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勇伪善

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天生就是神勇者,比如老蔡,印象中从没见他色变过。所以,站在他的身边,我从不害怕。因为,他给了我勇气。

我不知道在阿明他们的眼中,我是哪一种人。但我知道,我一直在模仿老蔡。就像他给予我勇气,我也在学着给予别人勇气。

可我的这种勇气只是为了维持江湖人设的一种手段,所以独自一人时,我也很害怕。

就好像现在。阿明这帮孙子骑着机车先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现场。无助的看着,110上的阿SIR伸出车窗指向我的手指。那清晰可见的79式冲锋枪让我的这种无助变成了恐惧,不断被放大。

我下意识就跑进了身后的巷子,后面传来各式样的脚步声。不敢回头,只能跟随直觉,沿着巷子的小道,让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指引方向。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阿明这怂逼货来电话了,说是他的机车和别人的汽车撞上了,对面的很牛逼,让我们过去帮忙。

以前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明会这么怂,但现在我知道,人在无助时都希望有个可支撑的对象。就好像溺水的人,哪怕只是递过去一根稻草,他都会死死抱住。这是大部分人的人性中都具备的东西,也是人性的弱点之一。

“CAO,阿明这怂逼,怂还爱惹事,走!”

我穿上白色的金利来衬衣,喊着屋里一块看着录像带的阿宙和卷毛,三人一机车快速往现场赶去。

远远就看到,阿明缩着个脖子,依稀听到他朝着对方囔囔:“你们要牛逼就别走,一会我兄弟就来了”。

对面那家伙,斜斜的叼根烟,作势要打阿明的头,一副很牛逼的样子。我一下就怒火中烧,没等车停稳,跑过去冲着对方就来了一脚。

旁边一人扶起被我踹翻的家伙,看到身后跟上来的阿宙和卷毛,拉着牛逼分子,转身就往身后的巷子跑。

我感觉有点扫兴,也没追,摆着个手:“叼你老木,那么牛逼,你们跑什么?”

阿明很亢奋,冲着跑路那两货的背影大声喊:“跑快点,不然老子追上去,砍死你们。”

我转过身,问他:“撞到哪里没?”

“人没什么,就是和他的车灯处撞了下”。

我俯身看了看他的摩托车,和对方的车灯。

“CAO,他这车灯挺好的呀。”

起身时,顺势踢了一脚车灯,没怎么用力。但耳边就传来“彭”的一声,阿明捡起地上的石头,把对面的车前窗给砸了。

然后就是各种“彭彭”声,卷毛和阿宙也跟着砸了起来。

我有些傻眼,老子也没叫你们砸车呀。

特别是看到阿宙砸完石头,改为用拳头朝着车侧窗,像拳击手一样挥击,我就很想问候他们老木。

“CAO,那TM是玻璃,伤了手没人给你们报销”

他们砸的挺欢快的,不过传来的警笛声,让他们停下了手脚。

“CAO,王八蛋报了110,赶紧走”

话音刚落,阿明扶起机车,油门一加就溜了。

阿宙和卷毛,也很慌张。事后他们说以为是阿明载的我,所以他们也溜的飞快。

我CAO他老木。

警车越来越近,我大声喊着让他们等等我,可他们眨眼就不见了影子。于是只好在小巷子里像条狗般,独自狂跑。

耳边终于没有了追赶的脚步声。感觉肺都要跑出来的我,大力的喘息着。心跳的很快,血液在极速的流动后,给身体带来一股淡淡的疲倦感。

扶着巷子的墙壁,顺着小道,警惕着慢慢走向城中村的另一个岔口。

那刻的我,其实和刚才跑的那牛逼分子一样,都是傻比。我多么希望老蔡这时能在身边,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看着他露出满口的白牙,冲我傻笑。

阿明的手机关了机,于是我和阿宙在卷毛家成功会合,哥仨跟在井冈山胜利会师般说起分开后的情景。

我跑的浑身是汗,想洗澡。他们则想去茶餐厅吃点东西,于是我让他们先走,回头我再过去。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我,哼着歌走出了卷毛家的宿舍楼。不远处两辆没有鸣笛的警车,闪着灯。车边上蹲着几个阿SIR,端着79式冲锋枪,冲着我就喊:“举起手来”!

