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死了,是神杀了她

(《悟 梦》首发于读了公众号,未经允许请勿私自转载)

作者:薏米莲子周 编辑:Y 公众号:读了


我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似乎自盘古开天辟地起,我就已经行走在这条狭窄的栈道上了,前方却依旧不见尽头。

风吞吐着雪,在天与山之间呼啸。积雪常年不化,迎面刮来的风里都裹着冰渣,逼得行人必须停下来捂住口鼻,才能避免在这里窒息。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走下去。

可偏偏这一次,我说不出口了。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当摔倒在地的那一刹,它的轮廓突然就撞进了我的视野,朝我显现出狰狞的轮廓来。

那是一段森白森白的人骨,不知道被雪埋了多少年,镶嵌在石缝间,闪烁着冰冷的光。

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想那个问题,正如无法阻止眼泪掉出眼眶,生机慢慢从身体中流失。

我要死了吗?

这片终年积雪山脉叫做玉衣岭,被玉衣岭环绕着的国家名为大梦国,玉衣岭就像厚厚的衣服一样包裹住大梦国,为它挡去寒流,挡去中土的铁骑。而我,是大梦国最小的公主。五年前,我嫁到了北野。那以后,我才知道,在外界,这片山脉有另一个可怖的名字——“酆都山”。

那是地狱的别名。

太阳悠悠转入群山之中,一排松树的浓荫里,三只怪鸟讨厌地蜷伏着,躯干披满脏兮兮的羽毛,脖子到头顶却是光秃秃一片。黑暗从栈道两侧包抄过来,它们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在北野和梦国,我从未见过这种鸟,而一天前的栈道上,它们当着我的面吃掉了侍卫们的尸体。


我又想哭了。

如果哭能够摆脱困境,我一定会哭到天崩地裂。但黑色大鸟笔直地从天边俯冲下来,那姿态巍然如山。而我陷在这山峦的阴影里,慢慢也变得宁静起来。意识开始模糊了,闭上眼,含住我的是黑暗,万事万物都自身边远去。黑暗尽头温暖如春,像是大梦国宫灯火长明,母后的手贴在我额前。

原来死神并不冷酷,原来死亡从来无声。

恍惚中,我看到姐姐从大梦国的塞北归来,对我谈起军旅见闻。她说人快死的时候,反而会产生美好的幻觉。

意识在不断沉没,泡沫一样融化消解。

依稀的,却有谁的喊声传过来,歇斯底里。

“别睡!”

“就在这片山岭后!还有人!有人在等你!”

“......”

我睡了很久,很久,很久,就像躺在冬日的冰层下,朝着漆黑的水底坠落。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就此长眠不起时,头顶的那层冰壳却一点点绽开了裂痕,外界的声音也一点点在耳边清晰了起来。甚至,我能依稀捕捉到窗外的风声,雪声,人声。


窗?

我在意识模糊与清晰的边缘奋力挣扎着,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间茅屋。

一张榻。

仔细听,茅屋外有两个人在对话。

一个老年人,说话慢腾腾,隐约有“郁结于肝”“经脉拘紧”几句,很难懂。另一人截断了他的话。这个人的声音非常熟悉。

是谁呢?

思路缓缓转动着,像生了锈的弓弦。

“吱嘎。”

门开了。

很刺眼的颜色延展开,白茫茫一片,却又闪着细碎光点。好像布料上装饰着玉珠啊。我模模糊糊地想,又意识到,不是好像。

那是一件纹饰简朴的纯白裘衣,上面连一点金线银丝的勾边也没有,只在领部围了一圈白狐毛领,就像我的斗篷一样。可是毛领上还有什么东西在动,哗啦呼啦响......好吓人啊。

一双眼睛望了过来,黑冷冷的,更吓人。

我逐渐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他肩膀上蹲着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海东青。

茅屋、榻、人、海东青......

我突然发现,这张脸看上去很像一个人。


事实上,如果不是出现在一座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我会认为他就是大梦国的二皇子,我的二哥。

可二哥此时分明应该在四季如春的王城里逍遥快活,像他说的一般宁死不出玉衣岭。那么一个害怕吃苦的人,怎么可能会作将领打扮,出现在这极寒之地呢?

可那个人开口了,他问:“阿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愣住了。阿九是我的闺名,这天底下,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难道他真的是我的二哥吗?

