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兵散文|白蒲南石桥-我的乡愁


原创:吴凤祥




我的家乡——江苏省如皋市白蒲镇,虽弹丸之邑,但是历史悠远的文明古镇,成陆于春秋,始建蒲涛县于东晋,是最早见于史册的古邑之一。公元411年,东晋义熙七年,因四周湖泽里长满盛开白花的蒲草而得名(亦名蒲塘、青蒲),现是江苏省历史文化名镇。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御笔写下“只此一家”的“三香斋”白蒲茶干驰名大江南北,


同样诞生于清朝康熙年间的,现有中国国家地理标志的如皋市特产白蒲黄酒也闻名遐迩。


自明清以来,水陆交通便利,商贾云集,名流接踵,文人墨客标举蒲塘(白蒲雅称)胜境,竞相吟诗作画,留下了“蒲塘景物图”及题咏之作数不胜数。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清贡生里人姚鹏春题咏“蒲塘十景图”之中的“虹梁三曲”。



“虹梁三曲”描述白蒲市河(运盐河)上一里之余有三桥:即北石桥、中板桥和南石桥。三桥跨过碧波荡漾的市河,它默默无闻肩负着重车的急驶、狂风的侵袭、水流的冲击、地基的沉陷,饱经千年沧桑。三桥是路与河、河与路的节点,是通往天南海北的纽带。


俗语云:人无绝路自有桥,“近郭无多路,虹梁三面垂”道出了白蒲人与桥的密切关系。三桥方便了两岸人民,也记载了一个个历史故事。这里不说三桥的历史故事,此篇只说我家与南石桥的故事。



据我们的叔伯哥哥,二爷爷之孙,《如皋方言研究》《如皋方言检字》《如皋方言词典》的作者吴凤山在给我们兄弟仨的家谱——《吴泰来氏宗谱》中记载:一世祖吴泰来,苏州阊门人氏,清·咸丰十年(1860年),因太平军与清军战于苏州,一担挑,逃难到如皋城,在一药店做药工,后来在东门外三官殿桥西堍城脚购地建房成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了三世,家族已是中产阶级。我们的爷爷吴克琪(老五)虽没有二爷爷吴克宽(吴凤山爷爷)家境富裕,但也有七、八间沿街店铺,经营海鱼生意。



抗日战争期间,因有人揭发我大伯是新四军,日本鬼子一把火烧了我家七八间店铺,火烧连营,如皋东门一条街化为灰烬。一夜之间,我家从富户变成穷人,爷爷双眼气瞎,奶奶带领全家逃难至东南方向30公里外的白蒲镇下乡。全国解放后,父母靠理发手艺,在白蒲镇市河(运盐河)南石桥东堍南大街上建了二间房,客厅兼橱房摆放二个座椅,供父母为顾客理发之用。


白蒲南大街从蒲塘繁华集市中心的中板桥向南,经白蒲中学至白蒲地毯厂与勇敢公社(乡)的结合部止。西靠运盐河(白蒲市河),东邻街是白蒲中学学生宿舍。学生宿舍北围墙上有白蒲中学北门,北门北边是火巷,火巷将白蒲中学与居民区隔开。凡是从白蒲中学正门上学放学的学生都必从我家门前经过。

“虹梁三曲”之南石桥


据《白蒲镇志》载:横跨于运盐河上最负盛名的南石桥,始建于明朝,有近500年的历史,桥宽约4米,半圆形的拱高数丈,倒影于水中似一轮新月,桥东首42级石阶、西首43级石阶,桥上共有石狮8只(桥顶4只,桥两端各2只)。东西两端竖有两根方形石柱,上刻“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传说桥建成之日,见龙于河上,故名“见龙桥”。清代桥两次倾圮。两次重建,分别改名为太平桥和迎岚桥。清道光年间又重建,后姚鹏春定名为万安桥,俗称南石桥,桥顶两边石栏杆均刻有“万安桥”三个凸字。


生于南石桥东堍下的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上小学从家门口沿街向北,经中板桥向东到白蒲小学。上中学从家门口沿街向南,经南石桥东桥尾向南,到白蒲中学。1958年拆桥前出生的大姐、二姐、大哥、二哥,都与南石桥结下了姻缘。


据大哥吴凤虎回忆,因那时没有汽车通行,自行车也绝少,人们过桥都是步行,若携带重物需担挑或单轮车。因此,南石桥成了他们孩童时期的玩乐场。白天他常与左邻右舍的孩伴们玩抢台阶游戏,看谁跑得快,看谁先到桥上看轮船观风景。晚上“躲猫”(捉迷藏),常常把自己藏在桥洞里,利用黑夜掩护,把自己隐藏在桥角落。


