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皇甫规自荐不成，张纲单车入贼营

东汉风云：皇甫规自荐不成，张纲单车入贼营

　　安定人皇甫规，闻马贤不恤军事，料其必败，亦据实上闻，顺帝既不从马融之言，怎肯听信皇甫规？当然搁置不理，惟遣使催促马贤进兵。马贤进抵汉阳，尚是无心进战。至永和六年（公元141年）正月，且冻羌分道入寇，掠武都，烧陇关，蔓延甚盛，马贤不得已挈领二子及骑士五六千名，出御射姑山。羌众设伏以待，诱马贤入谷，四面趋集，把马贤困在垓心，马贤与二子左冲右突，终不得脱，徒落得父子同殉，暴骨沙场。败报传达京师，顺帝未免叹息，特赐马贤家布三千匹，谷千斛，封马贤之孙为舞阳亭侯；更遣侍御督录征西营兵抚恤死伤。惟羌众得了大胜，势焰益张。向来羌人分作两派，居住安定北地、上郡、西河边境，号为东羌；居住陇西、汉阳、金城边境，号为西羌。至是东西连合，愈聚愈多，其中有一班巩唐羌更是蛮野，趁着汉兵败衄，长驱深入，自陇西直抵三辅，焚园陵，扰关中，杀伤长吏。廧阳令任頵引兵截击，因寡不敌众，竟至阵亡。独武威太守赵冲击败巩唐羌，斩首四百余级，收降二千余人，有诏令护羌校，总督河西四郡兵马，便宜行事。安定时亦被兵，郡将因皇甫规智略过人，命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人，出遏叛羌。皇甫规首冒锋刃挥兵杀敌，斫死羌人前驱数名，羌众骇退，安定解严，乃举皇甫规为上计掾，诣都报册。
　　皇甫规乘便上疏，自请效力，疏中云：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察其将反；马贤始出，知其必败，误中之言，皆可考据。臣每维马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民，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驭，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邀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叛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真由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也！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翘首待命。
　　顺帝览疏，因皇甫规资轻望浅不肯委任，皇甫规乃出都归郡。会巩唐羌复寇北地，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合兵出讨，失利退还，羌众复转寇武威。顺帝闻羌寇充斥，凉州震惊，乃复徙安定、北地吏民，入居扶风冯翊；一面使执金吾张乔，行车骑将军事，引兵万五千人，屯守三辅。既而护羌校尉赵冲招降罕种羌五千余户，复连败烧何烧当等羌，羌众乃散匿塞外，边患少纾。诏罢张乔屯兵，仍使还都。适大将军梁商得病，医治无效，汉顺帝亲往省问，见梁商卧不能起，料知危险，因问及后事，梁商且喘且答道：“尚书周举从前坐事免官，由臣召为从事中郎，此人清高中正，可以重任，愿陛下留意！”但梁商只知周举之忠，奈何不知子之恶？顺帝允诺，嗣见梁商无他言，便即辞去。梁商更召嘱诸子道：“我实不德享受多福，生不能辅益朝廷，死或致耗费帑藏，如衣衾饭唅玉匣珠贝等类，何益朽骨？况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尚可为我一人，虚糜国库？俟我气绝，即当载至冢舍，当即殡殓；殓已开冢，冢开即葬。祭食如我生存时，毋用三牲。孝子当善述父志，不宜违我遗言！”说毕即逝。诸子呈报遗命，顺帝不听特赐东园寿器，涂以朱漆，饰以银镂，并玉匣什物二十八种，钱三百万布三千匹，予諡忠侯。及出葬时，命兵车甲士护丧，皇后亲送，顺帝至宣阳门遥望灵輀，并作诔云：“孰只忠侯，不闻其音？背去国家，都兹玄阴；幽居冥冥，靡所宜穷。”这诔文派员往读，即令梁商长子梁冀嗣封乘氏侯，并承父职为大将军，梁冀弟梁不疑为河南尹，且进周举为谏议大夫，一是报梁商旧绩，一是从梁商遗言。