可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的二哥呢?难道说......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喃喃自语道,“姐姐说过,死了才会产生幻觉的。”

面前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比窗外的天还要黑。这下,我倒愿意相信他是我的二哥了,二哥生气时就是这副样子。

二哥绷着脸问:“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我的哨兵在栈道上发现了你。”他忍了忍,最终还没忍住,怒斥道:“若不是发现得及时,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吗?你想跟你姐姐一样逞英雄吗?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我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赶忙问:“二哥,姐姐呢?”

窗外的雪依然下个不停,却没了风声人声,屋内一片的沉寂。

“玉衣岭这么险,外边的敌人很难打进来,但姐姐年年都来巡视。现在你来了,姐姐呢?”

我认真地看向二哥,他却盯着桌上的粗陶碗看,好像那胚色拙劣的碗是什么前所未见的珍宝似的。

于是眼前又开始模糊了,我仰起头,扯起一个笑,问:“二哥,你说呀,姐姐呢?”

二哥终于放下了杯子,轻浮易怒的表情就像一层薄薄的霜那样碎掉了。我奇怪地发现,素来玩世不恭的二哥,凝重时居然也能这么威严,就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他说,似是也想扯起一个笑,嘴角却不堪重负地沉下去,“阿九,我们没有姐姐了。”

他的声音砸在我耳边,轻飘飘的,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恍惚间,我耳边传来阵阵呜咽嘶嚎之声,听起来悲伤欲绝。我茫然地眨着眼睛,想,是二哥哭了吗?

难为他之前装得那么好,就和没事人似的呢。

我的身体突然一沉,有人抱着我哄劝道:“阿九,别哭。二哥还在呢。”

于是我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晰起来。二哥半跪在我身前,他穿得好白好白,通身素色,头上只系着一条抹额,就像屋外的雪,纷纷扬扬,把我的视线全塞满了。

他红着眼睛看向我:“阿九,我们没有姐姐了。”

声音沉痛,却并无泣音。

于是我恍惚地意识到,原来,那是我自己的抽噎,是我自己的嘶嚎。

二哥骗我,明明在这山岭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等着我了。


离开故国那年,我一路上途经过很多富饶美好的国家和地域,但没有一处能够比得上大梦国。

我的故国没有风暴、没有旱灾、没有洪水;也没有瘟疫、没有蝗灾、没有饥荒。土地肥沃,物产丰盛,淮河以北长不了的稻谷和柑橘,这里一年能收获三回。都城永远像春天那么温暖,漫山遍野的花朵像是永无凋零之日,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永远不用担心挨饿受冻。

人人都说大梦国是个好地方,如同天府之国。但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国家的太平建立在一个残忍的献祭之上呢?

每一年,国君都要从国中选一名女子,献祭给大梦国的守护神灵三足金乌,换取国土上世世代代的和平。此前,祭祀中从未选中过王室的女子,而这一次。却偏偏选中了大梦国的长公主,选中了我们的姐姐......

“我不相信......父王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去死?”我喃喃地问,“你不是常说,我们国家的风调雨顺,是因为地势好吗?那不就和神没有什么关系吗?可为什么还要献祭?为什么......姐姐那样的一个人......”

二哥沉默地放开了我,从榻边取来一方匣子,在我面前缓缓打开。刹时,窗外的雪色与月色一并黯然,就连屋内的烛火也愧疚地熄灭。天地之中似乎都充斥着清辉,而那匣子里的东西就融于清辉之中。

那是一把三尺余长的剑,本身却并不锋利厚重,反而如韭叶一般。从剑鞘至剑身都铭刻着三足金乌的图腾,浑圆如日盘。

这把剑的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

我知道,那两个字是“悟梦”,姐姐的封号。

我习惯了它悬挂在姐姐腰间的样子,此时再见这把剑躺在乌黑狭长的木匣之中,竟变得陌生起来。

就像很久以前,它还是神殿里最难以触及的存在,唯有晦涩箴言流传于世。


传闻,得此剑者,一跃龙门,天下得令。

箴言未曾验证过,因为此前,大梦国从没有人能拔出这把剑。

八岁那年,我还处于天真无知的年纪,姐姐也只是一个普通姑娘,顶多格外活泼些,让母后有点头疼罢了。

又一次,姐姐逃课出宫的事情被捅到了母后跟前,整个凤鸾殿闹得人心惶惶。

我央嬷嬷去母后那里看看。

“长公主不过是年纪小,心性浮躁了些,待嫁作人妇,便知道稳重了。”母后握着帕子放在胸口,嬷嬷一边劝慰,一边为母后奉茶。母后听了,似是稍微宽慰了些,而我深知这话信不得。

