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丨何田昌:指尖划过的时光

乐虹,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永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蝴蝶对花的猜想》《独角戏》,散文《柳子街的烟火》获第四届“罗峰奖”全国散文大赛二等奖。《独角戏》2022年6月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指尖划过的时光

——乐虹其人和她的散文新著《独角戏》

文/何田昌

尽管乐虹早已是资深文学人,比如她的专业便是文学,正儿巴经文学硕士,比如她在此之前已出版散文集《蝴蝶对花的猜想》,但她的散文新著《独角戏》出版后,依然有不少文友送上的是“祝贺处女作横空问世”之类的祝福。

其实错矣。抛开她专业和既有著作不说,《独角戏》结集出版,也并非真正是处女作面世。因为,大凡认识她、是她微信好友的人便知道,文集中140余篇散文诗般的精致美文,不仅多有在各报刊发表,且几乎每一篇什,都已见诸她日日更新的微信朋友圈,差不多在成文第一时间,大家便赏读过的,故而,品读她这部书中文字,不仅像是似曾相识,分明就是“旧友重逢”。

乐虹当然不能算作很低调的那类。之所以没被文学圈里人悉知,是她每日生活、工作所处环境,在两所大学校园院墙之内,都是相对独立的既有圈子。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她此前生活的状态,属于完全不一样的另种模样。在我看来,她之“出圈”,还是应归功于她焕彩的文字,以及通常所说“万能的微信朋友圈”的传播魔力。

我是在好友新诗集分享会上,初识乐虹的。

她主持那场诗歌分享会的出色表现,真的打动我了。碰巧,拙著《潇水清清永水流》也结集出版了,心里也正盘算着择机办场悦读活动,那一刻,便在心里生出邀请乐虹担纲新书悦读分享会主持嘉宾的念头。

我的邀约,得她爽快应允。藉此,我们成了很投机的朋友。当然,相互间的交往,多在微信上互动和一道参与作家采风之类偶尔的文学活动。

乐虹绝对是个灵魂有趣的人。虽然是典型的高校人,但她并不像一些纯粹大学教授那般清高、孤冷、不易结交。正直、有见解,却随和、不偏激。把自己活成一个知性、有格调的“小女人”。

别人有称她“美女作家”,她常常施以一笑,然后自我调侃,说自己既算不上纯粹的美女,又非正宗作家,但两个名头加持在一起,终归可以增添些分量,也算是好。其实,我读出的仍然是她教科书似的美女轻盈态、作家睿智范。

乐虹散文最令我称羡的,是她对语言把控的轻松自如。散文,常被称作“美文”。这种美,首先也就体现在语言上,只有优美的语言才能营造出优美意境,才能更有效地传达美好思想。

《独角戏》里一篇篇散文,语言极具张力,灵动,跳跃,生机勃勃。如前所言,我最初在她的朋友圈读到她这些文字时,多是配着一些她自己拍的照片读的。留在记忆中的很多镜像是,一泓溪涧,一弯静水,几片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树叶或花瓣。图片当然是静止的,而读着文字,便觉得那树叶或花瓣,真的伴随恍如潺潺有声的流水“走”出画面,甚至得见一尾小鱼,活蹦乱跳地击水生花。

她总能以自己独特的眼光,观照身边事物,生发出诸多奇妙联想。“树脱光了叶子,也就脱掉了成年累月的心事,没有挂碍的坦诚着,这棵枫树红得浓郁,心事重重。”(《谁把谁的日子过了》)“阳光晒着草地,晒着我的背。我的背是我的手够不着的地方,阳光可以替我做。用它细长的手指掸去些时间丢在那里的东西。”(《身体里有许多冬天》)这类的摹写,别出心裁,树叶有了“心事”,阳光懂得替“我”做取舍……周遭万象,鲜活生动。

乐虹的散文,很有几分类似同样以短小文见长的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文风。其实,用有限的文字去精当又充分地表达真情实感,更需要作者有长期的思维砺炼和过硬的文字功底。

“沿渠的公路种满了红杉。这叫落羽杉,名字美成童话。落羽覆地,绚烂了一层又绚烂一层,像年老后想努力挽留住最后体面的人。”(《比喻的产物》)“银杏叶洒落一地金黄,也洒落一地诗画。银杏盎然的绿,似眉眼中的微凉,被人遗忘。只叶落时,即逝的悲壮才能激起人亲近和赞美的欲望。”(《紫色向左,黄色向右》)透过日常所见一些诗意的碎片,见微知著,再融入她别样的情感体悟,然后娓娓道来,信笔由缰,不时抛出蕴含哲理的妙句,如珠玑不御,可开悟,似偈语留白,引深思。

