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超-苹果带来地产业链，未来也可能被带走

富士康已经向印度发货了最新的iPhone——伯恩光学、蓝思科技和其他零部件供应商还在越南设立了工厂，印越关税逐步由电子产品向上游延伸，催化了更多物料，设备商的传递

2022年12月，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世界半导体龙头公司云集，祝贺台积电美国晶圆厂第一批机台设备。除黄仁勋，苏姿丰，库克等旧识外，一块过来也是美光作为存储芯片，光刻机公司ASML和MCU生产商Microchip的CEO。

库克在演讲中表示，苹果将会在过去十年中第一次在美国国内制造芯片，少依赖亚洲制造业是关键步骤，“感谢这么多人的努力，让这些芯片可以自豪地印上美国制造。”

1998年乔布斯重回苹果时，他们也是一家集设计，制造于一体的企业、集销售为一体，超级巨无霸。接着乔布斯邀请供应链大师库克，担任苹果供应链总设计师，后者则把产品生产委托给富士康所代表的OEM公司，以研发销售为主。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苹果建立起了与中国紧密相连的复杂无比的供应链体系。

超过95%的iPhone、AirPods、Mac和iPad都在中国制造，中国市场还贡献苹果20%以上的收入，目前，只有Mac Pro产品线仍在美国制造。

正如iPhone包装盒上的那行英文:Designed by Apple in California,Assembled in China – the first of its kind.

苹果很善于利用多元供应商来散布风险，利用二供制衡一供。自2014年以来，苹果一直在酝酿着把生产线谨慎地转移到他国，以此来散播风险。而到2020年以后，这一过程明显加快。

2020年已有人购买越南装配HomePod Mini；2022年9月，富士康印度工厂开始生产去年最新款iPhone14,12月，富士康为其在印度的子公司增加了5亿美元的投资，以扩充产能。

同时富士康越南产区也爆出已经通过了MacBook Pro的生产测试，或许将在5月份开始量产。

英国《金融时报》撰文透露，疫情暴发推动苹果加速供应链转移。苹果拥有庞大工程师团队，在美国总部与中国供应商间穿梭，以至于“苹果每天都会订旧金山到上海的50个商务舱”。

但是从2020年开始，苹果的工程师们就无法来到中国了。

近十几年来，苹果与中国已经完成彼此的成果。现在一场在苹果的统帅下，供应商实施、印度、越南承担接应任务的移民行动正式启动。这场迁徙将改变全球经济格局。那么中国供应商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呢？

苹果带的东西？

中国对苹果的供给远不止劳动力这么简单，它是个严格而又繁杂的体系。

苹果并非最早将生产外包进入中国，却是最特殊的一个：几乎苹果所有代工厂都拥有一个专用Apple Room，苹果驻场专家办公地。

苹果每年派遣给代工厂的驻厂人员多达数百人，涉及材料，研发，采购和生产管理等多个领域、售后及其他与产品有关的一切部门，为了保证出品的时效性。他们中不乏经验丰富的技术人才，也有年富力强的业务骨干，还有来自其他企业的技术人员或技术顾问。这些驻厂专家是该厂的核心人物，直接控制生产的节奏。

具体地说，一般都是GSM（全球供应链经理）在领导，按照产品需求计划，促进项目进度，驻场团队将对生产数据进行日常核对，检查供应商报表是否真实、准确，如被查出作弊或者故意伪造，将严惩供应商。

坊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某代工厂的仓库中，常常有老鼠啃双面胶。因为工厂内没有专门饲养老鼠的地方，所以工厂老板决定让员工们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厂区内来饲养老鼠。苹果总部知道后，直接派员由美国经过，特设仓库养猫计划，内容涉及猫的种类，年龄，数量，购买预算，购买途径，工作福利等，甚至对猫咪进行绩效考核，和猫咪心态维护，为了保证猫能够按规矩工作。

这个可能就是段子，不过，它还确切地说明苹果全方位监控供应商。供应商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到公司未来发展的重要因素，因此供应商的选择非常关键。同时为适应其零部件定制化需求，苹果将向供应商提出购买特殊设备，打造专用产线，就连苹果的装备与技术指导也是直接了当的。

苹果本身并无工厂，但是他们每年花费在厂房和设备方面的费用约为100亿美元。

这一特殊关系使中国供应商突飞猛进。

在iPhone 4上，苹果采用一种名为柔性电路板（FPC）的技术，也就是用软性材料制成印刷电路板，可弯曲折叠，本实用新型能够减小电子产品的尺寸及重量。这种新技术可让手机更轻，更薄，也不会影响产品外观，同时还能减少对电池的消耗。继iPhone 4首先被使用之后，国产安卓手机很快就将这项技术推广开来。

在iPhone X的今天，苹果与立讯精密合作，实现折叠FPC软板技术。一季过去了，华为，荣耀，OPPO、vivo与小米先后与立讯精密签订了全新的FPC软板技术订单。2017年iPhone X发售，立讯精密营收同比飙升66%。