我下意识转身就跑,可不远处,小区那两米多高的围墙困住了我。

我只好无奈的转身,举起手,大声喊着:“别开枪,我没家伙。”

然后我就好像被枪托砸在了头上,紧接着被人按住了肩膀,随后而来的是鞋子不断的用力踩在身上。

CAO,老子刚买的金利来,我心疼着雪白的衬衣。想抱着头闪躲,无奈两只手被牢牢按住。这时,感觉到,踹在身上的脚停止了动作。于是扭过头,看见个联防队员,拿着他的腰带不知道是要捆我还是抽我。

我一下就火了:“叼你老木,狗一样的东西”。

瞧,人性多奇特。当时我的想法里,阿SIR打我,是理所当然,但联防队员就是不行。像不像职场里你被总经理训话和被主管臭骂的不同心理反应?

而且小人物的心态很独特,越是卑微的职业越渴望被尊重。职业造成的自卑心一旦转换为自尊心,在遇到比他们弱势的群体时,就会变得毫无同理心。

你注意看那些老板,为什么总喜欢在车里放点东西,遇到保安之类的都会递根烟或送瓶水什么的。就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小人物的心理,明白小鬼难缠。

但当时的我,并不懂这些。所以,接下来,我被那个联防队员打的很狠。

我全程在那不停臭骂,也就不停被人狠打,以至于吐出的血不知道是因为伤了内脏还是牙齿脱落导致的。

直到听到,持械抢劫还敢嘴硬这话时,我才住嘴,并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里再插个话,很多小年轻总喜欢抱怨社会的不公,是,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现象。可你们看看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事,你就该感恩这个时代的美好。

搁现在,你不仅可以剥下他们那张皮,还可以告的他们倾家荡产。所以,感恩吧。

随后,在拥挤的车流和人流中,我被押着在案发现场拍照。那时的我,衬衣已经被撕掉了扣子,反捆在背后的双手处。狼狈的像条狗,但还是昂着头,维持着MAN的样子。

心里还在臭骂:经费就那么紧张?TM的,不懂用手铐吗?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刚下班的母亲恰好从那路过,看到了这一幕。也幸好是看到了,这事才有了转圜的余地,我才能从容脱身。

而自这事后,才有了母亲的下狠心逼迫我离开家乡,去了帝都,接受文化的熏陶。

同时,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对面医院的那帮子实习的小护士。其中的一个,还陪着我躺了一晚。

当然,这是后话。

阿明在关机跑路前做了一件事,恰恰是这个举动救了他自己。不然,老蔡绝对会砍了他,谁都拦不住。

他打电话给了阿财,告诉他我可能被抓了,还说实在凑不到钱,找他姐要。

我什么都没说,由着阿SIR问话。此时的我才知道,那两货报的是持枪抢劫并损毁车物。估计走了关系,一直在对我施压。期间上的手段,这里就不说了。

阿财和老蔡早来了,但他们被拦着没法进来。直到母亲的到来,他们才跟着到了那间小铁皮屋,看到了双手被拷在头顶柱子上的我。

记得母亲红着眼,告诉我别怕,我还很洒脱的告诉她没啥事。然后是老蔡无视那看着的阿SIR,丢了包烟和火机进来。

“CAO,我怎么点?”

我很无语。紧接着,老蔡点燃了一根烟,隔着护栏,递了过来。

我用单脚夹着,用现在绝对办不到的姿势,凑到嘴前,猛吸了几口,缓缓吐出,感觉很愉悦。

事后,老蔡还津津乐道我那抽烟姿势和云淡风轻的神态,在尝试了几遍,发觉自己办不到后。说那才是他的兄弟,才是真男人。

可他不知道,我在假装无所谓,心里其实慌的一匹。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那种从容,哪怕是假装,这些年里好像也没了。特别是现在,想着要回归真我,就越发七情上脸。

