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脚七：生活的真相

活了四十多年，我听过很多道理，很有道理的道理，但又相互矛盾。

有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有人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有人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有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有人说：人不可貌相。又有人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又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有人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

有人说：世间真美好！又有人说：轮回皆苦。后一句，是佛陀说的。说轮回，好像有些虚无缥缈，就说这辈子吧，翻译过来就是：生活皆苦。

生活皆苦。这句话很绝对，没有说生活一半苦一半甜，没有说大部分人的生活是苦少部分人生活是甜，也没有说生活是先苦后甜先甜后苦，而是说生活皆苦，好像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好像那些宗教的圣人，说话都是这么绝对。

听闻耶稣说：世人都有罪，都是罪人，生下来就是罪人。也很绝对。我对伊斯兰教不太了解，估计默罕默德也说过类似很绝对的话。

生活皆苦，这句话，我一直觉得是那些经历过生活沉痛打击之人的长叹之语，又或者是为了安慰那些正经历痛苦之人的权宜之言，当不得真。毕竟太绝对了，生活中明明有苦也有乐啊！

虽然可能苦多一点，乐少一点，但不能说生活皆苦吧？！虽然我有时也和他人说“生活皆苦”，但内心是有保留的。

最近几年，我远离尘世，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这个世界，观察亲人朋友的经历，对照自己的过往，居然慢慢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原来，圣人说得还真没错：生活皆苦。

不用着急反驳我，先看看我观察到的一些现象。

首先说些表面的：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很多烦恼。

并非暂时或偶尔，而是一直如此。

生活的真相是什么？

可能很少有人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思考这些，没有任何用处，不能赚钱不能升职，也不能让自己避免被疫情感染。而且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忙，有太多的困扰自己的烦恼和痛苦，没空做些无聊之事。我不忙啊，我认真观察过思考过，你跟着我的思路，来看看生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暂时不用想自己，抬头看看四周，你的朋友、同事、亲戚，以家庭为单位吧，挑出你觉得最幸福的家庭，记住他的名字。

然后你多花点时间，接近他们，深入了解他们，你一定会发现你挑出来的那个家庭，也有很多烦心事，或许比你家的还多。你觉得隔壁老王很好，去他家一看，也有很多烦恼。没有例外，绝对没有例外。我也很绝对！

家庭是如此，个人也是如此。

少年时因为读书烦恼，青年时因为异性和金钱烦恼，中年时因为事业和子女烦恼，老年时因为身体和病痛烦恼，这只是简单的分类。生、老、病、死、得不到、爱别离，没有人逃得过，没有例外，绝对没有。我依然很绝对！

我知道这些道理你已经听多很多次，多听一次，也说服不了你。不要紧，接着往下看。

其次，所谓的快乐，其实只是假象。

我小时候的很多想法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个想法，我一直记得很清楚：要是有很多钱，一定能让人快乐。

因为小时候总看见父母吵架，而且几乎每次吵架都是因为“钱”。要么是家里没钱了，要么是责怪我爸没赚到钱，要么是说我爸乱用钱，反正，如果有很多钱，那些吵架是可以避免的。所以我那时想：有很多钱，一定能让人快乐。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以至于长大后我自己也拼命赚钱。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我有了点钱，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股票，发现世界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钱时，只有一个烦恼；有了钱后，却多了无数烦恼。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快乐。工资一下翻倍了，赚钱买了辆好车，公司忽然上市了，等等，总会有一段时间，内心很是高兴，那种感觉，应该算是快乐。但那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就像眼花了看见天上的神仙，揉揉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只是金钱，其他事情带来的快乐，也只是假象。

谈恋爱很快乐，特别是当得知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时，那种快乐无以言表。但有没有发现，感情的烦恼是最理不清的？分开时思念，在一起时闹矛盾。失恋的痛苦就不用讲了，就算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就会快乐么？

不，无论是否有情，只要真正在一起，才是痛苦的开始。

童话结尾总会说：从此以后，公主和王子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以这个方式结尾？没法写了啊，在一起以后，接着写，那就只有烦恼和痛苦了。

人们会在得到某个东西时，显得很“快乐”，类似得到爱情，得到礼物，得到新的房子，得到新车子，得到新职位等等。

因为得到而觉得快乐，这种感觉，只是欲望被满足时的一种心理反应。既然是反应，那就只能是一瞬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

人类就是这么愚蠢，为了追求这一瞬的感觉，会不断定下新的“目标”，继续为之而奋斗。

这是好听的说法，真实的情况是：一个欲望被满足后，又有新的欲望出现，把我们控制。所谓的快乐，根本不是快乐，只是披着快乐的外衣，其本质，只是被欲望控制。

我估计还有人不认同。“没关系，你要是觉得快乐是真实存在的，你拿出来看看啊！”

