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传奇:一女三嫁

几天前,参加一个身家不菲的富豪同乡为母亲举行的葬礼。

老母亲生于1945年,享年七十七岁,也算喜丧。葬礼办得热闹非凡:上百桌酒宴,专业礼乐,七七四十九个法师诵经超度,大型歌舞文艺汇演。

末了,还组织宾客参观了豪华的坟墓。

可是,眼尖的宾客却惊讶地发现,墓碑上,死者的姓氏被刻错了。

这样太马虎潦草了,姓氏怎么会错?

但是,确实是错了。死者姓“邹”,可是,墓碑却刻成了“周”。

刻错的墓碑

儿子过来看了看,想了想,竟轻飘飘地扔下一句:“管球得呢,刻什么都一样,谁知道究竟姓什么!”

这就怪了,一个把母亲葬礼办得恁讲究的儿子,怎么忽然又在这个人们都认为极严肃的问题上这么不以为然?在场宾客都感大跌眼镜,一时议论纷纷。

村里的老人们窃窃私语,一时死者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再次被掀开来。

往事不堪回首

七十多年前,大约是1945年。

邹家大院。

柴房门前的屋檐下,有一台“谷风车”。

平时也没有人关注这个谷风车,只是秋天收割稻谷的时候,用它来分离稻谷中的秕壳和杂物。

可是这一天,却有许多人围着这台谷风车议论纷纷。

还有些媳妇小孩往那儿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因为,谷风车的横木上,绑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邹家的寡媳叶氏。

另一个,是家里的长工刘福贵。

两人都被扒得赤身露体,用麻绳捆绑在一起,牢牢绑缚在谷风车的横木上。

不用说,大家一看就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奸夫淫妇,被族人逮住了,现在正被绑在这里示众、羞辱。

谷风车

叶氏名叶秋娘,娘家是普通农户,是邹家的长房长媳。

隆冬腊月里,寒风呼呼,虽然没有下雪,但气温也是非常之低。

叶氏全身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眼中含着泪水。

她知道族人定饶不了她,这一次必死无疑。

那些年,有钱人家对于守寡的媳妇,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仇恨。

不犯错尚且要随意拿捏苛待,何况犯错!何况叶氏还犯这种辱没门风的错!何况叶氏还是个没有靠山的农户姑娘!

在邹家,惩治不贞寡妇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赐自尽,另一种是浸猪笼。

如果族长和族人愿意给犯错寡妇及其子女留点脸面,就会让她悄悄自尽。服毒、上吊、绝食、吞金、抹脖,她也可以选择一下。然后对外宣称是得急病死亡了,这样,尸体还可葬入祖坟。

如果是浸猪笼,就会把犯错寡妇装进猪笼子,扔到河里,让她溺水而亡。自然,尸体是没人打捞的,直接葬身鱼腹。

无疑,邹家决定用第二种方式惩罚她。如果用第一种,就不会把她绑在这里示众羞辱了。

他们会给她留什么脸面!

他们恨不得趁此机会痛快泄愤!

她的小叔邹仲魁正在指挥下人寻找猪笼,又嚷嚷说找到的猪笼小了装不下两个人,叫肖叔重新编一个结实点的大一点的。

很显然,他们要把叶氏和刘福贵一起浸猪笼,让她罪证确凿地被小鬼“拿奸拿双”地押到阎王面前,永世不得超生。

叶氏知道邹仲魁邹叔魁都巴不得置自己于死地,这样,他们就可以多占家产。

只要叶氏死了,她那两个年幼的儿子还不是他们手中的面团,想要它方就方,想要它圆就圆?