我还是觉得,当时之所以能够从容不迫,是因为有老蔡这个哥们。


后面,我终究是被放了出来。因为本就不是啥大事,加上关系和钱到位,对面的也就抬手放了过去。

阿明直到两周后才出现在我面前,他和他马子在省内某个县里窝了十来天。估计是提心吊胆和没事就胡搞瞎搞的缘故,脸色很暗淡。

他听说了老蔡在四处找他,并说要砍了他。很害怕,找到我这求情。找我前,去找过阿财。阿财应该甩了他几个耳光,依稀还能看到些印子。

我边抽烟边斜着眼看他,心里并没怎么在意这事。

老蔡他们觉得,我为阿明出头,没卖他,也把事全扛了,他却关机跑路太不仗义。说这点事就这种表现,如果大点的事,估计能把大伙都卖个遍。

我觉得老蔡太小题大做,其实我理解阿明。他就是个懦弱点的普通人,和我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觉得自己有依仗,有老蔡这些兄弟,于是就敢假装勇武。可他有谁可以依仗呢?又有谁会真心给他依仗?

晚上阿明摆了三桌,请了我和老蔡,以及所有他认为关系好能帮着说话的朋友。当然,还带着几个不认识的女孩。

要不怎么说他是猪哥呢,但凡把对女人的心思多放在其他方面,他也不至于后来跑去当保安。虽然他并不缺钱,因为他爸留的那栋楼和那些房子也够他吃的了。

老蔡和我到时,他们已经坐在那了。一见到阿明,老蔡又急眼了,虽然路上我已经劝过他好几遍。

那不算沙包大但也不小的拳头,朝着阿明脸上就轮了过去。边打边叼人老木,还浪费了一瓶啤酒。

最终还是被大伙按住了,我看得出阿明很恨老蔡,但又很无奈。老蔡就是这样,谁和他对上了都会很无奈。

桌上的那几个小妹有点怕,估计是没看过这样式的人。我笑着和老蔡说:“去,找个妹子喝一杯,消消火。”

他又用那种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冲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开始吃吃喝喝。席间我能感觉到对面那些小姑娘里,有一个对我特别好奇。

要不怎么说阿明就是会来事呢?他对那个年纪大点,明显像带队的女孩耳语了一阵,然后那带队的又跟对我好奇的那女孩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小姑娘就走了过来,敬我酒。能看得出来,她很少混这种场合,很生涩很害羞。

接着,她就坐在了我身边。告诉我,她见过我,就在那案发现场。还用她那点不专业的专业知识评价半天,还说:“你怎么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

我有点红脸,因为那天的形象确实谈不上多好,哪怕她接着说我很像木村拓哉。对于臭屁的我而言,都很难驱散那日的阴霾。

“不都说长的像张耀扬吗?哪里会像小日本那么鸟?”

我有点得意又假装愤愤的边吸烟边说。

“侧脸真的很像”,她很肯定的点头。

“就是黑一些。”

CAO,小姑娘真是纯洁的跟个小白兔一样。

吃完饭,又去了酒吧。那会的酒吧有些是可以让客人上去唱歌的,我当仁不让的一展歌喉。

小白兔一眼的小星星:“你唱歌真好听,你不该这样瞎混的,你该去学学声乐”。

尼玛,真是不会说话。

那晚,小白兔随着我回了家。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已经被她认为的那帮姐妹给出卖了。

但凡我是老蔡那样只用下半身思考,或者像阿明那种是个女的就上,她未来的人生都可能变样。

还记得她一脸懵懂的躺在我边上。我对她说,抱着我。然后,她真的就抱住了我,闭着眼,很圣洁很无知样。这让我生不出半点情欲来,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罪恶感。

真的,当时的我觉得自己是个烂人,不配和这种纯洁的蓝莲花一块呆着。更何况,男人洗一洗还是处男。但女人,真不一样。她人生的第一次,不该给我这种烂货。

所以,那晚,她就那么躺在我边上。然后,我睡的很沉。

第二天,我告诉阿明,让他警告那带队女,别再带小白兔出来玩。也告诉他们谁都别碰那女孩,不然我一定砍他。

阿明他们都不相信那晚我啥都没干。只有老蔡说:“华说没干就没干,我知道他很猛的。”

哦,小白兔的真名叫安妮。

安妮,如果你看到我写的这些,会不会记起我并感谢我呢?

呵呵,这该死的伪善!

看着大腿处,当年无聊时用刀划出的那把小剑。

它虽然没有上墨,但很像曾经的过往。

打开花洒,任由水冲刷它。

慢慢淡化,那虚伪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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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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