我是认真的，你把“快乐”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你这是强词夺理，快乐只是精神层面的，怎么能拿出来？！按你这么说，痛苦也是假象！”

不！痛苦不是假象，痛苦是真实存在的。当我们觉得痛苦时，痛苦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几年前，有一天我和儿子一起泡脚，不小心把他脚烫伤了，他哀嚎了两天两夜，几乎没停啊。真的是哀嚎，我用这个词，是因为印象太深了。

我想他一定很痛苦，而且很真实，否则他不会“哀嚎”那么长时间。我认识一个失恋的小伙子，那时他痛不欲生，伤心欲绝，那种伤心也是真实的，切切实实的感受。

上次有个朋友去世，临终前一段时间，他痛苦地挣扎，那种痛苦一定是真实的，真实得让周围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其实不用多举例，想想自己过往的一些经历，以及当下的感受，每一次痛苦都是真实的。若还是不理解，你使劲打自己几耳光，一定能感受到痛。

痛苦是真实的。

我相信每个人都能认同这个观点，否则，当你爱人不舒服说自己痛苦难受，你跟她说痛苦只是假象，估计你很快就能体验到痛苦了。

相反，当你爱人买的股票涨停了，她很快乐，你跟她说快乐只是假象，很快就会消失的。她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啊，原来自己的老公这么有深度！

快乐是假象，而痛苦是真实的。

当我们说自己很快乐时，可能还需要找个理由，想一想，然后告诉自己说：我是真的很快乐呢！而当我们觉得痛苦时，根本不用想，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叔本华说：“人生就像摆钟，摇摆于痛苦和无聊之间。”

仔细想想，叔本华很厉害，简单一句话，就把生活的真相讲得很形象。

可不是么？人痛苦的时候，不用讲，很痛苦。当没有痛苦的时候，又会陷入无聊。很多人因为贫困，因为身体劳累，因为很多欲望无法满足，经常陷入痛苦，有了钱之后，常常失去了目标，又觉得无聊。

人一旦陷入无聊，就会产生各种问题，有了各种问题，又会产生新的痛苦。现代社会，无聊的人越来越多，由此产生的痛苦也越来越多，特别是精神上的痛苦。

生活的真相是什么？生活皆苦！这就是答案。

有人说：“你这个观点太消极了！”

消极和积极，是观点，不是事实。我说今天出太阳了，是事实。如果我说今天很热，就是观点。观点可能有对错，但事实就是事实。

判断是消极还是积极，并非看事实，而是看观点。一个人不敢承认事实，总想活在虚幻的梦境中，另一个人勇敢面对事实，你觉得哪个更积极？

当我们认清“生活皆苦”的事实，不再追求那虚假的快乐，而是安住当下发生的事，反而能减少一些痛苦。这算不算更积极？当我们认清“人生一直摇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的事实，会接受这种事实，反而能避免某些因无聊带来的痛苦，这算不算更积极？

知道了生活皆苦，至少我们会明白，目前遇到的这些烦恼和痛苦很正常。一旦我们认为某些事情正常，就不那么痛苦了。就像我们知道天晴久了会下雨一样，没有人会因为忽然下雨而变得痛苦。

以前我女儿不听话，我开玩笑假装生气说：“干脆把你扔了算了，到外面捡一个听话的小孩回来。”她说：“外面捡的，也都是不听话的，否则不会被扔出来的。”我觉得好有道理！

无独有偶，上次有个朋友说，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再不想和老公离婚了。我说你不是总嫌弃你老公么？她说，如果我离婚了再找另一个男人，那也是别的女人不要了的，估计更差。

明白了生活皆苦，如果你正身陷烦恼和痛苦之中，也不用着急了，顺其自然吧，说不定你的下一个痛苦更麻烦，还不如在这个麻烦里多痛苦一会儿。

虽然生活皆苦，但确实有些人的“苦”多一些，另一些人的“苦”少一些，而这并非是因为每个人“命运”很不同。

其实，绝大部分人的一生，遭遇的事情都差不了太多，不同的是这些人对待事情的方式和态度。

一个人的生活包括两部分：

一部分是遇到的事情，另一部分是对待这些事情的方式和态度。

前者大同小异，而后者则决定了一个人生活的方向。

算了，这并非本文要讨论的内容。

有人说：“你说生活皆苦，到了这里，还是没能说服我啊！”

我知道。但为什么一定要说服你？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