偏梁冀贪婪骄恣，与乃父大不相同，所有正人君子，俱为梁冀所不容。会值荆州盗起，连年不安，顺帝派李固为荆州刺史。李固妥为慰抚赦过宥罪，许贼更新，贼目夏渠等自缚归罪，由李固遣令晓示，群贼一律反正，全州肃清。独南阳太守高赐等受赃惧罪，恐为李固所按考，特派心腹使载金入都，重赂梁冀。梁冀爱财如命，悉数收受，即替他千里移檄，嘱李固从宽。李固不阿权贵，纠察愈严，高赐等复向梁冀乞怜，梁冀竟左迁李固为泰山太守。泰山亦多盗贼，郡守尝屯兵千人，随处防剿终不能平；李固到任后，却将屯兵罢遣归农，但留战士百余人，嘱令四处招诱，不到一年，贼皆弭散。惟他处牧守多是贪污闒茸，但知巴结上官，不知安辑百姓，因此流离载道，半为盗贼。可恨这班牧守讳无可讳，剿不胜剿，又只好归咎人民，奏报朝廷。顺帝特改永和七年（公元142年）为汉安元年，大赦天下，分遣侍中杜乔及光禄大夫周举、郭遵、冯羡、栾巴、张纲、周栩、刘班等八人，巡行州郡，宣谕威德，表举贤良。如刺史二千石有贪污不法，即驰驿举劾；二千石以下，许得便宜收系。杜乔等拜命即行，惟张纲年齿最少气节独高，出京不过里许，至洛阳都亭，竟将车轮埋藏地下，慨然说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当下缮好奏疏，还都呈入，弹劾大将军梁冀，及河南尹梁不疑，开篇即云：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国厚恩，以刍荛之资，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扬五教，冀赞日月，而专为封豕长蛇，肆其贪叨，甘心好货，纵恣无厌，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后文又条陈冀等十五罪，说得淋漓透彻，慷慨激昂。时梁冀妹为皇后内宠方盛，诸梁姻族，布满内外，张纲却不顾利害言人未言，廷臣都为震栗。幸顺帝知他忠直，未尝加谴，不过将原奏搁起，置诸度外罢了。梁冀因此恨张纲，辄思借端中伤。适广陵强贼张婴，聚众数万，攻杀刺史二千石，寇乱徐扬间，非常猖獗；前任郡守只求兵马卫护城廨，无一敢讨。梁冀乃嘱使尚书，举张纲为广陵太守。张纲单车赴任，但率郡吏十余人，径诣张婴营垒。张婴不知何因，闭垒抗拒张纲，张纲手书谕张婴道：“我奉诏宣慰并非征讨，汝等不必惊慌，且容我入垒明言，从与不从，悉听汝便，何必闭门拒我，自示张皇呢？”张婴见张纲来意和平，乃开门出迎，拜伏道旁。张纲亲为扶起，偕行入垒，延令就座，问所疾苦。张婴答言官吏暴虐，不得不变计逃生。张纲随机晓谕道：“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致君等怀愤相聚，二千石原是有罪，但君等所为，亦属非义。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人，特遣我来此抚慰，意在荣以爵禄，不愿迫以刀锯，这正是君等转祸为福的时会了！若闻义不服，天子必赫然震怒，征调荆扬豫兖大兵，云集垒前，岂不危甚？试想用弱敌强，怎得为明？弃善取恶，怎得为智？去顺效逆，怎得为忠？身死嗣绝，怎得为孝？背正从邪，怎得为直？见义不为，怎得为勇？利害得失，关系非轻，请君自择去就便了！”张婴听张纲说毕，不禁泣下道：“荒裔愚民，不能自达朝廷，坐遭侵枉，遂致啸聚偷生，譬诸鱼游釜中，喘息须臾，不遑后顾。今明府开诚晓谕，使婴等再见天日，尚有何言？但恐既陷不义，一经投械，终不免拿戮呢！”张纲与张婴指天为誓，必不爽约，张婴乃决计投诚。俟张纲别去，遂遍告部众万余人，至次日齐至郡廨，与妻子面缚归降。张纲再单车入垒，置酒大会，遣散叛党，任他自去。又亲为张婴卜居宅，视田畴，凡子弟欲为郡吏，皆量材召用，众情悦服，南州晏然。张纲论功当封，偏被梁冀从中阻挠，因此罢议。惟顺帝尚器重张纲之才，将加擢用，张婴等闻知消息，上书乞留，乃任张纲如故。张纲在郡一年，忽然抱病，竟至告终，年才三十六岁。百姓扶老携幼，俱至府舍哭临；张婴等五百余人，并身服缞绖，执杖送葬，奉榇至武阳归葬，即由张婴等负土为坟，顷刻即成。莫谓盗贼中，必无善人！事为朝廷所闻，也下诏叹息，拜张纲之子张续为郎中，赐钱百万。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