叶氏知道,就算是死,他们也要让她丢尽颜面才死,这样,就能狠狠打她儿子的脸,让他们永远抬不起头,永远在他们面前不敢说话。

这一小半天,就是叶氏被何乡医诊出喜脉后的这几个时辰,老二媳妇王氏上蹿下跳,搬来了族长,请来了族中所有的年长者。

陆续到来的族人越来越多,这一下,公公邹老爷子想为她遮掩一下也不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氏也灰心了,她几次想咬舌自尽,但也只是咬破了一点皮,根本就死不了。

况且,王氏发现了叶氏的意图,拿来一块裹脚布,塞在叶氏嘴里。这一下,她连咬舌自尽的机会也没有了。

叶氏索性豁出去了,死就死了,倒也不那么害怕。

她已经好半天没看见她那两个儿子了,她不知道他们的娘亲如果就这样死了,他们还有何脸面活在人世上?

他们还那么小,大的十四岁,小的九岁。

“啪!”

“啪啪!”

“啪啪啪!”

烂菜叶,臭鸡蛋,撮箕,扫帚,泥块,尘土,接连不断地飞过来,都快淹没住叶氏和刘福贵的身体了。

这样也好,遮住了别人就看不见了,叶氏自欺欺人地想。

可是有一双手伸过来,仔仔细细地把那些脏兮兮的东西扒开了,还小心翼翼地把叶氏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让叶氏那张清丽的脸庞露出来。

这是王氏。

王氏娘家有钱有势,但偏偏生不出儿子,这让她对连生两个儿子得到邹家长辈看重的叶氏又嫉又恨。

这段时间,邹仲魁以王氏没有儿子为由,吵嚷着要把配房丫头宝簪收房。可恨公公婆婆居然表示同意。要不是自己搬来娘家,居然就让他得逞了。

虽然暂时放下,但邹仲魁也扔下话来:三年内倘若王氏还没生下儿子,那就必须纳妾,连王氏老爹也同意了。

一想到叶氏只是因为有两儿子,就被公公婆婆护着,虽然死了丈夫,还是一直享受着长房少奶奶的待遇。

王氏尤其不愤的是,叶氏什么身份,自己还得尊称她一声大嫂,处处让着她,以她为榜样。

嚯嚯,这就是邹家树立的榜样。

王氏觉得特别好笑也特别解气。

叶氏看见了王氏冒着火星的双眼,怨毒而轻蔑。

还有三弟妇葛氏,挺着个大孕肚,无动于衷地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瞧着。

为了十个大洋

叶秋娘,一个佃户女儿。

虽然家境贫寒,但也有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秋娘是叶家长女,她下面还有个弟弟,但弟弟天生是个哑巴。

秋娘却从小生得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十四岁那年,娘死了。照顾逐渐老去的爹爹和扶持年幼弟弟的任务,过早地落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

少女叶秋娘

秋娘的娘舅家有个表哥,名刘福贵,比秋娘大几岁,父母已死,一个人独自过活。

娘亲和舅舅生前,有心让二人成亲,以便互相扶持。特别有利于照顾秋娘的哑巴弟弟。

那一年,叶小弟大病一场,差点病死了。

也就在那个时候,有媒婆找上门来。

说二十里外的邹姓人家,是个富户,大儿子有点小疾,卜师说是沾惹了邪气,冲一冲就好了。恰好邹大郎也到了婚龄,邹家愿意出十个大洋,买一个女孩子冲喜。若邹家儿郎病好了,自然给予正妻之位。就算不好,也以大少奶奶之礼相待。

邹家大院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父想,我一佃农家女儿,能嫁入大户人家当少奶奶那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况且还有十个大洋!为了那十个大洋,为了小儿子,就答应了。

也是叶父鬼迷心窍,为了儿子,为了十个大洋,早已把亡妻对内侄的许诺忘到了九霄云外,也把秋娘和福贵青梅竹马的感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秋娘嫁入邹家大院以后,没想到,邹大郎伯魁的病还真的有了起色,一天天地精神头好了起来。

不久,秋娘竟有了身孕。

邹老夫人逢人就说:“你看我家叶幺女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正,定是个有福之人。”

既认定是个有福之人,又是家中第一个媳妇,虽说出生贫寒一点,到底也是明媒正娶。

何况十月怀胎,居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邹家老爷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自然叶秋娘也得到尊重。

那时亲戚朋友往来,邹老太太也开始带秋娘出去见见世面。

后来,邹二郎仲魁娶了王氏女子为妻。

王氏女子仗着娘家有钱有势,自己又是个浅薄之人,哪里把秋娘放在眼里!

