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的我与路

这些年的我与路

•串剑博•

我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一直在江浙和老家洋县之间的路上来回奔波,这路成了我生命中最是留下深刻印象的部分。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吃穿住行就是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不可或缺。对于常年出外打工的我来说,路的一端是生活的出路,另一端是灵魂的归途。这路与我就显得格外重要。




汉中,是一个盆地,大山环抱,自古就是闭塞之地。秦岭巍峨,太史公有言:秦岭,南北之阻也。1993年,刚刚高中毕业的我平生第一次走出汉中去了山外的世界。洋县县运司的客车在那云端像条飞蛇蜿蜒而行的时候,我那颗心要不是嗓子眼小挡着,恐怕也要飞了出去。领略了秦岭山间行车的危险,加之时常听到山间翻车、滑坡堵路的消息,后来就改乘火车了。




坐在有轨的火车上,安全感和舒适感大增,再也不用忍受憋尿带来的生理不适和担心晕车不敢进食的饥肠辘辘,心情也好起来,和同车的人一路谈笑风生。


2006年,在浙江已经漂泊四年之久的我回到洋县,那天下着雨,家里除了久已失修的一辆自行车外没有别的交通工具,我们咬咬牙选择步行前往龙咀的岳丈家。我和妻及不满六岁的女儿一人打一把雨伞,䠀着路面上盈寸的浮泥,出溜出溜地蛇形“滑行”。不足六公里的山路,硬让我们走出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艰难的跋涉过后,女儿抬头望见前面山坳里外婆家房屋的一角,停下来长舒一口气,突然对我说:爸爸,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好奇心大增,俯下身子聆听。她声音很大,说:爸爸,我发现了,无论多么难的路,坚持走下去,就会到的。




女儿四岁时,妻从浙江回家带到东阳上学的,其时已过去两年有余。我们因工作的原因,经常放学她一个人从学校走回住处,所以东阳宽阔笔直的水泥硬化路面走进了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当她又一次站在洋城街面上,发现了家乡的路面破破烂烂,脱口而出:这洋县城的路咋这么烂?让我瞬间尴尬起来,怒喝:说啥哩?你就是洋县人。




尽管我热爱自己的家乡,而且自诩我是一个只有家乡而没有故乡的人。但其时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道路与发达地区存在的差异,孩子又何辜之有?她只是童言无忌而已。这些年在这路上我和我的乡亲们,谁又不是备尝艰辛充满心酸?




那天与前来探访的靳深聊起这一话题。一旁的王汉锋马上就想起了他的过往,讲起母亲步行送他去车站、妻子大半夜去车站接他种种等等,大家一阵默然。




作为一名资深的外出务工人员,我经历的又何止这些。从汽车到火车、从自驾到高铁,从高铁到飞机,长途除了船只外,我几乎深刻体验了所有的交通工具。




从浙江金华到汉中洋县相距一千六百多公里,二十年间,我已记不清楚有多少次来回,以梦为马,都觉平常。但2008年夏天父亲去世的噩耗传来,我对交通不便深恶痛绝,恨不得有缩地成寸的本领第一时间赶回。三天的时间,我才从东阳回到家里,弟和妻忙着四处报丧俱已结束。弟累得在摩托车上被用绳子捆着也能睡去。妻到现在还经常数说,我没能及时赶回,她代替我四处报丧。只有儿媳妇不孝才有此举。多有微词,让我愧疚不已。




三年后,适逢给亡父送灵。家里做了席,聚集了很多亲戚。作为最后一次给父亲尽孝,唯一可以补偿一下我愧疚心理的机会,也因长途车司机在出西安时迷了路而错过啦。汽车在磨子桥镇杨湾路边停下,我情绪崩溃失控。

2009年,我从西安坐上西汉高速的班车。清一色新灿灿高大漂亮的班车,宽敞舒适的桌椅刚躺上去,乘务员小姐姐登场亮相。清新靓丽的形象,端庄大方的仪态,再加上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和英语,我嘀个神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空姐吗?




西汉高速的开通,让千年“南北之大阻”的秦岭终于卸下沉重的形象包袱,而今秦岭成了中华父亲山,汉中成了西安的后花园。3个半小时的行程,让其时在西安工作的我每周末都奔回家照顾看望生病的母亲,能略尽人子之道。后来母亲过世,我也是十分悲痛,但终不像对父亲那样每每思及无不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多年不能释怀。




2017年,西成高铁路过我的家乡洋县,从此洋县与全国的高铁联网成功。从被历史遗忘的角落,汉中如同一颗明珠脱尘在人们的视线里冉冉升起,“汉人老家˙真美汉中”叫响了大江南北。回忆刚出门在外向人介绍自己老家,非得扯上汉王刘邦啰里啰唆一大堆,人家也只听得似懂非懂,现在今非昔比。我们汉中不再是活在故纸堆里传说中,而已经融入了当下这个时代啦!




