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不平凡的春节-有幸去看望分别四十余年的恩师

今年的春节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壮举，尽管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平常事……

我们一家大小老少驱车近两千公里，历时两天从云南的昆明市到山西省的新绛县儿媳的娘家过年。穿越滇川陕三省到达山西，一路上山川壮丽风景大好。这么远的路对我来说是平生第一回！所以，这一趟旅程路途迢迢不能不让我心潮澎湃！

然而，如果说这次旅行创造了我人生的新纪录，那么师生之间久别重逢更是这壮举之中最绚丽最值得纪念的插曲！

节后初四我们一家老小从山西出发回昆明。来时经过成都，这回去决定走重庆，儿子问我“您的老师在不在重庆呢？可以顺路去看看，你不是多年就叨叨要去看老师吗？”一句话让我惊的目瞪口呆:知我者，儿子！

下午三点半，我先给老师发了消息，此时距离重庆还有六百多里。一旁开车的儿子侧脸看看我“是不是有点儿小激动？”我哪里只是小激动，我的脚下已经不自主地替他踩油门了！

可是，去重庆的路越走越堵，导航的显示屏上不时地显示出叫人郁闷的红色深红色的标识。语音里不断报道出前面追尾、侧翻，占用哪条哪条行车道等等。快三岁的小孙子一边拍手一边蹦，说他喜欢红色深红色，惹的四个大人啼笑皆非。

行进中似乎有小小的雪花飘落在车窗上，道路两旁的山峦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也都变成了白头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前面汽车尾灯蜿蜒远去像一条红色的河流，我们好不容易开到近前才知道是服务区入口处在拥堵，这个服务区我们进不去，下个服务区还有七八十里！

想想就要见着我的老师了，心里说不出的欢快，堵车的郁闷似乎和我无关。

可是，没多久我就着起急来，车子停滞不前，原来计划好的今晚住到重庆成了泡影。晚上八点半我们才到达邻水县，邻水县距离重庆还有九十公里！看看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河流我发了愁。

此时已经人困马乏，只得下了高速进县城简单吃了点东西。住宿的地方不好找，整个县城旅店爆满！剩下有数的普通客房八九百一间！

“ 越过重庆住到江津去！” 我提出建议，儿媳看了看江津的酒店客房一百五一间，说走就走。我一边担心孩子太辛苦，一边欣喜今夜住到江津明天就一定能见到老师，邻水到江津162公里。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山路，车子在黑暗中向前奔驰。一路上依然会有小小的拥堵，也有清道车救护车从身边应急车道呼啸而过。儿子看看副驾上的我说“你可以睡会儿，不必再为我看路，明天你还有事呢”。

我哪里睡得着？我与恩师已有四十二年未曾见面，此刻的我就像在外流浪漂泊了半个世纪的游子即将回到母亲的怀抱。四十二年光阴荏苒，这其中的一切一切一幕一幕就像奔涌的激流突遇万丈断崖，一泄而下。我喉头哽咽，眼泪就要流下来。又想想自己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身边是家人儿孙，如此失态还是不妥的，我仰靠在座位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九七八年夏天，读了半年初中的我误打误撞地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我没有其他考上高中的那些同学们的欢喜雀跃。由于家庭的原因我几番辍学，十六岁我已初偿了人世间的艰辛，喜怒对我来说过早的变淡了。入学后遇到一位激进的班主任，这让胆小隐忍又没有扎实基础的我学习生活特别不顺利。加上当时自己又穷又有病，还要如期回家照料老母亲，日子过得异常郁闷。三个月后我就休学了，第二年再入学又赶上那位激进老师的班级，以前六班现在已经升了高二的丽丽在门口迎接新生，彼此拉手的那一刻四目相对各自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不可言传的沮丧。我暗想这就是命，不管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去面对。以后的情况证实了我的想法，高一一年我过得异常艰难、毫无尊严，但我没有再休学。自那以后和丽丽也再无交集，其实之前也只是认识，可心与心之间的通透灵犀并不是相处久了才会产生，它往往在相见的一刹那就已注定。以至于三十五年后同学聚会上相遇，我们才彼此了解，彼此相惜，以后的几年她给予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两人都惋惜相逢太晚，这是后话。

高二我如同冲出樊笼的喜鹊，见着了阳光和自由，开心极了。高二对我来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来给我们上语文课的是郭老师，温文尔雅一儒生，目光深邃略带忧郁好像能够穿透每个同学的心，烫贴温暖。特别是我，我觉得我不必说，我的一切老师都知道。果然，我的一篇关于小时候辍学的作文老师用了一个课时的时间来评说，老师讲的都是我文中没有说出来的，这叫我感动非常！

以后老师带我们去护城河岸去看紫穗槐，回来写“镜湖晨光”；老师给我们讲《死灵魂》里的片段:潦倒的主人公原来是有很大家业的、他有两个女儿美丽如初开的蔷薇，其中一个跟着骑兵二等大卫跑了，可后来的生活并没有原来想的那么如意，她带着儿子回家来老父亲一改往日的冷漠让小外孙坐到膝盖上，还大方的给他一颗小扣子玩儿；他家的家庭教师闲下来去掏鸟蛋回来煎一个蛋饼自己吃；老师给我们讲一个鸡蛋的家当、给我们讲解放区的干部在枣树下喝茶，茶点就是两毛钱的枣子……，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讲过的东西就这么终身不忘，那种庄重儒雅又谈笑自如的神态神情，一幕一幕就跟昨天一样。没有多久班上来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郭老师去了其他班级，但师生间感知上的统一与默契已经深藏于心。我默默地感激老师的知遇之恩。

