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散文春发

秋末冬初，叶落一地的院子里，脸色红润的青年搓着手，一面环视秋意，一面等待。

这是他等待入伍的第三个年头。此前的三年间，他断断续续向父亲以及师长提出不下十次“想当兵”。他只期望，来年春暖花开，能赠他如春般生机勃勃的气运，助他梦想成真。

窗边，坐着轮椅的父亲看着晚霞，抽着烟，母亲在后，同样默默伫立在一片寂静中，看最后一抹残阳被吞噬。

“他还小，我不放心他，我现在起码还有能力养活他。”轮椅上的声音虽然不如从前洪亮，但依旧透露着坚决。

“孩子想追梦，或许他的选择我们应该支持……”

又是一片寂静，淹没了两个人。

第一个年头，青年刚满18岁，父亲正不惑，草原上的事业蒸蒸日上。虽然父亲总持严厉的态度，却无法时刻管束一颗即将放飞的心灵。青年觉得，不趁年轻历练一番怎对得起青春一遭。他欲选择从军，到离家迢迢的东北去，而父亲以学业未竟把他的生活安排成了程式化的系统。为此，父子间常常发争吵。

就这样，第一年在父子俩的各执一词中结束了。难得年尾回家一次，列车飞驰，银雪乱舞，当他看到皑皑白雪覆盖了茵茵草场，朔风凛凛中，他想到了爹娘对自己的不舍，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哀伤。

第二个年头，他和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一样，为自己设立了很多目标。“去军营历练”仍旧是他心底最强的声音。于是，在第二年春天，返校临行前，他悄悄在父亲的书房留下一封信。结果便是父亲一路追到学校，当着师长的面，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让他好不难过。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也是懦弱的，为什么不敢坚持，难道自己从军立业的心愿，就没人能体察理解？他想不通，想不通父亲，更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年秋天，父亲意外地被诊断出“记忆力衰退”。当病情报告单送到手里，他一脸茫然。母亲在病房日夜守着父亲的起居，他不知如何是好——是留下和母亲一同照顾父亲，还是趁父亲无暇阻挡远走追梦？在犹豫彷徨与自责中，光阴如春雪般悄悄消融。

幸而父亲的病渐好，他的生活也被逐步拉回正轨。第三个年头，蕴藏了两冬的种子，终于再次破土而出。他第一次学会和长辈心平气和地谈自己的理想，谈自己的主张，谈自己的计划。虽然结果依然充满悬念，但他暗自决心，要以真正的沟通，折服这个顽固的男人。

为此，他扎扎实实准备了一年。这一年，他不再单单驰于空想，把身体素质训练计划与理论学习计划本本分分落实，他觉得自己在沉淀中也成熟了不少。

而命运，如草原多变的天气。父亲在一次骑行中被突然受惊的马甩了下来，从此再也无法独立行走。

他不记得那一阵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无助感，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父亲落下了残疾，他心乱如麻，怕坚强的父亲倒下，更怕就要与梦想永远失之交臂。

自那以后，他变得沉默起来，母亲一面料理着父亲的生活，一面担心儿子的变化……

夜色降临，父亲手推着轮椅来到他房间。“我想好了，既然毕业了，学业的事告一段落，你也该重新启航了。军营能磨炼心志，增长才干，你已经二十二了，放心去吧，别给我和你妈丢脸就行……”

夜凉似水，星光闪烁。

临别的站台上，他向父母郑重地挥手道别，他看到，母亲慈祥的微笑以及一贯倔强的父亲眼里隐约闪烁的晶莹，他的鬓角已斑白……

新兵连的交流会上，青年平静地讲述着他的从军故事。最后他说，离开草原，奔赴遥迢的军营，对他来说，是个久久才实现的梦想。戍守国疆时他常感到自己体内流淌着的血滚烫沸腾。他还说，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痛苦迷茫，但自己终究是幸运的，有机会圆梦，就一定要不负梦想，不负爹娘。

那一刻，远隔万里的故园清辉伴着一股力量，也缓缓流进听故事的每名战友静谧的心田……

作者：谷恩德

播音：敬 一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