在衣袂轻风的步履顿挫间,乐虹并没缺席对当下某些现象的深刻思辨。不盲目跟从惯常思维,又每每有自己独特的视角。

见得生命短暂却卑微的芦苇,她不仅丝毫无有轻视,反而说出“人啊,哪比得上芦苇?”(《芦苇的嘲笑》)说“美人鱼真傻,拿声带换来两条残疾的腿”“从头到脚,整个(身躯)都被美丽占据完了,她该给思想留出一席之地的。”(《美人鱼的悲剧》)在《寻花问柳》里,更有类似画像一般的句章:“桃和柳名头大,名声却不太好,‘轻薄桃花逐流水’,水性。女子若沾了桃柳,类似狐狸精。男人骂狐狸精,心中却想遇上不枉此生。女人骂得更厉害,可依旧忍不住暗自假设,自己成了狐狸精的模样。”捧读斯文,令人不禁称奇叫绝。除却语言技巧让人折服,其对世俗观念的颠覆,有若醒世妙章。

不少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年岁渐老,偶尔身回衣胞故土,眼见旧风物留存越来越少,儿时的玩伴也一个个故去,新生代纷纷去往村外不同城市打拼,便生出一种别样情愫,哀叹乡村的衰败,颇能引人共情。在他们眼里,“农村院墙旁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都挂满乡愁。”(《高楼上的蒲公英》)乐虹却有她不一样的理解。她在《时间是个池子》写道:“朝过去走得远了,大概该裹了树皮,住回到山洞里的。时间是个池子,只能装下那么多。流出来些,新的才能进得去。”又如《一个地方的风景在于它的伤感》有句:“时间只是渠,人一个个走过,事一桩桩一件件流过,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一些东西失去,终归是一次次权衡利弊之后的舍。每个人都追求人生向好,谁也不好在自己离开之后,再让别人去代替自己“值守”乡愁。

读乐虹的文字,你的心灵会又被放空的感觉,但有时候又会像是被填得满满的。

“冬天是草木的裸季。夏天是人的裸季。河边有晨泳的人,男女杂半,多是中年人。睡不够的青春和睡不着的暮年各有战场,只有中年在有心和无力的夹缝中浮起沉下,是游泳时探头换气的人。”(《紫天使》)“最好的诗不在字句里。最好的诗人会把每一天都过成诗。”(《有人说你是个诗人》)凡此一类,看似读来冲淡平和,却在不知不觉间将阅读者引领到另种情绪中,让读者进到一个深邃的情感空间。

“散文相对于其他文学门类,距离作者本心最近,是人生境界的展示,是作家真实情感的流露与审美情趣的坦呈”(徐可《定体则无,大体须有——散文创作之我见》)这与著名散文作家红孩定义“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异曲同工。好散文,对人生、人性、人的灵魂以及人间苦难进行积极的考量,既有关爱,又有悲悯情怀,把个人生活感受、生命体验和人生经验上升为社会经验,并镜像化、细节化,构成较强的表现力、感染力。这样的践行,在《独角戏》里随手可拾。

“一片茶叶记录了地球生物的进化,世界文明的冲突,历史曾因之改变。如今那些对抗的历史,不同的文化,在一个茶杯中安静交融。”(《茶杯里的世界史》)“一个人人啊,总会有几处故乡。一个是有父母的家。一个是被草遮住了的冢。”(《每个人都有几个故乡》)“有些被风吹远了的叶,连树的模样都没见过。城市移民的‘故乡’是履历表上籍贯。他们是出生在高楼上的蒲公英。”(《高楼上的蒲公英》)“我和这里同样深埋着故事。它的故事是时空深处的宝盒,待人探寻。我的故事,只适合一个人咀嚼慢慢遗忘。”(《周家大院和我是不一样的存在》)

如同香港作家董桥在《这一代的事》自序中说:“散文须学、须识、须情,合之乃得,所谓‘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境界’。”乐虹作文,真正是以她的学识做底色,以真诚为边界,将自己此生之爱、对亲人之爱、对生活和周遭世界之爱,一往深情地“种植”在她文字的花圃里。

乐虹选编这本散文集时,曾有阵子纠结于文集命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行文至此,我不妨也来点“爆料”。缘于这些文字是乐虹全凭纤纤手指,在手机屏上划写而成,记录的又是她之生活与心境,这样的写作尤令人钦佩,我便建议她取《指尖划过的时光》为书名。虽最终没获采信,我仍认为这是个较为贴切的书名。觉得被弃之可惜,正好拿来用作拙文之题。

静好时光,流年如歌,万类自由,用心作文。兹与乐虹女史互勉。

何田昌,瑶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何绍基文化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有作品发表于《天津文学》《芒种》《海燕》《散文诗世界》《火花》《文艺生活》《文史博览》等刊,出版散文集两部《潇水清清永水流》《潇水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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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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