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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者生存》说到贫富分化

华说

时隔三年，世界经济论坛重返达沃斯。开幕首日，国际慈善组织乐施会便抛出一份题为《富者生存》的报告，为各大媒体所争相报道。报告说，过去两年，全球新增财富总额大约42万亿美元。这新增的财富，63%进了最富裕的1%群体的口袋，其余99%人口仅获得37%的份额。进一步细分，在这99%的人口，位于底层的90%的人口获得新增财富仅为10%。报告说，全球亿万富翁的财富过去两年合计“日增27亿美元”，而至少17亿工薪阶层收入涨幅“跑输”通货膨胀。乐施会执行主任加布丽埃拉·布赫说，2020年代“有望成为亿万富翁迄今最好的十年”，最富人群将迎来“疯狂的繁荣”，而普通人每天都在为食品等必需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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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者生存》的矛头所向，不言而喻，是贫富分化的加剧：贫者越贫，富者越富。人与人能力有别，运气不同，存在收入差距正常不过，但严重的贫富分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自古以来不容易为社会所接受。这里不仅涉及道德伦理和人文关怀，即便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贫富分化之下社会动荡、治安恶化，经济是不容易发展起来的。

语有之曰：“富人与穷人的唯一区别，是富人钱多。”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什么也没有说，但其实确实说到重点了。“贫者越贫富者越富”的贫富分化从何而来？贪污腐化不论，一个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富人钱多，可以投资于不同的资产，而穷人除了自身的劳力资产之外，往往一无所有。即便是向人借钱，因为富人钱多，不仅容易借，而且利率低，金额大；穷人呢？不仅很难借到钱，即便借到了，也是利率高，金额又小。同样的借钱投资，富人和穷人的资金成本迥异也。

富人持有各种不同的资产，除了人力资产之外，还有土地与房产、公司的股份、玉石古玩字画等收藏品。穷人所有的，唯有自身的人力资产。因此，穷人的收入，有且只有是人力资产带来的收入。富人则不同，除了人力资产带来的收入之外，还有土地与房产、公司的股份、玉石古玩字画等各式非人力资产带来的收入。日积月累，两者的财富差距自然越发地扩大了。而在世事和局势的变换中，某些资产快速地升值，则会进一步加剧贫富分化。乐施会的报告便提到了一例：在2022年全球食品和能源价格飙升之际，95家食品和能源公司的利润翻倍。这些公司一共录得3060亿美元的“暴利”，其中2570亿美元分给了富裕的股东。沃尔玛超市背后的沃尔顿家族在2022年赚了85亿美元；印度能源富豪高塔姆·阿达尼的个人财富在2022年上涨了420亿美元，增幅达46%。

过去两年贫富分化的加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通货膨胀。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大肆撒钱，推出了极为宽松的货币政策。货币供应泛滥的结果，便是去年一年间各国CPI“爆表”，通货膨胀居高不下。覆巢之下无完卵，通货膨胀当然对富人和穷人都有害，但其对穷人的损害远大于富人。因为富人持有的资产多，这些资产价值会随着通货膨胀而上升，保护着其资产实值。而穷人只有工资收入，工资增长跟不上通货膨胀的脚步，导致其实质收入下降。美国《财富》杂志去年10月26日报道说，美国网络借贷公司“借贷俱乐部”和电子商务及在线支付公司Pymnts联合开展的调查显示，65%美国劳动者的生活方式是“月光族”，较上一年增加5%。通胀为所有收入阶层的美国人造成经济困难。即便是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人群中，也有近50%的人维持着“月光族”的生活。调查还显示，今年9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增长8.2%，而与此同时工资涨幅仅有5%。仅有十分之一的劳动者表示，自己的收入增幅能追上通胀的步伐。大多数劳动者认为收入增幅被高通胀侵蚀，并担心这会成为常态。

面对日益加剧的贫富分化，乐施会开出的药方是：加税。乐施会援引其联合多家组织的研究说，通过对富豪征收最高5%的财富税，每年可筹集1.7万亿美元资金，足以让20亿人口摆脱贫困，并为人道主义救援、结束饥饿、应对气候变化的损害等项目提供资金。为此，乐施会向各国政府建议：一、推出一次性的财富税和暴利税，遏制企业和个人从当前的危机中获利；二、对1%的最富裕人群永久加税，特别是对富人的资本收益增税，因为这一部分的税率低于其他形式的收入；三、通过遗产税、不动产税和财富净值税来削减最富人群的数量和财富规模。

是人们所普遍接受的观念：税收具有调节收入分配、缩小贫富差距之功效。“静悄悄地缩小财富不平等的路径是对财富在某个水准以下的人免税，并随着财产的增加而提高税率。”托马斯·杰斐逊曾经这么说。然而，不论是从实践还是理论来看，这是一厢情愿的幻象。

举例以明。2013年，法国奥朗德政府开征“富人税”，对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的个人征收最高税率为75%的所得税。政策推出后，“跑路”便成了法国高收入人群的共同选择。其中引发全球“吃瓜群众”围观的，是法国奢侈品巨头路易威登(LV)的首席执行官贝尔纳·阿尔诺申请加入比利时国籍，以及大鼻子情圣德帕尔迪厄加入俄罗斯国籍事件。法国《世界报》用一句话概括了其时法国富豪跑路的现象：“200年前法国贵族逃离祖国是因为断头台，现在他们逃离的是法国的税收。”当然，跑路的不唯法国富豪。可以观察到的事实是，当某国放出风声要开征“富人税”时，无一例外地会上演了富豪“胜利大逃亡”的一幕。

即便是留在国内的富豪，想要从其身上征收到更多税收也谈何容易。原因简单不过：富人有钱，他能够雇佣税务、法律等各方面专业人才，穷尽一切法律法规的缝隙进行避税，而且都是“合法”的！英国《泰晤士报》曾推出《富人避税秘密》的系列调查文章，报道富人逃税偷税或避税的方法，那方法，可谓极尽想象之能力。譬如说，有一名富豪常常在晚上搭机飞离英国领空，过了午夜之后，再回到英国机场降落。英国现行税法规定，每年在英国居住的时间不超过90天的话就不用缴税；而剩下的275天里，只要午夜前不在英国也可以不用缴税。乐施会此番发布的报告中也援引了一个例子：曾经占据世界首富位置的马斯克， 2014年至2018年间缴纳的“真实税率”只有3%左右。

这些光怪陆离的现象出现的根源是什么？其实也不复杂。以征税的方式劫富济贫，是收入的再分配。而这再分配因为收入权利界定不清，必然带来租值消散。上述种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怪象”，不过是租值消散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

2023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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