夏天常在桥下游泳,爬上桥跳水,比谁胆子大,比谁跳姿美。那时,航运比公路发达。大河不时有大船过,我和小伙伴们常爬到大船舵上跟着大船行,还爬到大船上跳水。有一次,大河涨潮时,我跟着大船漂到中板桥后,又跟船漂到北石桥。小伙伴们见好长时间不见我人影,吓得告诉我家里,父母丢下了生意不管,沿河边找人。正当父母着急时,我从北石桥河边边玩边走了回来,回到家自然少不了挨打。


说是胆大,其实也有胆小之时。“机机快”(轮船)一来,大家齐刷刷地逃上岸,真怕“机机快”冲刷地浪把自己卷走。

“虹梁三曲”之北石桥


“虹梁三曲”之中板桥


听老人们说:北石桥是徒弟造的,南石桥是师傅造的。所以南石桥用的料是很大很长的方块麻石,由人拉肩挑的原始方式垒叠起来,造得高。如果天气好,站在南石桥顶端,可远眺到南通狼山上支云塔尖呢。老人们还说:游水从桥下过,猛抬头看桥的话,有时还能够看到有手托桥的印痕印迹。我好奇,桥上桥下,我到是试看过好几次,什么也没有看到。长大后,我才渐渐地明白,神仙托桥的手印,其实是桥拱倒影的景观。远眺遥望的宝塔影那是人们内心保佑南桥的希冀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夏天炎热之夜,南石桥更热闹了。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到桥上去纳凉。记得太阳还在天上,大家就搬上凳子、小桌子、门板等到桥上占位,然后搁铺等晚上乘凉。晚饭一吃,带上蒲扇就上桥了。纳凉之人谈天说地消暑。三五一堆,说故事的,讲经的,吹牛说笑话的,偶尔也有哼歌的,吹笛子的……有时天气闷热,蚊子太多,有人就拿来蒲棒头点点熏蚊虫。刚到桥上,桥面上还很烫,然而,劳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大人们有的还是躺了下去,睡到半夜就凉爽了,家里人就将拿来的床单或者衣服把他们的肚子盖上。这时有的人回家,有的人还是睡到下露水天朦朦亮了才回家。如突遇到下雷阵雨,桥上就溜光光。


据二哥吴凤海回忆:南石桥东桥尾下有一个卖盐、酱油、酒、茶干等的杂食店,杂食店的店门朝西,面朝桥东尾和大河。由于处在桥东尾处,又在南北过往和由西向东的交通要道囗,杂食店可谓生意兴隆。有一老翁,几乎每天下午都去店内买二扎白蒲茶干,打半斤白蒲黄酒,坐在店堂内桌上,慢慢地饮着黄酒品食茶干,自娱自乐。有诗为证:“三香斋是好茶干,剪灯煮酒一消寒”、“蒲黄玉液裹长寿,长寿人家饮蒲黄”。这说明作为长寿之乡的白蒲人对家乡特产的喜爱。


一次,母亲给了一毛钱,让我去杂货店打酱油,当我走进杂货店时,只听见桥下大“机机快”(轮船)冲击水浪的声音和要过桥时的鸣笛声,急忙把瓶子放在柜台上说:“打一毛钱酱油”,人就溜走了。未见大世面的我冲到桥上,遥望着迎风破浪随波起伏的轮船,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离舷之箭,似脱缰的野马斩波劈浪地奔驰过来,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好奇地看着“机机快”穿桥而过,慢慢地欣赏着“机机快”在水面上飞驰而过后,激起的雪白浪花渐渐远去,才想起来去拿酱油。当再次跨进店门时,才发觉手中的一毛钱不翼而飞,吓得浑身冒冷汗。一瓶酱油的钱没有了,那是父母给人家剪一个头的一个工钱啊!没钱怎么去拿装满酱油的瓶子,怎么向等着用酱油的母亲交待呢?