对于代工厂而言，苹果既为最高级技术指导，更是最严师。它对代工企业的要求究竟如何？苹果对于代工厂的要求是多么苛刻？答案是非常严苛。它需要用手抓着手机包装盒外面的时候，内层的箱子应均匀下滑。

严苛环境造就大量供应商技术进步和财富增长，其中以富士康最为典型。2000年富士康代工iMac时，十年后，收入仅为纬创的一半，富士康比其他五个主要竞争对手收入之和还要多。苹果高徒在A股电子板块中分布较广，遍及整机组装，声学模组，WiFi模组，数据线等、玻璃盖板及其他各个环节。

苹果发布2021年度供应商名单显示，总共有25只A股挂牌，他们就是漂浮在水面上冰山的一角，在供应链中处于超级节点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116只苹果概念股，遍及上游的物资、设备和其他供应体系，总市值突破2万亿元人民币。

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家像苹果那样的美国科技公司，与中国紧密绑定在一起。但是，苹果带来了科技和就业，还带着什么。

2、苹果是无法复制的，富士康却能

2008年，苹果在MacBook Pro上引入了CNC加工工艺，一口气采购生产设备1万余套。随着国内企业的快速发展和技术进步，国内钻攻机床行业也逐渐崛起并迅速发展壮大。2019年前国际钻攻机市场是以日本和德国为主。

2020年，国内一家名为创世纪的企业进入苹果产业链，最初是为了领益智造、东山精密和长盈精密供货。这家公司是全球领先的半导体生产企业，在制造技术上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平，并为其他国际知名厂商提供过先进的生产线。从产品性能上看，创世纪与外资设备的差距很小；在可靠性能上，创世纪与国外设备基本相当。而且从价格与寿命上来看，创刊号约22万元/册，更换周期为5年，发那科每台约40万元，使用寿命6-7年。这是在国内市场上最昂贵的手机零件了！平均而言，发那科的年使用成本比创世纪至少要高出30%。

因此价廉物美的创世纪便开始了对日本老龙头发那科的大范围蚕食、法兰克订货。2021年净利润飙升172%。

这一旧主新王交替的现象，正在苹果体系中分秒必争地进行，其中以立讯精密最为典型。王来春，曾经在富士康流水线上当女工，离开富士康之后，自办代工厂，以富士康外协业务为出发点，然后得到了苹果垂青。

尽管立讯精密的厂房里挂满了郭台铭语录，但是，后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苹果一点一点地支持立讯精密和和硕的竞争。有消息称，今年立讯精密将与富士康共同生产iPhone 15 pro max，本来，苹果高端机型只有富士康专属代工生产。

The Information报道，2018年，富士康曾经和苹果公司探讨过AirPods Pro早期原型问题，并且积极投资对设施进行改造，期待提前试生产，不过，苹果转头将订单交给立讯精密，这令富士康的管理层一直耿耿于怀。

作为OLED面板供应商，京东方进入苹果产业链，它的技术突破，也是与高人的点拨分不开。曾有面板企业的高管接受记者专访时坦言，苹果将直接让三星把一些老技术教给京东方。

但是，供应商也承受着很大风险：各苹果OEM基本上存在高资本开支和高负债问题、高风险的三个主要特点，走进苹果产业链，意味着要有大量资金启动产线和采购设备。这无疑增加了企业的投资成本。而苹果定制化设备也没有办法为其他类似产品代工。所以，供应商要想在激烈竞争中生存下来，必须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才能维持利润增长。一踢出去，产业链就出去了，将面临重大资产减值问题。

另一方面中国大陆供应链始终未进入主要零部件核心供应序列。这与目前全球经济低迷以及我国制造业的快速发展有很大关系。以iPhone 12 Pro为例，中国大陆地区的贡献价值量只有4.7%。

在iPhone最昂贵的屏幕，SoC、在镜头的若干零部件中，目前只有京东方、豪威、舜宇光学和其他数家公司得以入驻供应链，却非核心供应商。

尽管如此，进入苹果供应链仍是每一个OEM企业梦寐以求的目标。据富士康工作人员介绍，由于苹果规定保密，富士康内部用豪华车品牌指代iPhone型号，第一代iPhone SE,iPhone 6S,iPhone 7和iPhone X分别被称为特斯拉，阿斯顿马丁，玛莎拉蒂和法拉利。

现在，这4.7%也是一点一点离开了中国。

富士康现在已经向印度发货了最新的iPhone和伯恩光学、蓝思科技和其他零部件供应商还在越南设立了工厂，印越关税逐步由电子产品向上游延伸，催化了更多物料，设备商的传递。

摩根大通估计在2025年前，越南将生产大部分AirPods,20%的iPad和Apple Watch,5%的MacBook。

“东南亚供应链水平不高”是一种常见的说法，但就目前来看，实际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3、NOT Assembled in China ?

