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梨花开果落时

满地金灿灿的山梨确实很诱人，不过，也不是随便拾起一个就可以吃的。因为在你光顾之前，虫子可能早就捷足先登了。这又能怪谁呢？怪只怪山梨太甜了，它的甜味儿又有啥又能抗拒得住呢？熟透了的山梨，那甜味儿是醇厚的，只是略微散发着点儿自然的芳香。咬开山梨的外皮，吮吸一小口山梨的汁液，那甜味儿一下子便钻入了心底，让人多少年后回味起来，仍然满口生津。

我是在山梨树下告别柳影的。柳影要出去闯一闯，她应聘了一家外地医院，但是我知道柳影是因为对我失望才走的。

临行之前，她却约我到山上采了一回山梨。她说她要带着家乡的山梨味儿去远行。我来到这个山区小镇已经快一年多了，我的耳朵里也早就灌满了“山梨甜”赞语。第一次见到了山梨，我突然来了兴奋劲儿。一口气爬上了山梨树，摘下了一个山梨，便一口咬了下去。我没想到山梨竟然那么酸便，搞得我呲牙咧嘴，一脸苦瓜相。柳影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酸死你都不冤，谁让你不识货呢！”她指着地面笑着说，“傻子，山梨不熟透不甜，那落在地上的才真正熟透了！”我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可是，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母亲怎么能同意我俩走到一起呢？

其实，我也是在山梨树下结识柳影的。有一次我独自上山散心，一场急雨忽至，我赶紧躲到了一棵树下。那大树很高大，茂密的枝叶纵横交织，编成了一把巨大的绿伞，阻住了雨丝。树上洁白的小花也围成了一个个花篮，真是漂亮极了。我听人说过，这个样子的树就是山梨树。雨中的梨花显得格外鲜润，让人一下子就联想了到白居易“梨花一枝春带雨”的诗句。凑近了一朵梨花嗅了嗅，香味很淡。不过，这也正合我意。我不喜欢紫丁香，就是因为受不了它的香味儿的浓郁，那浓郁的香味儿仿佛是喷涌出的，它给人一种压抑感，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山梨花的淡淡的香味儿是一缕缕飘出的，它让人不禁想到了朱自清妙笔，“微风过出，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我完全陶醉在这山梨花的美丽与芳香之中，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金灿灿的山梨了。“春华秋实。”我感慨道，“这山梨一定很甜！”“你这个人可够性急的，这山梨树才刚开花，就想要吃果子了！”我循声转头一看，身边多了两个女人，看她们挎着筐，应该是上山采山菜的。“听这里的人说，山梨可甜了。”我解释说，“没想到梨花也这么好看！”“听口音，你是个外地人吧。”其中一个高个子女人笑呵呵地说，“你采过山梨吃吗？”我赶紧摇了摇头。“山梨熟透了才甜，要是吃了不熟的山梨，保管酸出你一脸苦瓜相！”那高个子女人说完又笑了。这个说话的女人就是柳影，她就是说话爱笑有一股子爽快劲儿。

柳影真的走了，她是微笑着告别我的，也是微笑着告别家乡的。送行时，我没看出她有啥不舍的，倒是我像失了魂儿，心里生出无限的眷恋。但是，我没有勇气挽留她，我只知道我会永远念着她的好的。

我这个人自理能力差。单位没有食堂，我的工资又少得可怜，吃不起饭店。上顿方便面下顿方便面，搞得我没有一点儿精神头。来小镇不久我又水土不服，一连几天拉肚子，我只好拖着直打晃儿的身子跑医院。当一个护士为我打针时，我惊奇地发现，她竟然是在山上躲雨时遇到的那个高个女人。就这样，我进入了她的生活，她也进入了我的心里。我贪恋她的关怀，贪恋家的温馨。从此，我不再天天吃方便面，也不再独自一个人上山散心。有一次，我俩在山边散步，遇到一个采完山梨下山的人。她向那人讨了一个山梨，送给了我。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山梨味儿，醇厚的甜味儿让我仿佛喝醉了酒。柳影看着我陶醉的样子，哈哈地笑着说：“看你那点儿出息，等有空儿我带你上山亲手采山梨吃，保你甜个够！”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又是山梨熟透的时候了，几场秋风过后，山梨叶就铺了厚厚的一地，脚一踏上去，松松软软的，就如同走在海绵上面似的，金黄的山梨都静静地躺在叶子的舒适的怀抱里。今年的山梨不同于往年，虽然也免不了虫咬，免不了腐烂，但是毕竟还是好样的多。拣一枚山梨，吮一口梨汁，那甜味甜透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