洋县西站就在灙水河滨挨着县城新建了起来,旧火车站马家村偏在洋县西域作为一段笑话也终成了久远的过去。出了站就是充满地域文化气息的硕大无朋的广场,既有秦岭四宝的欢迎,也有热情揽客的出租车司机们,还有亲人开着自家的轿车焦急地盼望。这洋县西站和通南北,联结东西,让洋县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变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早上洋县街上喋面皮,上午成都闹市吃火锅。到省会西安更是说走咱就走,屁股不用落座,一个小时的工夫就到。30分钟一趟,比公交车还要频繁。一条高铁路把汉中和西安有机地连结在一起,水盆羊肉、羊肉泡馍迅速地占领了汉中人味蕾,咥面皮菜豆腐也成了西安人的日常。



主干道通了,与其相连的枝枝丫丫的小道,通村路、通户路在这些年伴随着脱贫攻坚战役的打响,也在这汉中的山山岭岭沟沟卡卡蔓延滋长,像人体的神经线一样到达了每个末端。我曾在秦岭巴山的顶上,俯瞰这环环绕绕远远近近的路,浩大的工程只为山顶上的三两户人家,不由得让我感叹这个伟大时代和伟大的党。村民也激动地说:“这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成了事实。”




师弟刘建军是一个热爱家乡热爱文学的人。年轻时就闯荡新疆,这三千多公里的漫漫长路也挡不住他回乡的脚步。如果有亲人在,再长的路都不是借口,路而更像连结家乡这个母体的脐带。近年来,他时不时就回洋县来照顾母亲,看望朋友。忙里抽闲,骑个自行车,光个膀子,像一条自由的鱼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中畅游,以慰藉他无尽的乡愁和宣扬他对家乡的赤诚。他旺盛的创作精力像井喷泉涌一样,我带着他南山北山大河小河。我建议说:“去看看路吧!你这些年很少在家,这路是最能体现洋县变化的。”他欣然接受。

我们驱车在龙亭、槐树关一带的山顶上盘旋,农田、果园水泥路直通田间地头,一派现代农业气象。他小时候曾随着父亲在城山梁微波站生活过。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儿时的记忆。只见他健步如飞,登上那最高处的凉亭,抚栏眺望,口中喃喃啧啧不已。我给他讲述了万春村申家河的变化,从藏在深闺人未识到现在四乡闻名的网红村,又撩起了他的兴趣。在暮云晚霞的辉映下,我们又重新启程啦。


申家河的申全福是开展扫黑除恶万春村后选出的联组组长,他带领我们在村里走了一圈。为了改变家乡落后面貌,这些年在《陕西法制网》汉中翟力强的帮扶下,借政策的东风,动员诸多政府部门、领导个人助力,修路、通水、装路灯一系列工程实施起来。环绕着申家沟两条水泥路全线贯通,无论从哪一头前去,都能顺利地出来。在太阳能路灯的照耀下,我们在浓浓夜色中走出了山村,又走进了城市的万家灯火。




今年春节过后洋县开始实施4111工程,街道实现人车分流啦,漂亮的隔离栏杆和路边的绿化带都建了起来。夏日的傍晚,我们徜徉在洋县的街头,华灯初上,在夜幕做衬下眼前像展开了一幅流光溢彩的美丽画卷。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秩序井然地在路面上流动,两旁规划齐整的夜摊挑灯经营,散发出来盛世和平之下的人间烟火气和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一个个高高的路灯耀眼的光芒下,萎靡了一个白天的花草树木重新焕发了生机,披挂了一身斑斓闪烁的电珠炫耀它们的美丽。人们鲜衣怒马纷纷出外游逛,呼朋唤友,携家带口。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挥洒着未尽的余晖,搞直播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展示着无穷的才艺。白天是生计,夜晚是生活。这个城市不知何时悄悄地变身,告别了昔日一到晚上乌漆麻黑路断人稀境况,在我的眼中成了一种久违的惊喜,俨然让我恍惚间如同置身江南那些繁华岁月。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眼前有景认不得,几把桑梓疑作非。看来我确实离乡太久啦,对这片故土还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




女儿这几年在外地上大学,近日毕业也刚回到洋县。平日里幸许看惯了大地方的锦绣,喜欢上了外面的生活,虽然离家很近,但总是种种理由遇到节假日,我们千呼万唤也不肯回来一趟。刚开始,我们经常满心期待地准备饭菜,最后变成我的失落和妻的抱怨:“这女家养大了,就都要飞啦!”

今天难得女儿陪着我们逛街,看到这一幕幕她也情不自禁地感叹:“老爸,咱们洋县的街道都快赶上汉中市(汉台区)啦!”我笑说:“这就像你小时候说的,无论多么难的路,坚持走下去总会到的……我们洋县这些年也是越变越好。”

儿子接话说:“爸爸,你说的这就是我们老师给我们讲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对他们姐弟俩说:“更重要的是拥有一颗纯洁美丽的初心,不要忘了你们心中的梦想?朝着心中的理想坚持前行,将来你们的道路也将会更加幸福。”


是啊 ,这幸福美丽的道路可不就是如鲁迅先生讲的,其实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文:串剑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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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0

标签:秦岭   汉中   东阳   洋县   西安   其时   路面   家乡   父亲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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