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淡忘的金口路

#头条创作挑战赛#

这几年，经常和文友聊起青岛的老街道，不管是老市北还是市南区的，但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像是被遗忘或淡忘了。这就是鲁迅公园往北上行的金口路。

金口路旧时为一条路，后分为金口一路、金口二路、金口三路，但之间互有相通，三条小路都“挂”在山坡上，大体保持着20世纪30年代的自然风貌。

这些老街巷里，基本上依旧保持着老青岛安静的样子，往高处走正好能看见栈桥回澜阁，自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里曾是万国疗养院。城市的灵魂在于历史和文化，建筑和街道是书写历史、传承文化的载体。

青岛的味道，并不只是红瓦、绿树，啤酒、蛤蜊，而是千姿百态的建筑，曲径通幽的小巷，依旧保存着老城的味道，这也正是百年青岛的魅力所在。我觉得，金口路一带的老记忆，从未出现在官方旅游宣传册上，似乎也没有被谁特别记忆过，出现在什么刊物或载体上，显然有些被遗忘或渐渐忘却了。

其实，我最早知道和了解青岛，就是从金口路开始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还在济南当兵，老爷子就从济南军区第26军副政委的位置上调到青岛警备区当政委。当时老爷子临时住在金口一路13号（青岛警备区第一干休所所在地）一所公寓里，后来我家搬到金口二路21号，一直住到现在。

虽然当时建的将军楼很简易，但喜欢花草树木的老爷子还是在后院种上了樱树、丁香树、玉兰树、柿子树、山楂树、葡萄等等，种植的花花草草就更多了，数不胜数。不论春夏秋冬，总能闻到花香或收获果实。

我休假从济南到青岛，就住在这里，当时到第一海水浴场的青岛警备区更衣室冲水，下海游泳，才真正认识了青岛，接触到大海。记得当年游泳回来，在金口一路的上坡路上，看见一位金发蓝眼的外国妙龄女子，衣裙飘飘的走在前面，摩登洋气，姿态绰约，一转眼闪进一个大铁门，不知道谁家这么早就有了海外关系？

我知道，当年我的战友陈晓宁，他家就住在金口一路1号将军楼，看上去很“威武”的独楼独院，后来建成了多户的小公寓楼。非常有趣的是，这里似乎并没有八大关名门望族的高贵，却也不失大家闺秀的典雅，这里没有东部新青岛的繁华，却浓缩了老青岛城区的宁静。

我时常背着相机在金口路上转悠，随便拍下一些老建筑和老街道的影像。有些房子完全保留着初建时的模样，开在阁楼上的老虎窗，日渐斑驳的墙画，古朴别致的建筑外形，走进金口路，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我家住的金口二路是一条大致东西走向的路，东端与鱼山路相交，正对着海洋大学一号校门。从一号到我家住的21号是一段看上去有四五十度的陡坡，稍微上点年纪的人走上四五分钟就气喘吁吁，然后向西缓缓地延伸到金口一路。

听说当年像6号、12号这些富裕人家的老太太出门，无论是去“街里”（中山路）逛街，还是到湛山寺拜佛，就连到附近的小鱼山“湛山精舍”进香，都要乘坐专门包的“洋车”（黄包车），男人和孩子则跟在两旁步行。

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很可能就是见到过这种情景产生的创作灵感。冬天雪后，这段陡坡路便成为天然滑雪场。小伙伴们找两片竹片或木板，或坐或站，从坡顶顺势滑下，虽然时常人仰马翻，却是一路欢笑，乐此不疲。

金口二路1号最初是日本人的房产，1945年日本人投降后，被国民党收归国有。新中国成立后又被共产党收回，划拨给北海舰队，当作了军营。

与金口二路隔一条鱼山路的山东大学（现海洋大学）当时的校长华岗一家就住在金口二路2号。这是一栋日式平房，院子里有一棵粗大的悬铃木，一到夏天，大半个院子都在大树的庇荫下。

上世纪七十年代，民政局在2号盖起了一栋四层宿舍楼，极具特色的日式平房不见了，遮天蔽日的悬铃木被“挤”到了院子一角。金口二路3号有一个大院子，房东是一张姓资本家。进门鹅卵石甬道两旁有一个花架，爬满了藤萝，一到春天，紫藤萝花香怡人。两层小楼正面屋檐下也像1号一样雕塑着建造年代“1932”，现在院子里东一处、西一处建有闲用房。

金口二路4号和6号是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姊妹楼”，三层建筑，红砖一抹到顶，都是一人家的私产，4号院社会主义改造时交了公，这家人仍住在6号院里。5号院是一座独立三层小楼，住户两夫妻都是留学日本学医的大学生，回国后在家里开了一间诊所。

5号院还住着一个叫王书君的人，他文革后考入山东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到青岛市社科院，以一部《太平洋海空战》成名；后来到美国做访问学者，更以《张学良口述实录——张学良的今生今世》蜚声海内外，王书君认识老爷子，从美国回来到家里拜访老爷子，我还见过他。

5号有一个大后院，当时没开发，长满了树，是一片斜坡，一直通到鱼山路，后来被海洋学院开发盖了好几座宿舍楼。现在的5号后院也“开发”了一个独院，大理石栅栏，红砖甬道，像一处小别墅，这是王书君的“行宫”，他每年还要回青小住。

金口二路7号院子不大，一进大门曾有一个花坛，种着月季、鸡冠花等花草，花坛西侧有一条甬道通向车库，甬道两旁还有木栅栏。西院墙内有两三棵槐树，几丛修竹。7号的主楼是一栋二层砖木混合建筑，还有一层阁楼。楼前有三蹬石台阶，门旁是两根花岗岩石柱，一进门右手是木头楼梯，一直通到三楼。后院有一排平房，住着三户人家。

7号院地势高，站在上面便能够观山望海。从东北面房屋的窗户可以看到信号山，每到元旦、春节、建军节、国庆节，信号山上飘扬的五颜六色的信号旗便迎风招展。

西面的窗户可以眺望栈桥、小青岛，白天，海水随着阳光变幻着各种颜色，时而宝石蓝，时而翡翠绿，时而琥珀黄；夕阳西下，晚霞映射出金光闪闪的暖色；夜幕降临，月色挥洒出银光熠熠的冷色，冷暖交融，高贵华丽。

除了海的色彩，还有声的奏鸣，南面窗外有花有草有树，一到夏天，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中浅唱低吟，不知疲倦的知了在窗外放声高歌，早起的鸟儿在树上婉转啼鸣。　　

如今，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目之所及的是醒目的广告，闪烁的霓虹，林立的高楼，拥堵的车流，人声鼎沸。在这里，本来就很狭窄的小路，两侧竟停满了私家车，宁静幽雅的环境消逝了，休闲悠哉的生活氛围没有了，不免让人有些怅惘。

是呀，百年老楼里讲述着世代流传的悲欢故事，幽深小巷中流淌着绵延千古的韵味旋律。被淡忘的金口路，平淡的历史虽然少人问津，但这里仍保留着岁月冲刷的痕迹，保留着老街对历史的守望。

作者：李 岩 系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副会长 转自公众号《青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