又过两年,邹三郎叔魁娶葛氏女子为妻。葛氏虽不像王氏跋扈,也不是个善茬。

怎么说呢?王氏是明面上捉弄秋娘,葛氏是当面和和气气,背后暗中使绊子。

后来,大儿子四五岁的时候,秋娘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这让邹家老爷太太更看重她了。

可惜的是伯魁的病时好时坏,时轻时重,在小儿子出世后不久就迅速恶化,过几个月就一命呜呼——死了。

原来,邹伯魁得的是肺病,那时叫肺痨,其实就是肺结核。

这种病在那个时代根本就医不好,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邹伯魁死后,渐渐地邹家大院就有些风言风语。

邹家人很不明白邹伯魁的病明明有好转,怎么突然就死了?

叽咕来叽咕去,就流传出几种版本。

有说出生贫贱的叶氏完全是靠儿子在邹家立足,为了巩固地位,夜夜纠缠着邹伯魁生儿子,就把邹伯魁累死了。

也有说叶氏命贱福薄,是个灾星,把丈夫克死了。

说叶氏靠儿子立足的说法,也许也是事实。二少奶奶王氏婚后三四年里,只生了个女儿,葛氏呢?和叔魁成婚一年多了,可肚子还是一马平川,没有半点动静。

邹家老爷太太也是没什么见识之人。

往往没见识的人却最好充当有见识。没文化就容易迷信,大儿子死后,悲痛不已,悲痛中就难免叽叽咕咕,一叽咕就心中疑惑,就信了几分流言,渐渐地,对秋娘就不如当初。

只是看在孙子份上,面子上还顾忌着。

邹家新雇的长工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叶氏的儿子小宝和王氏的女儿倩妮原本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闹起来。

倩妮这丫头也许随娘,性格上飞扬跋扈,加上她原比小宝大两岁,平时就欺负小宝习惯了,这时心中有气,就伸出双手往外一推,小宝正站在房檐下的台阶边沿,“噗通”一声,小宝仰面朝天摔在了阶下的水沟里。

水沟里满是淤泥垃圾污水,小宝摔得浑身脏污,后脑勺还磕出一条口子,鲜血直往外涌。于是“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响彻整个邹家大院。

这时,也许是吓的,倩妮也哭起来了。

叶氏大儿子邹进没管站在台阶上哭的堂妹,连忙跳下台阶,扶起弟弟,手足无措地又想给弟弟擦拭脸上的脏污,又想捂住弟弟头上的伤口止血。

媳妇们早已听见了孩子哭声,一齐都跑了出来。

倩妮看见母亲,恶人先告状地哭道:“娘,哥哥和弟弟打我!”

王氏恶狠狠地盯了邹进一眼,抱起女儿就走。边走边丢下一句:“简直没王法了?走,我们找老太爷去!”

叶氏抱起小儿子,一边哭一边往自己院子走。

刚走到穿堂,忽然从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对叶氏说:“大少奶奶,一切……我都看见了,你太不容易了……”

叶氏听声音很熟悉,抬头一看,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站在面前的人是刘福贵!

