是恶劣难以捉摸的天气状况也常常使商人失去生命。所以刘驾在《反贾客乐》中写“无言贾客乐,贾客多无墓。行舟触风浪,尽入鱼腹去”。

危险的行商环境,是悬挂在商贾及家人头上的利剑,随时尸骨无存。飘荡的生活让他们更加思念家乡,担心前路。那些诗中思念外出行商的丈夫,担心他们出行安危的商妇,亦是商人自己的思乡和对自己的担心。

从讽谏到委婉暗言

1.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诗经·王风·君子于役》本是一首妻子怀念在外服役的丈夫的诗。“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日落西山,牛羊归圈,外面袅袅炊烟已升起,我的丈夫却还在外征役,叫我如何不思念他?

据说这是有记载的最早“闺怨”诗。

《诗序》言:“《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也就是说,这首诗最早的创作初衷,并非“闺怨”,而是对周平王的讽谏

可见最初“闺怨”诗的出现,就有借助各个阶级不同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来辅助劝谏君王行政的

2.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从中唐开始,唐代藩镇割据,党政加剧,时局混乱。有权力的藩镇代表纷纷使用各种手段,去拉拢勾结中央官吏和文人,一些踌躇不得志的文人和官吏往往也会选择一位去依附

不愿牵权附势者可能自身难保,更不敢明面相抗。就连在文坛地位高如韩愈,也只能写《送董邵南序》来婉转地对这种现象加以劝阻。

张籍是韩门大弟子,他和老师韩愈一样,主张维护国家统一、反对藩镇割据分裂。面对藩镇之一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的收买,他写了《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婉拒:“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这首诗情词恳切,既未让李师道难堪,又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据说李师道本人深受感动,不再勉强。

总结

总而言之,在我国古典诗歌中,闺怨诗是独特的存在

男子拟作“闺音”,是因为他们不可说,不得说却又不得不说。他们或是仕途不顺,或是游子思乡,或是无法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宣之于口。

于是他们拟作女子,代为“闺怨”。也因此闺怨诗中的怨妇们,或是弃妇,或是思妇,或是节妇……不论哪一种,都是为她们代言的男子在诉说隐藏于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罢了

参考文献

《论曹植的怨妇诗-赵明臻》

《<闺怨>——男性视角下的女性精神体验——王昌龄《闺怨》诗浅析》

《古代男性“闺怨”诗词的性别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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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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