为方便独轮车过桥,桥两端石阶中间嵌有长条石,宽不足一尺,长不足一丈,从石阶底部一直嵌到桥顶。一次,我听大人们说桥西南方向新建的轧花厂很漂亮,就跑到桥顶面远眺白蒲轧花厂风景,当我准备向东下桥回家时,看见桥西一老翁手推独轮车,两边装着大白菜上桥,准备到镇上去卖,他用尽全力奋力推车爬坡,但力量还是不够,处于半坡面上时,眼看车子要下滑,这时我急中生智从桥旁边捡上一个砖头块,冲下去,一边喊人“快来帮忙呀,小车要翻了!”一边将手中的砖块垫在老翁独轮车的轮胎下,终于临时稳住了车子,我的童音又引来了帮忙的行人。


大哥回忆:1958年建焦港闸时,要拆南石桥,桥下南北筑坝堵水,抽干桥下水,用麦草堆塞住桥孔,然后由扛枪的人押着服刑犯人来拆桥。两头的桥墩上都是很大很长的石头,我俫伢儿(如皋方言:我们小儿童)跟在犯人旁边抢拾石头底下垫的铜钞和小钱。拆桥时常下雨,一次天上响大雷,然后是狂风骤雨,大人们说:“天上的神仙不肯拆桥啊?!”


记得桥东头有一户人家的墙上,有个小石头菩萨,拆桥后香火更浓了,天天有人去烧香。其实是白蒲人怀念桥,纪念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罢了!


1959年出生的我,孩童时期都喜欢在家后面的运盐河边玩耍。运盐河紧依白蒲镇,从家后面的河边,边用小瓦瓷打水漂,边向北走去,一会就到了中板桥。


运盐河,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江”——在没有见过长江的孩童来看,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当我站在河边,总是心旷神怡,心胸无比敞亮。遥望水面,平静时,水波不兴,像一个温柔的女孩,还似乎有点娇羞。风起时,则是水波浩淼,浩浩汤汤,惊涛骇浪一般了。运盐河不仅是全镇人的饮用水之源,也是我童年的欢乐之源。


1969年疏浚通扬运河时,填平市河(运盐河)我十岁了,记得我家后的河道最宽最深,指挥部调集了几个大队的民工同时发力,民工们晚上无处安身,我家就腾出兼橱房的客厅,让民工安身。由于民工多,各家的房屋都紧,民工也只有躺下的那点空间,人挤人,虽说只有几天时间,也是苦了那些民工们,同时也给我家和邻居们都带来诸多不便,这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填河时,我跟着大人们去河里捞鱼摸虾,捡田螺、拾河蚌、捉螃蟹、挖泥鳅。



听白蒲镇的老人们讲:南石桥气势宏伟,高大而壮观,它的拱高、曲率、坡度可与旅游胜地普陀山的“永寿桥”媲美。可惜,我出生时,桥已拆了,没能看到桥的真容,现也没找到南石桥的真实照片资料,但能从“虹梁三曲”之南石桥的绘图上能想像到它的英姿。大哥说:上海奉贤的一座石桥,也叫南石桥,和白蒲的南石桥样子差不多,但没有我们白蒲的南石桥俊美、漂亮、壮观。

这是上海奉贤的一座石桥,也叫南石桥。与白蒲南石桥的样子差不多,但与我们白蒲的南石桥相比,逊色多了。


填平市河后,我家房屋的背后成了白蒲镇繁华的市大街。父母去逝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兄弟仨,回家翻盖即将倒塌的房子,也将西山墙留了一个进出的大门,原后门变成了前门,前门现又变成了店铺,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红火。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我们这一代人都吃过运盐河的水,市河河水哺育我们这一代人成长,作为兄弟姐妹六人的家庭及子女,除大姐、二哥两家在白蒲坚守外,我们分别落户于南通,如皋,昆山,上海,但是白蒲人坚韧、勤劳、拚搏、进取的品德深植于我们的灵魂,激励我们奋发进取!


作为曾经的铁道兵,新华网曾刊登过我的散文《以冻制冻——铁道兵在“高寒禁区”修建呼玛河铁路大桥》,在文中我描述了我国千年屹立的古代赵州桥,现代家喻户晓闻名世界的港珠澳大桥,我参加过修建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西索木伊敏河铁路桥,我描写过连队在我国纬度最高最寒冷的呼玛河修建特大铁路桥的故事,但是我心中始终有一座我没有见过的家乡的南石桥,假如南石桥还在,也许我留在了白蒲生根发芽……


每年清明,我们兄弟姐妹回老家,到白蒲化肥厂职工宿舍旁的由白蒲蔬菜大队管理的“桃园”,去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的坟上扫墓,我们兄弟仨都要站在新白蒲南桥上,看蒲塘风光,想象南石桥当年的英姿,哥哥姐姐们都给我讲南石桥的故事……


白蒲南石桥——我永远的乡愁!


(口述:吴凤虎 吴凤海)


执笔:吴凤祥 作于上海浦东


来源:老兵原创之家公众号

责任编辑:梦醒

编发: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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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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