姐姐正跪在母后身前,悄悄冲我做口型,要我下次也要带着嬷嬷来救她。

嬷嬷的话从小说到大,姐姐没有丝毫变化。

母后罚她闭门思过三日。

可当我在宫里尽情享受闲暇的时候,窗突然悄无声息地开了,姐姐敏捷地翻身进来,反手关窗,一把捂住我的嘴。我懵懵懂懂挣扎了两下,听见窗外许多小太监小宫女在喊“长公主”。

待那些声音完全远去,姐姐才松开了我,把我手上的书一丢,笑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不如去习武堂,我教你学骑射如何?”

我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她便已经拉着我出门了,轻车熟路地从御马菀当值的奴仆那里讨来了一匹北野良马。看着比人还高的大马我便心惊。姐姐抚摸马的前额,笑话我胆小,但终究放下缰绳,拉着我走到箭靶百步外,手把手地教我射箭。

她比我高很多,手指上结着茧。她掌心里,我的手哆哆嗦嗦,就像只小麻雀,可当那一箭射出时,却又稳得不可思议。

一箭正中靶心,她回手收弓,仪态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我看着艳羡,却道:“你把我捏痛了!”

她独自轻松拉开弓,闻言笑道:“阿九,这么娇气?”

我有些不快,想起嬷嬷和母后下午说的事情,脱口而出:“等你嫁人了,看你小姑子还愿不愿意救你去。”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姐姐今年十四岁。按照大梦国的传统,很快就会去别国和亲了。在地少人稀的大梦国,这是公主们逃不开的命运。

从此天南海北,我们姐妹就再难相见了。

想到这,我不禁伤感起来。

姐姐松开弓弦,那支箭居然嗖地将第一支箭从中劈开,再度贯穿靶心。她回首向我一笑,眼底半分忧虑也无:“放心吧,阿九。我不会嫁人的。”

正午的阳光把练武堂照得敞亮,她束马甲、着半袖,长发高扎,未施粉黛,然而那笑容却极其地明艳惊人,恍惚间,我竟生出幼年窥见神迹的震撼来,浑身颤栗。我的姐姐,是那样耀目,那样令人不禁畏惧,又令人不禁神往。

我一时间竟忘了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傻傻地问:“你为什么不嫁人?你不是说过,迟早有一日要离开大梦国吗?你说你要看看天堑外的雪是不是真的洁白又寒冷,沙漠是不是真和纯金一个颜色,天涯海角是不是真的很远很远。那你为什么不肯出去呢?”

“傻阿九,离开这个地方,不是只有嫁出去一个方法。”

姐姐又笑了,那笑容还是那么美丽明亮,让我不由暗自羞愧。


我们离开练武堂,并肩坐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从这里,能把整座王宫尽收眼底。长桥架起,如霓虹卧波;复道行空,如巨龙盘桓。树林之间宫殿星罗棋布,露出琉璃瓦顶,皆是一片繁华之景。可是姐姐的神色却很淡漠,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她说:“阿九,姐姐还是要和你道别了。”

“姐姐,你要做什么啊?”她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飞走一样。我怕极了,拉着她的衣角问道。

“我要去边塞参军。”

她的声音很笃定也很平静,却像道惊雷似的劈进我脑子里,一下叫我说不出话来。这话太不切实际了,古往今来,就从没有过公主从军的先例。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你不会是想假扮男子混入军营吧?这样做别说是母后了,父王都会责罚你的。”

“阿九,”姐姐闲适地靠在阑干上,微笑着唤我的闺名,就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姐姐般同妹妹说着悄悄话,“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对,二弟也不可以。”

风撞响了屋檐下的风铃,她对我说:“我拔出了箴言里的那把剑。”

我已经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大梦国奉三足金乌为神,造神殿,世代供奉。每年,大祭司会请签选一女子为祭,送入神殿深处。可寻常时候,女子不被准许进入神殿。即便每年国中都会举行仪式,挑选勇士入殿拔剑,女子也被排除在外。

她是什么时候去的神殿,什么时候拔的剑,我通通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过后不久的一天,朝会如沸水一般炸了。现如今,说书人仍绘声绘色地说着,当年边境告危,长公主是如何手持那把传说能号令天下的剑,请缨为将,那老国君是如何在暴怒下不得不妥协。