原来,刘福贵失去了青梅竹马的秋娘,一个人无着无落地过了几年。

后来,听说秋娘只享受了几年邹家大少奶奶的幸福生活,邹大郎就一病死了,失了依靠,如今在大户人家举步维艰。于是索性就自卖自身,跑到邹家当了长工。

邹家规矩大,平时男仆们根本见不到少奶奶们,不过秋娘的两个儿子,刘福贵倒是时常见到,于是就默默地照顾大宝和小宝兄弟俩。

今天,刘福贵正从院外担水回来,亲眼看见了倩妮欺负小宝。

本想冲过去维护,可又想到自己身份,也怕引起什么误会。

碰巧看见秋娘的丫鬟乐儿,就让乐儿去通知秋娘,自己继续不动声色地担水到厨房。

秋娘看见刘福贵,一时惊喜交加。

旧情复燃

虽然秋娘对刘福贵尚有情意,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情啊!

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作为邹家大少奶,她是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丈夫死了,她这辈子就只能孤衾独枕,在寂寞中老去。

好在她有两个儿子,守着儿子,好好把他们抚养长大,就是她余生几十年的寄托。

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也不一定会以人的意愿为转移。

几年后的一天,因族中一个长辈过世了,全家人都去奔丧,只有秋娘因为是寡妇,又说是八字有冲突,不能去。

偏生秋娘病了,高热不退。

乐儿让福贵去找赤脚医生。

医生来了。那时家里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福贵只好带着医生来到秋娘院里。

医生开了药方,抓完药,让乐儿去厨房煎药,福贵送医生出去。

福贵送完医生回来,在正堂外天井甬道上遇到端着药罐的乐儿。

乐儿一个不小心,脚崴了,差点洒了汤药,幸亏福贵扶住她,接过了药罐。

乐儿痛得只吸冷气,不能行走了。一时没有其他人,福贵只好把药给秋娘送去。

福贵和秋娘

说起来,福贵虽然到邹家大院已经三年,但他根本没进过秋娘的院门,更别说闺房了。

福贵进门,看见秋娘躺在那张雕花木床上,满脸通红,晕沉沉地睡着,身上盖了三四床棉被,仍然瑟瑟发抖。

福贵唤一声秋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

说实话,在福贵眼中,秋娘虽是少奶奶,但还不如自己自在。他来了这三四年,对秋娘过的日子怎样,他一清二楚,对秋娘受的委屈,特别是她的两个妯娌明里暗里给她制造的麻烦,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有多少次,他好想一冲动,偷偷带着秋娘离开,哪怕去过讨饭一样的生活,也胜过在邹家过这种日子。

可是,他哪敢啊!他知道那样做会害死秋娘!那个时候,家法是可以任意处死不贞的寡妇的。

躺在床上的秋娘一听见福贵的声音,睁开了眼睛,虽在病中,那双桃花眼依然清亮秀美,含情脉脉。

福贵凑近身子,想说两句安慰的话,秋娘却忽然张开双手,搂住了福贵的脖子……

娘,你们快走吧

夜幕降临,邹仲魁指挥下人把秋娘二人解下来。

邹小宝还以为二叔要放了娘亲。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低估二叔的恶毒了。

接着他就听见二叔指挥下人把谷风车抬进工具房,然后又再次把娘亲和刘叔绑在谷风车上。

并且叮嘱他们把绳子绑牢,还派一向与他们不睦的放牛娃狗蛋看守着,便陆续离开了。

人们之所以陆陆续续都离去了,是因为三郎媳妇葛氏忽然发动了。

一时全家人都去了三房的院子。找接生婆的,烧水的,准备衣物的,忙乱的不可开交。

邹老太太自然是在观音神像前焚香,祈祷菩萨保佑,让她儿媳生个大胖孙子。

工具房偏于一隅,这会儿除了被绑着的秋娘和福贵,以及看守的狗蛋,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邹进和小宝邹平,也被逼迫着回房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恹恹欲睡。

到了后半夜,那守在门外的狗蛋好像也打起瞌睡来了,不时传来鼾声和呓语。

葛氏

寂静中只听见正房那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声响,人们闹闹嚷嚷,进进出出。

刘福贵不停鼓捣,想解开绳子。他小声告诉秋娘,让秋娘和他一起逃跑。

秋娘只是摇头,说她不能离开,她怕她跑了孩子们受委屈。

忽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门缝里挤进来,轻巧地来到秋娘和福贵面前。

秋娘正要出声,黑影小声道:“娘!”

