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之7：土客械斗惨无人道，客家被逼远渡重洋开新基

发生在明末清初的上一次客家人大迁徙（客从何处来之6：一枝散五叶），是带着追求更加富足生活的希望而迁往中国西部。也正因如此，才有“一枝散五叶”之说。我曾作了一首打油诗来总结客家人的第四次迁徙：

明清时节启新程，黔桂云中开基祖；

避战回流新超旧，随军入台首东渡。

复界垦荒山向海，亦埋隐患斗广府，

奉旨移川求丰足，一枝五叶客家福。

客家人的第四次迁徙主要有五条路线

而客家人（主要为广东地区客家人）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迁徙，则从一百多年前的19世纪中叶开始，直到民国初期仍在继续。客家人最后一次大规模迁徙是一场遍及全球的迁徙，绝大部分迁往东南亚、美洲和大洋洲地区。与上一次迁徙相比，这次迁徙是一次充满血泪的迁徙，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仇恨的迁徙。这次迁徙源于清朝咸丰、同治年间的两件大事。

1864年，天京（今南京）陷落标志着太平天国运动的失败

其一为历史教科书所记载，即太平天国运动，也称太平天国起义。历史上太平天国运动是从清朝咸丰元年开始到同治三年（1851年—1864年）结束。太平天国起义由客家人洪秀全在广西发动，一度占领清朝半壁江山。1864年，天京（今南京）陷落，标志着太平天国运动的失败，但活动于江苏、浙江、安徽南部的太平军，在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等带领下，转战于江西、福建、广东，直到1866年2月才在广东嘉应州（今梅州）被清军击灭。起义失败后，参与太平天国运动的客家人怕受到株连以及受到战火影响，部分客家人选择向外迁移，少部分人向江西迁徙。

土客械斗的惨烈程度堪比战争

其二为历史教科书不曾记载的持续十几年的不是战争的战争——发生在两广（包括今天海南）地区的土客械斗。我认为这是广东地区客家人向外迁徙（主动或被动）的主要原因。

赤溪县志所记载的土客械斗

土客械斗最早于咸丰四年（1854）从鹤山、恩平、开平、高要等地开始，后面蔓延至高明、新兴、新宁、阳春、阳江、新会、四会、罗定、东安、电白、信宜、茂名等州县，一直到同治六年（1867）时任广东巡抚蒋益澧采取“剿抚兼施”的政策才基本解决这场延续了十三年，令人触目惊心而又影响深远，但同时又被人遗忘，不被称为“战争”的“战争”。

刘平先生著作《被遗忘的战争》

关于这场“战争”谁是谁非，即使在当时也难以说清，放到现在再去分辨是非就更没有任何意义了。且看当时当事双方各自诉说吧。

截图自刘平先生著作

不管当事双方如何诉说，事实上对于当事双方来说这都是一场劫祸。民国《赤溪县志》的一段话可谓触目惊心：“互斗连年，如客民于鹤山之双都各堡、高明之五坑各堡，及开恩二县之金鸡、赤水、东山、大田、荫底、横坡、沙田、郁水、尖石等处，共二千余村，悉被土众焚毁掳掠，无老幼皆诛夷，死亡无算。而鹤、高、开、恩等县之土属村落，亦被客民焚毁掳掠千数百区，无老幼皆诛夷，死亡亦无算。据故老所传，当日土客交绥寻杀，至千百次计，两下死亡数至百万,甚至彼此坟墓亦各相掘毁，以图泄愤，其很惨殆无人道云。适是时洪杨肇事，各属土贼蜂起，省史兼筹剿堵未遑，又以土客系属私斗而忽之，无兵到境制止，以至斗事积年莫解，美延日广。”

民国九年（1920）编《赤溪县志》

这场械斗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一场劫难，既与当时混乱局势有关，也与当时朝廷无力、官员无能、乡绅谋私有关，也是因为长期以来当时土民对客民的歧视欺压导致矛盾集中爆发。它给土客双方带来的痛苦是漫长而持久的，对于客家人来说尤为痛苦。四邑土客械斗前客家人可占当地总人口约五分之一，而械斗尘埃落定后只为百分之三。以新宁县为例，新宁县客民人数在此事前后的比例是30万比3万，也就是说，有十分之九的客民即27万人在械斗中死伤失散逃亡。

蓝色箭头为客家人第五次迁徙路线示意

时任广东巡抚蒋益澧在平息这场劫祸后，为了解决彻底械斗问题，采取了分界安置的政策，将相对弱势的客家人从珠三角部分地区遣散，让他们回到客家原乡，或者外省人烟稀少的地方，至此，号称富庶、人口繁多的西路，“客属千百村居，全数沦亡”，而客田千余顷也全数被土民占据，而重新安插的客民在当地繁衍发展，逐渐形成今天客家在两广等地分布的格局。自从土客械斗尘埃落定后，珠江三角洲的粤语在和客家话的竞争中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

因为械斗，另外还有大量客家人或自己选择远走海外，或被土民掠卖或被迫自卖为“猪仔”贩往美洲。由于最后一次远走海外的客家人基本上都是广东地区的客家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发现海外客家人所说的客家话与广东客家话高度相似的原因，这也是广东梅州会成为“世界客都”的重要原因。

“土客械斗”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在国内，双方所有的仇恨都已化解，能够和睦相处，共建美好家园，或许侨居海外的少数土客双方仍心存芥蒂，但当时的惨痛教训已经警示我们，无论如何类似的情形不能在世界任何地方重演，我们应该总结历史教训、昭示后人。

最后，以一首打油诗结束本文：

广土忘其亦为客，自居为主欺客民；

积忿不解终成劫，谁是谁非难分明；

斗祸之痛彻心扉，青山无处写冤名；

远渡重洋开基业，客音不改铭乡情。

参考资料：1.《被遗忘的战争——咸丰同治年间广东大械斗研究》刘平著

2.《赤溪县志》民国九年（1920）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