2012年受苹果指使，歌尔股份前往越南北部北宁省桂武工业区兴建首座厂房，并于2019年投产，歌尔又在同一块土地上建立起第二个厂。

桂武工业区距河内只有33公里，附近有国际机场、港口，工厂鳞次栉比，素有“小东莞”之称。最先落地的三星和越南政府之间如胶似漆，世界上半数三星手机是在越南发货，三星连越南的半导体产品也要投产了。佳能就这样扎根于这里，桂武工业区自然成了越南苹果产业链的据点。

2007年，富士康进驻越南，现已投入百亿元以上；2010年，裕同科技赴越设立北宁分公司，现在，越南有3家工厂；立讯精密于2016年在越南设立子公司；2017年，蓝思科技、美盈森、伯恩光学来到越南建厂；领益智造于2020年参加联合在越南建厂亦正式投产。

越南从AirPods产品线切入，随后生产Apple watch，逐渐接近核心产品，现在已成为富士康全球产量第2位。

前几年越南一度成为出口企业逃避贸易摩擦的草垛。深圳至河内只有1200公里车程，2019年前，制造企业为避税，向越南运货和替换包装，贴着“越南制造”字样，作为越南产品进口美国。

美国接着对越南一大堆钢铁制品加征456%惩罚性关税，为了阻挠中国的借道。越南亟须推出新规定，需要非完全本土生产，越南本地附加值必须提高30%，才叫“越南制造”。此后，越南出口额超过深圳。

印度工厂的成长逻辑类似。

富士康于2017年开始装配印度旧款iPhone，生产时间相比之下，国内产线一般要迟6-9个月；印度在2022年9月份开始装配最新款的iPhone14，产线和国内的差距只有两个月；苹果在去年12月份对印度富士康增加了5亿美元的投入，准备批量生产iPhone15，时间差又会减少到几个星期。

同样得到晋升的是昌硕印度工厂。该工厂于去年9月份，印度昌硕已扩大招聘7000名人，11月开始生产iPhone 14。

苹果碰到的问题之一就是，尽管代工厂已经搬离，但是代工厂供应商仍然在中国境内，很多二三级供应商也只存在于中国。

但是，印度已经找到一个解决方案：在过去的5年中，印度对进口手机征收关税由10%提高至20%，其中小米和vivo、oppo为进入印度市场，均早在本地建厂。这一高额的关税策略席卷汽车，家电、家具和其他制造领域几乎都是如此，马斯克向印度人出售汽车，与莫迪政府谈判两年，到目前为止，还未能谈到关税较低问题。

以后印度进口保护扩散到上游并向PCB开放、相机模组、连接器等产品也开始征收10%关税。上游课税，事实上，它迫使供应链共同传递。

同一时间彭博社披露印度政府为吸引外资，在1个月的时间里，与1000家美国公司进行接洽。印度也特别计划拥有46万公顷的土地，用以承揽退出中国的外国企业。

今年年初，越南政府急不可耐地公布了另一好消息：富士康今年计划在越南再投入7亿美元，越南地区将投产MacBook Pro系列，这一新闻也被炒得沸沸扬扬。

一些海外市场的研究人员对越南进行了实地考察，中资、外资到越南建厂，并不是利用落后产能，而是最新的技术，环保标准连国内都比，为了避免迅速淘汰落后产能。那当地人就没用了呢？

另一则新闻或许能从侧面回答这一问题，目前，苹果已请求各大中国代工厂将中国NPI工程师调往越南，手把手训练本地毕业的大学生，破解NPI技术难题。

订定目标、赋予装备、传授工艺、促进生产。苹果在中国用这种方法，造就立讯，蓝思，歌尔等庞然大物，与台湾地区代工厂分道。尽管当前印度，越南转移的主体仍然是中国企业，但是，很难说今后是否还会有本土OEM巨头，与中国的企业展开了角逐。

鉴于苹果现任主管全球供应链运营副总裁萨比·汗（Sabih Khan）是印度人，任职时间是2019年，很微妙，这一倾向决不是天方夜谭。

对置身于本国的供应链而言，前面挂的是政策上的糖果，后面抵的是关税上的利刃，一旁则是苹果吹口哨指挥作战。

4、结束语

2010年，为了引进富士康，时任河南省长的郭庚茂冒着35度的高温，在新郑机场等了郭台铭一个小时。这个车站为河南提供了“iPhone City”及30万的就业岗位，十年内GDP上涨124%，进出口额长期居中部首位。

郑州富士康，中国最大出口企业之一。并在100家出口企业中，富士康在大陆地区不同的工厂各占7个席位，深圳工厂排名第四、成都工厂排名第五，太原厂第18，烟台厂第43，天津厂第57，武汉厂第79。

Assembled in China背后有很多意义，除行业自身外，同时带来巨额税收，增加就业岗位。当各要素成本逐步增加，电子产业在高附加值环节上取得突破并非一帆风顺，也遭遇美国围剿。

英国《金融时报》对包括前苹果工程师在内的25位供应链专家进行了专访，他们认为，苹果在短期内难以剥离其对于中国供应链的依赖性。但是问题在于这一进程是否已经启动，本身也是一种信号。

还有在走的不只苹果，戴尔最新的方案如下：2024年，保证产品内芯片全部来自中国大陆之外，到2025年底，50%电脑产能从中国大陆移走。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在慢慢地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