原来是邹进。

邹进急忙双手并用,急速地解着捆缚他们的绳子,同时小声说:“别出声,我放你们走!”

秋娘说:“不行!我走了你和弟弟怎么办!”

邹进凑近娘耳边说:“娘你不要说话,惊醒门外的狗蛋,不仅你们走不了,我也脱不了干系!”

秋娘不敢出声了。

邹进很快解开了绳子。

秋娘和福贵穿上邹进带来的衣物,三人走出房门来。

秋娘这才发现,狗蛋仍然在木凳上歪着,睡得人事不醒。

邹进带着娘亲和刘叔来到通往山外的大路口,对他们说:“你们一起逃吧!不然,等到明天,你们一定会死的!”

其实,如果不是葛氏的胎儿发动了,也许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被扔进两岔河的迷魂沱,葬身鱼腹。

秋娘不舍地说:“我逃了,你和弟弟怎么办?”

邹进说:“没有人知道是我放走你们的,狗蛋一点也不知道,晚上我在他的饭里放了迷药,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二叔三叔在上房这会子忙得抽不开身。只要他们没抓住我把柄,他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还有爷爷奶奶呢!”

秋娘点点头,福贵也同意。

两人一起向大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可是,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隐有人喊道:“土匪来了!”

走不了了

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马蹄声,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以及孩子哭声,妇人尖叫声,以及鸡飞狗叫声,乱成一团。

叶氏吓得腿软,根本迈不开步子。

土匪是个什么概念,那个年代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刘福贵只好扶住秋娘,躲在路旁的竹丛中。

骑着高头大马的土匪头子,带着大小匪徒,横冲直闯地过来了。

土匪头子易匪然

叶氏忽然一阵干呕。

这该死的干呕,它总是不识时务地到来。

那天在给老爷子拜寿的时候,叶氏也是一阵干呕,被王氏看见了。

于是,王氏挑唆老太太请来了乡医。

经验丰富的何乡医一搭脉就诊出了叶氏是喜脉,于是叶氏和刘福贵就此暴露,也因此被绑在谷风车上羞辱,并差点浸了猪笼。

现在,这一阵干呕再次给她俩带来了厄运。

“哎哟哟哟哟哟,这儿还有一对风流狗男女!”

“啧啧啧啧啧!”

“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阵放肆的笑声像夜枭的厉吼,响彻夜空。

“哟!这娘们还生得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漆黑的山间夜晚

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胡子拉渣的粗糙汉子,伸手捏住了叶氏的下巴,往上一抬,叶氏那张清丽的脸呈现在火光里。

“邱三儿,这样好看的娘们,该献给大王,你怕是没那个福气!”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匪徒说。

邱三儿踢了那个小匪徒一脚:“张老幺,我说要自己享用吗?我就是说这是大王的娘们呢?”

不知是冷,还是吓,也许是羞,叶氏瑟瑟发抖。

无疑,他们今晚是走不了了。

邹家灭门惨案

正房大厅里,平时邹老太爷坐的那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身横肉的麻脸中年汉子。

押着叶氏和刘福贵过来的三四个匪徒说:“大王,抓到两个在外面竹丛里风流的。”

叶氏被狠狠一推,摔倒在地。

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叶氏进门的时候已经注意到,邹家人全部二三十口,都被集中到了厅堂外面的天井里。

那一声轻蔑的“嗤”,无疑是王氏发出的。

也就在这时,叶氏看到葛氏被人架着出来了。

葛氏脸色惨白,她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大胖小子就被土匪扔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叽”一声,就咽气了。

葛氏身上还带着血迹,就这样被拖出来,扔在叶氏旁边。

叶氏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悯。

那被称作“大王”的蛮横汉子一看见身材窈窕的叶氏,眼睛睁大了一倍。

不错,这个一身横肉的麻脸大汉,就是龙凤山中的土匪头子易匪然。

“抬起头来!”土匪头子吼道。

叶氏不敢抬头,两手紧紧按住衣服下摆。

一个小土匪一步跨到叶氏面前,扯住叶氏的头发:“大王叫你抬头!”