老师不但教书还要育人，早在高一的时候远远的走过老师的门口，高二年级的吕宝华从屋里出来，老师送到门口挑帘之即送了一句“坚定信心啊”。当时的我看到此情此景羡慕万分，高中以来我就被冠以“低能生”之名，从来没有从老师那里得到一句温暖鼓励的话。而今我被理解被欣赏被鼓励，这样的心理落差不由得我不感激涕零。老师时常对我说“努力争取成功，但不希望一定成功”。老师了解我的情况，他是在给我打预防针，防备我一旦名落孙山会一蹶不振。其实老师的这一句教诲我一直铭记至今，成了我以后坎坷岁月里的精神支柱，不论遇到什么只要想起老师的这句话我总会绕过困难，重拾信心。这句话也叫我一直活在理想与信念之中，而现实中的种种羁绊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而读书则是我几十年应对各种状况永不灰心的重要武器，读书的信心也来源于老师的教导。回到家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老师依然来信鼓励我继续努力不要放弃。

生活里不单单是憧憬与理想，现实却是实实在在要面对的事情。老师先是嘱咐我回乡找个教员的位置后来又为我的婚事操心，他语重心长地说“在县城找一个不难，但他们有工作也会有架子，不好伺候”。他介绍下届十五班的班长给我认识，说小伙子忠诚老实长得也漂亮，他父母也是六二年下放回家乡的和我的父母一样。这样的家长比较开明，如果我有担当不了的事情对方父母会担待。——老师这是怕羸弱的我日后因难适应农村的劳作而受婆婆的气。您为了学生真的是面面俱到了。虽然我与这位学弟无缘眷属，但几十年互勉至今。

生我者父母，教我者老师！

自别后没多久恩师就离开了家乡的小县城，从此音信渺茫，我也开始为生存奔命。直到儿子大学毕业、直到有了互联网，儿子才帮我找到了老师。没想到的是老师如当年一样鼓励我读书指导我写作，这真叫我百感交集。

……

夜路在思绪翩翩中出奇的快，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江津县双福酒店。小孙子子路上睡够了他有点儿兴奋，我也毫无睡意，想象着明天和老师重逢的场面，也预备了千言万语，但是理不清主次没有头绪。

第二天我们八点出发，老师说在江边大道上等我们，我们与老师的位置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听着老师的电话我们接近了那个路口。那是江边的丁字街口，我和户主下了车。我们一眼就看见老师站在清冷的街头薄雾蔼蔼中翘首张望，那样子真像是等候在外多年的儿女。

随后老师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户主，此刻准备了一路的千言万语一句也没说出来。就这样让老师一手一个的拉着走到马路对面的江岸，给我们看不远处的长江大桥。师生在江边留影，先是我和老师，后来加上户主我们三人，再后来加上我儿子、孙子、儿媳妇……

此刻我脑海里翻腾的是遥远的四十二年前的课堂上风雅一身的老师变成眼前独在异乡街头等我们的八十岁老人。——抚今追昔不禁感叹岁月真的是一位绝妙的雕工。

拍完照老师领我们去了他日常工作的社区活动室稍作片刻，说了一些家常话。老师依旧在工作，主编刊物参加社区活动，精神矍铄言谈举止完全不像八十岁的人。老人家也一直生活在理想和信念当中，童心未泯。这无形之中又是对我的鼓励，老师面前六十岁的我何以言老？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好多书要读，对于整个人生价值来说，平凡里的种种真的算不上什么。

相见时难别亦难，儿子媳妇要赶回昆明上班，我们不能久呆，老师年纪大了也不好打扰太久，一个小时后我们与恩师挥手告别。

老师执意要送我们到马路对面上车，还给我们准备了一大袋花生、一箱重庆特产、给我的小孙子压岁红包。——主观上超凡脱俗的老师生活中还是那么周到细致这叫我感慨不已。而我们来的匆忙没有给老师留下一样有价值的礼物，也是这次重逢中的遗憾。

我想送老师回马路对过他也不让，坚持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老远之后看到后视镜里的老师，我的眼眶湿润了……

四十二年一梦游

师生相逢长江口

时空淘尽音容在

凝眸言笑说白头

成败得失转头去

知遇恩德难放手

相聚匆匆来又走

拜别恩师泪双流

离开了江津，我给丽丽发了消息，说我见着老师了，也代她问好了，并把照片传给他看，她很是替我高兴。早在一九年老师回故乡的时候丽丽他们六班的学生都见过老师。第二天老师把我们相见的消息发到群里，六班的同学们纷纷留言还都像孩子样期盼着和老师再相逢。“一如门墙终身弟子”，恩师在上，六班这一群已经六十岁的活宝都永远想念您……

这个春节我经云贵、在隧道里穿过川陕边界然后绕长安，、出潼关过蓝田玉山，走过诗人故地，体会了他们当年感念天地恸彻心扉的肺腑情怀。这里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以及“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出处。感受了黄河长江的浩瀚壮阔。也了却了多年想拜见恩师的心愿。欣慰至极！生活又回到原处，祝福我的老师健康幸福、达观长寿。相信不远的将来我和恩师还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