姐姐没能够长成母后满心企盼的端雅公主,这个从小就不安于室的人,最终脱离了王城,自由而去。

她有时会寄信来,描述我从未见过的世界:士兵们战余喝酒高歌,边塞歌雄浑粗犷,海东青在森灰色的天空中盘旋,最终飞越白雪皑皑的玉衣岭。

我越来越少见到她,却听到了越来越多有关她的消息。悟梦公主击退了野心勃勃的游牧民族,同友好的国家签订协约,派士兵救助玉衣岭迷失的外来客……那一块苦寒之地在她手下也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边塞的百姓为她建起生祠,诗人歌颂她的骁勇,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怎么能被送进深不见底的神殿,如同案上的牛羊般被献祭?

玉衣岭外,大雪纷纷扬扬下落,在茅草屋单薄的屋顶上落了一层又一层,将房梁压得嘎吱作响。

“为什么不能?”二哥对我说,“你知道父王多么相信金乌神。”

真的只是因为金乌神吗?我笑了,眼泪簌簌流下。


十四岁那年,姐姐拔出象征大梦兵权的王剑。

其后仅仅六年,她就位至上将,更是直言只要我不想,哪怕父王也不能逼迫我出嫁。

而今边塞之地,只知有悟梦公主,只知供奉悟梦公主的生祠,还有谁在乎他这个王的存在?

恍然间,我好似又回到了八岁那年,和姐姐并肩站在大梦国的最高处,俯瞰这座王城。彼时,我眼中只有金砖玉瓦的繁华;而今,却终于读懂了姐姐眼底的淡漠,看到了那张笼罩王城的黑色巨网。

“父王说,这把剑以后就给我了。”二哥说,却把剑匣放到了我身边,“但我知道,姐姐号令三军从来不是用这把剑,也许她更想将这把剑留给你。”

他怜悯地望了我一眼,最后说:“回北野吧,好好做你的王妃,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二哥起身离开时,狐裘拂过了我的肩头。也许,此生此世,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北野的草原上阳光明媚,没有风雪,只有成群的牛羊,北野王在那里等候他的妻子回家。

可只是一瞬之后,我便抬起手,扯住那片衣角:“二哥,我不会再回王城,也不会再回北野了。”

二哥露出无奈的神情:“阿九,别胡闹了。你现在还能去哪里呢?”

我知道现在的我看上去在胡闹,一生之中,我从没做过这么荒诞的决定了,但,我也从没做过这么认真的一个决定。

姐姐的剑好像一轮太阳般在我怀中燃烧起来了,烫得灼手。

“二哥,天南地北,我哪里都想去。”

二哥站在那里看着我,神情几度变化。我抬起头,脊梁挺直,平视着他,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但二哥最终只是弯下腰,揉了揉我的头,说:“阿九啊,你知不知道,你是真的很幸运。”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身后的玉衣岭轰然崩塌,三足金乌拖着燃烧的尾羽冲出大梦国。在赤澄光芒的照耀下,积雪消融殆尽,化成无边碧水,一波一波朝天际涌去。


“恩人,到岸啦!你快醒醒!”

我从梦中醒来时,渔舟刚好靠岸。撑船的女孩就像只小麻雀一样围着我转。我低头,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焦急,我怀里的剑上凝着一滴露珠状的泪水,恰巧落在“悟梦”两个字。

往事如烟而逝,转瞬十年,梦国已碎在了中土的铁骑之下。而我自当年假死脱身,便隐姓埋名,背一把长剑、骑一匹瘦马,横渡大江南北,立誓要把这万里山河走遍。

前几天,我辗转来到传说中的琼崖,意外从几个匪徒手中救下了这个女孩。此后,她便自发做起了我的向导。

“恩人,前面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啦。”

小麻雀拉着我跳下船,踩在金黄色的沙滩上。不远处是深蓝色的大海,与天空遥遥相汇,浪花奔流如天幕抖动,自那无限茫远之处而来,撞在在礁石之上,震耳欲聋。

礁石背面刻着四个虬劲有力的字——“天涯海角”。



(作者周依可,2002年生。文学杂食党,上至社会哲学,下到流行小说,嗜好广泛。亦热爱创作,坚信以笔为锋,博古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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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给予每个故事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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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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