叶氏

随着小土匪扯头发的力道,叶氏的头仰了起来,她眼里早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那易匪然看见了叶氏那张清丽的脸,水汪汪的桃花眼宛若深潭,微波荡漾。

匪首忽然两眼发红,几步跨到叶氏面前,像拎一只小兔子一样,一把薅住叶氏纤细的腰肢,拎起就往后堂去了。

刘福贵原本被小土匪控制着,站在门外。这时忍不住跺脚大骂起来,挣脱小土匪,就要往门里冲。一个土匪手起刀落,刘福贵当场毙命。

接着,土匪们纷纷效仿土匪头子,各各拉起邹家妇女,甚至连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也不放过。

一时间邹家大院好似青楼妓院。

男人们见自己老婆被辱,急得嗷嗷大叫。

可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一点也不客气,邹家大院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做了压寨夫人

天亮以后,村子重新归于平静。

邹家人,除了叶氏的两个儿子,男人,包括主人和男仆,全被土匪杀害,一共十七口。

而女人们,除了邹老太太跟着丈夫一起死在土匪刀下,其余的全部被土匪掠走。

乡亲们不忍心,在山坳里挖了个大坑,甭管他是主子仆人,老爷少爷,全部扔进土坑,挖土掩埋了。

这是龙凤山当年闹匪患时最大的一桩惨案。

叶氏等人被掠到龙凤山上,叶氏做了易匪然的压寨夫人。

其余妇女也被大小匪徒占有,受尽凌辱,后来葛氏不堪凌辱自尽了,乐儿等先后被土匪杀害。

只有叶氏和王氏这一对冤家活了下来。

其实叶氏几次三番想自尽,但又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是福贵唯一的骨血。

女土匪

几个月后,叶氏生下一个女孩,取名改儿。

易匪然以为是自己的种,这个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年已四十有几,还没有一个孩子,不知怎么就发了慈父心肠,对叶氏母女极尽宠爱。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匪首,见自己势力越来越大,人头好几百,还有了一些枪支弹药。

据说其中还有日本和国民党逃兵潜藏其中。

于是他开始狂妄不可一世,觉得自己俨然可以做皇帝。

他对叶氏说,他要是做了皇帝,就封叶氏为皇后。

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氏在山上住了三四年,后来又生下两个儿子,那就当然百分百是匪种了。

到1949年秋,全国大多数范围已经解放,只有川南还有国民党军队活动。

易匪然勾结国民党军队,想大干一场,嫌叶氏母子碍手碍脚,就把他们四人送回邹家大院。

易匪然虽时时带着虾兵蟹将来骚扰,邹家大院俨然成为了他的行宫,但叶氏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被活埋的晋排长

1950年,川南剿匪开始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叶氏的两个儿子。

先说大儿子邹进,在那个非常之夜,邹进在大路口与叶氏和刘福贵告别后,叶氏看见他单薄的背影向邹家大院方向跑去,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至于小儿子邹平,叶氏是在被绑去柴房前,看见他躲在邹老太太怀里,睁着惊恐万状的大眼睛。

从此再也不见,生死不明。

多少次睡梦中,叶氏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和那双惊恐万状的大眼睛。

她醒来后总是羞愤交加。

是的,她有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是三个不同男人的种。

每当看见和易匪然生的两个儿子,她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过他们,但她又不能对他们怎么样,那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女土匪

听他们“娘”长“娘”短地叫,她也难得产生一点慈母心肠。

有一天,族长忽然到叶氏家里来了。

叶氏被送回来后,村里人人侧目,轻蔑两个字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叶氏只好装瞧不见。

族长更是远远看见叶氏都要啐一口。

但人们到底不敢直接上门怎么样她,多半还装得客客气气的。

谁不怕易匪然呢?

可是今天,族长居然上门来了,还叫住了叶氏。

原来,族长得到一个消息,说在龙凤山下,有一个解放军的侦查员,被土匪逮住,活埋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叶氏以为族长是来找麻烦的,就冷冷地说。

“你知道那个被活埋的孩子是谁吗?他十九岁,高高的个子,瘦瘦的,大眼睛,左耳垂上有一颗黑痣。据说姓晋,是个排长,被称为晋排长。”

“什么?你说什么?”叶氏听他描述那个烈士的外貌,已经感觉不对劲,又听他说姓晋,突然就想到了大儿子邹进,还有,她婆婆姓晋,难道儿子后来改了姓,随了他奶奶的姓?

“他五叔和七叔去看过了,就是进儿……”

又摸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七叔给我的,说是从进儿脖子上摘下……”

“哇——”

叶氏看见那块熟悉的玉佩,大叫一声,竟昏死过去。

叶氏复仇

叶氏主动找到解放军,把自己和易匪然的恩恩怨怨全讲了,并说自己有办法引诱易匪然出山,帮助解放军消灭他,只希望解放军放过她和她的孩子。

叶氏回到家里,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图案,然后卷起来装进一个小竹筒,绑在一只鸽子的脚上,把它放飞了。

果然,易匪然接到叶氏的信号,当天晚上趁夜色来到了邹家大院。

易匪然没有骑马,像夜猫似的,悄没声的来到院门前,在门板上叩了五下,三长两短。

叶氏来开了门。

易匪然一见叶氏那苗条的身影,忍不住如饿虎扑食一般,用粗壮的手臂将叶氏抓住了。

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匪首眼里,三十五岁的叶氏还是那么魅惑动人。

叶氏复仇

叶氏摆出一桌子菜,一壶老酒,和易匪然对饮。

叶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撒娇,那土匪头子以为叶氏怪他久久不来,和叶氏喝了又喝,温存了又温存,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

叶氏其实早已在酒中下了迷药,那匪首浑然不觉,醉得像个死猪,沉沉睡去。

叶氏找出麻绳,,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啪!”

易匪然被痛醒,看见叶氏手里拿着刀,拍着他的脸。

易匪然吓得药和酒都醒了,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惊问:“改儿她娘,你干什么?”

叶氏铁青着脸,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干什么?你对晋排长干了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你疯了!放下刀!你为晋排长出什么气!他是我们的敌人,我是你娃的爹……”

“他是我儿子!”

叶氏哭着怒吼道。

三四个解放军冲进来,一起把易匪然押他走了。

他脸上被叶氏划出的口子,一张一合,看起来十分瘆人。

后记

叶氏虽然和土匪有些瓜葛,但她在抓捕土匪头子易匪然一事上立了功,解放军依照诺言,在清算土匪罪行时,就没有算上这个匪首老婆。

再说,叶氏本身就是受害者,她在龙凤山中几年,也没有害过人。

所以,解放后,叶氏就成了新中国的一个普通公民。

叶氏和刘福贵

倒是王氏,跟了易匪然手下的二头领,干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后来跟其他罪大恶极的土匪一起,被枪毙了。

她娘家也有人因为王氏也和土匪有勾结的,也一并被清算了。

叶氏后来因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困难,再次嫁给一个占卜算卦的道士,没有生育子女。

解放后,对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叶氏不愿再提。她当然也不愿意她的孩子们再和土匪有什么瓜葛,就让她的三个孩子都姓邹。

这也就是邹改改的儿子说母亲的墓碑刻什么都一样的原因。

叶氏后来活到九十多岁,寿终正寝。

这些,都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留下的遗恨,其实邹改改的儿子不必计较外婆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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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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